是該南歸了,四個月,尤其是後半程,見過的人不超過一個巴掌,據說長期在極端環境中獨自生活的人會出現幻象:昨天,他確信自己看到了一隻馴鹿盤腿坐在地上抹口紅,口紅的品牌是香奈兒,色號99,正紅,馴鹿抹完之後,扭頭朝他嘟着嘴,像在索吻。
衛來居然還對它的妝容做了點評:“你該打個脣線。”
說完就抱着腦袋蹲了下去,再不走,大概精神就要出問題了。
他裹緊獸皮,從kota裡鑽出來,一夜風雪,這一刻出奇安靜,半天上一道鬼魅幽碧的極光,蛇行樣扭曲進橘紅色鋪天蓋地的霞,高大的赤松被一層一層的冰雪塑形、壓低頭、壓彎腰,個個身材臃腫,像巨人、妖靈、排列到天盡頭處的森森白骨。
薩米人相信,天上有一隻火狐狸,它在夜空奔跑,用尾巴拍打雪花,於是出現了極光。”
顧淼面無表情的看着沙蓓蓓推薦的書。
“怎麼樣,我朋友寫的,是不是特別好?”沙蓓蓓眼睛閃閃,表示好想去看極光。
“聽說在漠河可以看到的。”
沙蓓蓓已經搓着手手研究去漠河要帶什麼東西了。
顧淼無情的打斷了她的夢想:“首先,在漠河看到的本質上不是極光,而是從俄羅斯來的大氣漫反射。
其次,就算是漫反射,在三十多年來,漠河當地人,也就看到過一隻手能數出來的幾次。
與其爲了這個賭運氣,不如買彩票來得直接一點。”
沙蓓蓓嘟着嘴:“你幹嘛要打擊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清醒的認識到現實,才能改變不夠滿意的現狀。”
“好了,我清醒的認識到了,不開心了。”
顧淼按住泄憤般揉着他的臉的雙手:“冷靜,冷靜,不就看個極光嗎,等着,我分分鐘給你搞定。
小事!”
極光這東西的本質不就是太陽風暴胡亂的在地球臉上拍嗎,
每年不都有嗎,
雖然說今年太陽風沒有2016年強烈,但是朋友圈裡國慶期間就有人在美帝的阿拉斯加和加拿大的黃刀看到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去哪裡看。
顧淼看了看地址,最終選擇了挪威和冰島。
對這兩個國家的印象十分淺薄,在大多數人心中,北歐四國是打包捆綁銷售的。
頭上戴着角的維京海盜緣於此,但是維京海盜其實只是河盜,在海洋與河流的交界處打劫,跟荷蘭馬車伕,西班牙無敵艦隊,還有日不落的臭不要臉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有一個死活也沒拿着諾貝爾文學獎的村上春樹寫了一本《挪威的森林》,但是諾貝爾獎是在瑞典發,
如果他寫的是《瑞典的森林》興許就已經拿到了,
挪威跟中國因爲某些問題掐過,中國不再進口它家的三文魚,然後挪威又鬆口了,三立電視臺再次碰瓷挪威,挪威大使館微博在深夜23:59病中垂死驚坐起,趕緊發微博澄清沒這事。
冰島申請要破產,不確定是不是破產成功了。
冰島女總理是拉拉,冰島同性戀可以結婚。
有事君子服其勞,沙蓓蓓的挪威簽證當然也是顧淼負責準備資料,然後去申請。
全中國有一個大使館三個領事館,網上的資料很亂,親自辦了以後才發現,
沒錯,就是很亂。
除了香港的不確定之外,
魔都領區不需要翻譯件,
帝都領區需要營業執照的翻譯件,
花都領區需要戶口本的翻譯件,
如果沒有翻譯件,也不是事,只要有錢,什麼事都不是事!
不想自己動手,那麼,承惠,一頁文件翻譯費是75元,
由於計劃是春節假期,於是,沙蓓蓓的閨蜜,顧淼的朋友,都想加入的,
過年這種事,現在越發的變成了“一個該發年終獎和得到一個長假的日子”,
別說年輕人了,老年人都有春節不在家過的,跑到春暖花開的地方過冬,
最終定稿的是七個人,
各自辦簽證,
其中有一對母女倆,母親已經退休,顧淼有點擔心她辦不下來,於是建議女兒與她去同一個領區辦理,
萬萬沒想到,六個人都辦下來了,只有女兒燕子被拒簽了。
理由很邪性:提交的收入證明與銀行流水不符。
這就tmd很奇怪了,提交的收入證明是月薪稅前三萬五,銀行每月入賬流水兩萬多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燕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顧淼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一定是因爲其他原因拒她,只是隨便找一個理由坑她一下而已,
會是什麼理由呢?
燕子分明是個收入很高,職位很高的人,
顧淼翻看了她的護照,頓悟,她的護照上有一個拒簽章,是被另一個歐盟國家拒籤的。
“估計就是這個原因了。”顧淼安慰道,“申訴就行,別慌,我們能贏。”
全部做好材料,再去了一次領事館,果然當天就拿到了簽證。
由於人多,所以顧淼基本上都訂的是小別墅,在昂貴的北歐,攤下來人均也就三四百塊錢一夜。
北歐,那可是青年旅舍也要兩百多塊錢一個牀位的地方。
同行者裡有堅定的中國胃,於是帶了幾包火鍋底料和調料,說實在不行,去超市買點生的菜和肉,用底料煮一煮,也能活下來。
很快,出發的日子到了,沙蓓蓓腦補了溫度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北歐,竟然比金陵的溫度還要高一些,
女人們扎堆研究怎麼帶衣服,
有一個妹子的媽,生怕她被凍死,十天的行程,帶的衣服好像要在北極圈度過一整個極夜似的。
最終把三分之二的行李留下。
一路向西,快到的時候,前方羣山穿破雲層,
挪威的森林,如同塗着厚厚奶油的黑森林蛋糕,在雲霧間顯得那麼好吃。
顧淼困惑的想:“北歐的山有這麼高?”
當飛機終於穿出雲層時,大概就數了十下,飛機的輪子直接碰到地面了。
原來不是山高,而是雲低。
在奧斯陸入境過邊檢。
顧淼一向都沒有隨機的運氣,不管是彩票還是排隊,
他機智勇敢的在唯二的邊檢通道選中了最糟糕的一條,也就是靠左的那一條,那裡不僅讓普通旅客走,還有機組通道、殘疾人優先通道……
所以,等了半個小時,雖然前面只排了五個人,但是這五個人一動也未動
幸好同行的人沒有抱怨,她們的目光都在看走來走去的機組成員。
“啊,看,阿聯酋的空姐們來了”
“咦咦,這是誰家的機長們,好帥!!”
“這是北歐航空的空姐吧,好漂亮……”
無聊的人生就只好靠圍觀機組人員打發時間,還過去了四個輪椅。
終於輪到他們了,以前也不是沒進過申根國,邊檢不是頭都不擡,就是用中文說句“歡迎”,或者冷漠臉看一眼,就低頭蓋章。
奧斯陸這裡問了一大~~~堆問題,讓顧淼幾乎以爲身在美國邊檢。
“去哪兒,來幹嘛,呆幾天,幾號滾,幾個人……”
雖然顧淼覺得自己的英語很令人心碎,
但是弱中自有弱中手,
顧淼竟然是所有人之中,英語最流利的。
當他與邊檢妹子叭叭叭的聊了半天之後才獲准放行的事讓後面的人看到了,
衆人悲傷的表示:“完了,我跟邊檢聊不下去怎麼辦?”
顧淼只得試着對邊檢妹子說後面幾個同伴的英語很poor,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方案。
邊檢妹子看了一眼,說讓她們一起過來吧。
總算全員通過。
由於此行目的是極光,所以顧淼選擇在挪威最北的特羅姆瑟呆五天,
那是全球觀測極光最佳點,
待這麼久是因爲聽說有人呆了三天都沒守到極光,第四天看到了,顧淼不能讓這種悲劇發生在他身上。
他都已經付出了中不了彩票的代價,
怎麼着旅遊的運氣也得好一點吧。
到特羅姆瑟機場,迎接他們的是大風大雨……當時心情是低落的,
從國內出一路歡呼雀躍,看着極光指數,覺得妥妥的沒問題,完全忘記世上還有一件事叫雲層太厚。
極光指數再高,也架不住人家雲厚!
顧淼很少帶這麼多人出門,完全沒想到世上還有一件事叫“人多打車便宜。”
門口停着904路,據說就是機場大巴,90克朗一個人,後來才知道,如果打車的話,人均連90都不到……
雨很大,大的好像夏季的暴雨,
路邊的高高雪堆就像個笑話一樣,顧淼開玩笑說這些雪是不是特洛姆瑟旅遊局的局長親自堆的。
一路看着地圖找到旅店,店裡居然是不能用現金的,無論是住店還是吃飯,都只能刷卡,前臺還有自助checkin的機器。
好在大家雖然是半文盲,不過領悟力還可以,很快就辦完了。不招人待見的飛機餐無法填飽飛了一夜的肚子,在辦入住的時候,就有人看見一樓吧檯有一個牌子,
寫着
freesnack
welcome!
一個箭頭直指餐檯。
免費的小吃!
這個可以有!
顧淼看着餐檯上的食物,陷入沉思,
北歐人這麼硬核的嗎?
那麼大一根的火雞腿,被稱爲“小吃”
那大菜是什麼?一頭牛嗎?
一干人吃飽喝足抹嘴走人。
晚上,顧淼房間的暖氣片壞了,前臺來修的時候,順便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吃了dinner(晚餐)?”
顧淼與沙蓓蓓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她在說啥。
然後顧淼忽然想到了那個霸道的火雞腿,心想那玩意兒不會就是dinner吧?
前臺說dinner是175克郎,顧淼拿出因爲好奇而拍的餐廳門口照片,
餐廳門口的確只有一個牌子,寫着免費小吃。
前臺點點頭:“ok,it’smymistake。”
沒有收七個人的晚餐錢,
次日,牌子就多了一個,寫着碩大的“dinner175克郎。”
一夜的風雨過後,第二天清晨的天空,是瑰麗的紫色。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天上飄着的不是朵朵白雲,而是一種邪性的濃綠色!
如同家裡水族缸沒有及時清理,附着在玻璃上的綠藻。
“愛是一道光,綠的你發慌……”顧淼心中哼起了一首歌。
耳邊傳來了沙蓓蓓輕聲的吟唱:“綠光在哪裡?”
這是什麼?這是身無綵鳳雙飛翼,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大家十分興奮的猜測,這是不是就是極光,不然哪能這麼綠。
極光自然是要去更偏遠的村子裡纔有好的觀測效果,避免光污染,船在峽灣裡飄啊飄,
在船上還看見了七彩祥雲,
大家起先以爲是彩虹,
後來發現彩虹怎麼是筆直筆直的,然後還有形成一團一團的圓巴巴形狀,就像水裡滴了一滴油那樣子的七彩光暈,覺得那不可能是彩虹,彩虹也要遵守基本法啊。
後來問了當地人,據說這是一種特殊的雲……
沙蓓蓓指着七彩光對顧淼說:“去,站上去!”
“爲什麼?”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沙蓓蓓從來沒有說過,她是大話西遊的狂熱粉。
顧淼用力搖頭:“我們還是要講科學的,這種雲,其實就是位在距離太陽10至40度的珠母雲,雖然少見,不過不能無視它的存在嘛。”
岸邊的雪山距離越來越近,目的地到了。
下午去玩了雪地摩托,只有拿着汽車駕駛證的人才可以開,
雖然顧淼有駕駛執照,但是,由於之前一個朋友在芬蘭還是啥地方自己開雪地摩托撞樹上,還賠了不少錢,所以他對這項活動也沒啥興趣,擺拍一下還是可以的,真正行駛的時候坐在嚮導的後面。
事實證明,有駕駛證也沒什麼用,有一對不知道哪國人的夫妻,開車的哥們兒無數次的偏離方向,被嚮導唾棄了。
由於不是冬至,也不是在正北極點,所以極夜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刺激,
早上十點天亮,
下午三點半天黑,
一點多剛吃過午飯,三點半天黑的時候,生物鐘提醒大家可以再來一頓晚飯,
那一天,是大年三十,
大家用電腦看網上的春晚,
民宿裡的挪威大叔也非常有興趣的湊了過來,對武術表演非常有興致。
然後問是不是所有的中國人都會chinesekongfu,
今年這拍攝手法真浮誇,硬是顯得演員好像定在空中,還飛了起來……
大叔各種驚呼讚歎,還問,他是怎麼飛的……
於是顧淼操着蛋疼的英語跟大叔解釋那只是拍攝手法。
大叔對春晚產生了強烈的興趣!自已對着電腦屏幕,默默的一個節目一個節目的看下去,估計除了小品和相聲他看不懂之外,他都看了。
當顧淼下樓問他今天還有沒有希望看到極光的時候,他正在聽《難忘今宵》
他連頭也沒擡,就說極光應該是看不到了。
衆人見窗外有云,且有雨,也覺得極光無望,各自睡覺。
在回去的船上,隔壁座位的中國人說:“昨天看見了極光。”
再一問,這幾個人就住在顧淼他們隔壁,
大家開始自我反省,爲什麼要教大叔看春晚……
如果大叔不看春晚,說不定他會擡頭看一眼天空,然後發現極光什麼的……
於是,在北歐的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沒有看見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