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鍾叫幾個心腹將四公子送回府上,自去睡了不提。四公子想着桐馬以力破炁的手段早已無醉意,四公子府上侍者伺候了四公子更衣安歇。長鍾睡了一會,醒來天色已深,不知已經幾時,聽說公昭還沒回來,便差一個心腹去相國府催公昭回來。
心腹聽了不敢遲慢,奔往相國府,與門人說了長鍾催促公昭的話。門人應了,安排來人在下面喝茶用飯,把來人的話轉付給內侍叫內侍找個機會去報公昭知道。這邊南不聞和公昭與步吉以及降城城主用了飯才喝了頭遭茶,上首坐着南不聞,下首坐着公昭,下面坐着步吉與降城城主,南以常站在南不聞傍邊預備伺候着。內侍又上了第二回茶。公昭先衆人品了一口說道:“南不聞,六姓的事情我知道你有苦衷,也不再多說了,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日後那個六姓不會再站在我們這裡了。”南不聞沉吟了半晌,說道:“都這樣了,再談爲什麼也沒什麼意思,只是十哲缺位是最要緊的。眼下恐怕我們這邊已經挑不出人來了,桐馬,桐魁那邊未必不去舉薦,要是說我們用些手段讓那邊的人選不上倒也容易,只是生生大陣的日子要近了,空一個人弄得事倍功半也不是辦法。”
“恩師,眼下觸國這個局面,不依靠生生大陣是斷然維持不了的,眼下恐怕還是要先補全十哲爲要,學生總感覺過幾日桐馬他們會再推舉一次六姓。”步吉問道。
降城城主接話說道:“這叫什麼話,難道十哲有求人求出來的,況且今天有了這樣的事情,桐馬他們又怎麼張的開口舉薦,縱然桐馬不要這張老臉,六姓又如何再見恩師和其餘十哲。就算這兩個人都能豁得出去,六姓又如願當上了十哲,那抱石勝了六姓之後,六姓底細盡出,現在只怕任何一個十哲都勝得了六姓,那這個十哲無非是敬陪末座,日後說話也只有隨聲附和的份,這樣的十哲也值得爭嗎?”
“末座的十哲也是十哲,步吉剛纔的話倒也不無道理,倘若不防備桐馬這一手到時候難免受制於人。”公昭說道。
“外面有什麼事。”南不聞突然問道。
外面侍者隔着門回話道:“回相國大人,公昭大人府上公子長鍾催公昭大人回。”
“我們幾個今日高興聚聚,想到不已經這麼晚了,想必你們幾個也乏了,今兒個你們且散了吧。”南不聞說道。
“那......補選十哲的事情呢?”步吉問道。
“再選日子商議吧,料想桐馬他們行動也沒有那麼快,眼下你們手上還有國家的事情,國事爲重吧。”步吉見南不聞這樣說,不好再說什麼。向南不聞行了禮。南不聞將這三人送到相國府門前,步吉和降城城主勸了許久方沒有送出巷子。
南不聞在相國府門前站了許久,直到三人車馬逐漸模糊不清了,方纔嘆了一口氣,倚着門框不知該做什麼。南以常說道:“父相,才叫家裡的下人做了幾道菜,先吃飯吧。”南不聞嘆息道:“席不飽人啊,叫上以先吧。”
南不聞父子三人在書房擺了一張桌子,內侍端來四色菜品,三副碗筷,南以常見南不聞動了筷,方纔吃了些。南不聞見南以先始終不吃,只擺臉色,對南以常說道:“看到沒有,這裡有人不是席還不愛吃,以常,叫廚房裡把鎮南將軍獵來的那隻雉雞蒸了端給他。”南以先方纔顏色和軟了些。南以常開口問道:“父相,我聽說對南方又要用兵了,是真的嗎?”
“你那邊消息還算靈通,
已然定了八九分了,大約便在大議事之後。會有幾場大的戰事。”南不聞說道。
南以常說道“倒也談不上消息靈通,觸國承平日久,人心浮動,難免需要幾場戰事。監軍還是從我們這裡舉薦吧。”南不聞點點頭,“既然這樣,我這裡倒是有幾個做事謹慎的人選可推薦。”南以先接話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也要舉薦。”“軍國大事也是能玩笑的?”南以常說道。“你能舉薦我爲什麼不能舉薦,難不成你比我乾淨?”南以先說道。
“你們也不必吵了,監軍的人選早就已經定了,這次派四公子去。”南不聞說道。
“爹,小孩子家胡鬧的話,怎麼能真就這麼辦了?”南以常湊身過去說道。
“南琴所說的,也未必都是小孩子的玩話,我細想了想,也有幾分道理。”南不聞說。
“爹,就算有天大的道理,四公子一個不能練炁的人,難道還奈何的了桐馬桐魁?還有金銀殿那檔子事,他和桐魁不一定什麼關係。我們舉薦了四公子,四公子或是開門揖盜或是藉着監軍的差事尋金銀殿的事端,反倒是讓我們難堪了。”南以常說道。
“王室的事情我比你們多知道些,四公子不是這樣的人。”南不聞說道。
“你聽聽!”南以常對着南以先叫道:“老頭子都被自己的孫子孫女們騙成什麼樣了,如今我們的話都已經勸不動了!”說着一扔筷子,起身走了。南不聞看着南以先,盯了許久,問道:“你不走嗎?”南以先說道:“我等蒸雞。”南不聞笑道:“好,好。”
再說桐馬,桐魁,赤牛城城主,南北守人四人議事未定,赤牛城城主說道:“慈悲,慈悲,十哲的事情到這一步,再鬥下去終究也沒有什麼益處。不如彼此各退一步,豈不兩家便宜?”
桐馬說道:“哦?我倒是想聽聽怎麼個各退一步,兩家便宜。”赤牛城城主說道:“相國大人舉薦了六姓補任十哲,那麼桐馬大人也不要舉薦其他人,也舉薦六姓如何?”“妙!”桐魁脫口說道。桐馬沉吟片刻說道:“這倒是值得考慮,只是難的是兩件事,第一,倘若六姓這次當上了十哲,外面自然是一樣的,裡面的人可都知道他的斤兩,後面的話他該知道。”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這個自然容易不過。那第二件事是什麼?”桐馬說道:“這種事情終究要他來找我,我不能找他。”赤牛城城主聞言笑道:“慈悲,慈悲,這個更容易了。”說着便叫兩個內侍將六姓領進來。桐魁,赤牛城城主,南北守人起身迴避。桐馬與六姓談到深夜才散,赤牛城城主與南北守人已經告辭離去,又談了許多事物六姓也告辭離去。這才剩下桐馬桐魁兩個。桐魁才問道:“六姓的事情能有把握嗎,南不聞可都沒辦成啊。”桐馬道:“雖然不能說一定,但七八分把握還是有的,這本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南不聞顧及顏面,六姓當時又暈厥,不能分辨,又加上你在中間一鬧這纔沒能成,眼下我另有事情跟你籌劃。”說着桐馬坐下,叫桐魁也坐下,桐馬繼續說道:“現在王都和外面幾個大族都不太安定,王上的意思,大議事之後在南邊打幾場大的戰事,一定要打贏打好,安定人心。照例軍需供應是要你的金銀殿和步吉的常備府負責,這幾場戰事軍需供給一定不能出岔子,明白嗎?”桐魁說道:“想要打贏打好那倒也容易,把監軍撤了就行了,每茬監軍都是相國府派人,無能不說,胃口還大的不得了,又要掣肘前線的指揮。步吉那邊倒是沒什麼可說的,除了他是南不聞的學生倒是讓人說不出別的來,我倒是不信他能在軍需上使壞。”
“就知道守着你金銀殿那點錢,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過問,監軍的人選已經定了。”桐馬說道。“定了就定了唄,有什麼,無非是分去些軍費罷了。難道他叫什麼重要嗎?”桐魁不耐煩的說道。桐馬說道:“議定了,是四公子。”“誰?”“四公子,聽清楚了?”桐魁聽了,半天沉默不語,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坐下,半天不知道開口該說什麼。桐馬冷笑道:“怎麼,嫌之前的監軍貪,這次來的監軍不貪了,傻眼了吧。”桐魁緩緩開口道:“我不明白,我們一族對王上忠心耿耿,爲什麼王上還要這樣做。王上治國二十餘年,仁厚聞名天下,爲何今日棄我等如敝履。”桐馬說道:“南不聞的獻策未免太毒了些,不過王上還是聖明的,絕不會出現你想的那種情況,但四公子來了該怎麼應對你還是該好好想一想。”桐魁說道:“有什麼可想的,我是誰,四公子是誰?金銀殿本應該和軍神殿一樣,是我和四公子共同執掌,現在卻是我一個人獨掌十幾年,到現在四公子還在太學讀書,我要說就中我沒施一點手段,任誰也不信,這份冤枉我沒地方說,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四公子把我辦成鐵案。”“平日裡我就說過,金銀殿的事情挑一兩件不打緊的問問四公子的意思,豈不是相互體面,你偏要託大,覺得人家不能練炁,成不了事,現在怎麼樣?”桐馬說道。桐魁心中正當無計可施,又被桐馬一問,臉上又羞又臊,一拍桌子說道:“還不是南不聞那個老不死的毒計,大家都是一條命,怕什麼,逼急了老子,老子讓他絕後!”桐馬忙說道:“你可別犯渾,大議事將近,裡裡外外的沒事還找事呢,你再讓人抓住了把柄,那時候才真是個死呢。”桐魁說道:“你別管,這事情我自有分寸。”桐魁又在桐馬這裡發了半天牢騷,深夜方纔辭去。
再說四公子昨日與長鍾喝了許多酒,到快日中才醒。早有簡衣端來一碗粥並一碟醃筍片,四公子接過碗先晃了晃勺子,把粥端到一邊,問簡衣道:“粥裡怎麼有春蕨?眼下初冬了,只有王上宮中才有這個,哪來的?”簡衣說道:“一大早桐魁大人派人送來幾兩,說這個熬粥醒酒最好,只有這些,叫廚人認真烹調,別糟踐了。”四公子說道:“這個桐魁膽子也是太大了,禁中的東西也敢私自調動。”四公子又責備簡衣道:“怎麼有人來送東西你就收了,所幸我發現了沒喝,我要是喝了就跟桐魁同罪了,現在我雖然沒喝,算不上逾制,但廚人已經做了,非要追究也只能自討沒趣了。”簡衣只得說:“我也不認識這些東西,只是來人說的懇切便收了,咱們府上平時是冷清慣了的,如今有人熱鬧熱鬧也是好的。”四公子笑道:“冷清點也是好事,過幾日恐怕想冷清也冷清不下來了。”簡衣笑道:“難道說,四公子終於有了差事?”
四公子說道:“本來還不十分確定,今日桐魁來給我送這些東西恐怕已經有十分了,過些時日我就要出任監軍了。”簡衣苦笑道:“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這個,倒也不值什麼,還沒我這個府上管家有臉面呢。往常派出去監軍不是大貪就是鉅貪,一張嘴吞一個大活人,專討相國府的高興,才能得這麼個職務,算得上是要錢不要臉了。咱們又不缺錢,幹嘛討那份罵名。”四公子說道:“我要做的就是不貪的監軍,簡衣,你說爲什麼每任監軍都能貪那麼多?”簡衣笑道:“前線戰況如何,將士忠心與否,後勤軍需有沒有貓膩全憑監軍一張嘴,這樣的人開口要錢,哪有要不到的?”四公子說道:“募集壯士,鑄造兵器戰甲,再操練成軍,花費不知凡幾,一旦作戰,千里饋糧,萬里之外趕製軍需,一日更不知耗費千金萬金,這樣戰事才能打起來,王上花了這麼多錢,自然上到將軍下到校尉都要用以死報國之人,才能成軍,難道一人的口舌就能這麼厲害?能讓王上把這麼多人平日的忠心都拋之腦後?”簡衣說道:“四公子的話自然也有道理,但是你看觸國這麼多人,談起監軍沒有不恨的,就連酒肆那些說書唱曲的匠人口中,監軍也沒有好人,總不能都是無稽之談吧。”
“自然也不能算是無稽,等着吧,恐怕現在有的是人想見我們了。”四公子得意地說道。
二人就揣着這樣的心思等到了傍晚,卻不見一個人來訪,四公子喃喃道:“這倒是奇怪了,難不成消息還沒傳開?就算別人不來,南琴怎麼也不來?”四公子煩悶之間,不覺睡着了。
第二日,二人又等到日中,才聽到有人大笑進來,四公子見那人推門進來,正是長鍾,忙說:“快坐,快坐,你也聽說了?”
長鍾聽四公子這樣說,先是一愣,而後大笑道:“我聽說什麼,王都的新聞這麼多你說的是哪一件呢?”
四公子忙說:“你可知道,眼下對南方野人又要用兵了?”長鍾說道:“這又如何,難不成讓我去掛帥?無非是點兵演操的時候,多一場熱鬧罷了。”四公子越發着急說道:“你忘了我昨日跟你說的事情......”長鍾恍然大悟,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倒忘了,這次出兵你是監軍,怎麼樣。這次打算撈多少?”四公子說道:“這話胡鬧,軍國大事也敢拿來自肥?我也不跟你講什麼大道理,你難道看我想缺錢的不成?”長鍾笑道:“話自然是這個話,那你辛苦這一趟爲的什麼,白受那窮罪。”四公子說道:“我正有事要問你,眼下我要出任監軍,消息在王都應該有了,怎麼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按兵不動,這府上昨天到現在,還是門可羅雀。”長鍾大笑道:“還說你不想貪,我問你,你不貪,你指望誰來,你指望人家來幹什麼?”四公子起身道:“跟你這樣的人說了也是白說,我去找個明白人問問就清楚了。”長鍾忙站起來攔道:“這是你的府邸,你走了算什麼意思,你要是想讓那些將軍,校尉來你這拜碼頭也好辦,我去走動走動,保證他們一個個都來一遍。”四公子說道:“這倒是不必,只是我現在要做監軍的事情,觸國上下都有誰知道了?”長鍾想了想說道:“十哲自然是都知道了,再往下面那幾個世家大族的族長也應該有信了,其他的就要先等王上下動兵的詔才能知道了。”
四公子說道:“既然如此,這幾日倒是成了難得的清閒了。”正說話間,兩個內侍進來說道:“抱石來了。”話音未閉,抱石已經閃進二人眼前。四公子與長鍾忙忙站了起來,抱石對長鍾說道:“你家老爺子近來可好?”長鍾笑道:“託大人的福,硬朗着呢,只是越發不聽大夫的話,酒肉一日也離不了,晚上也不忌口。”抱石笑了笑對着四公子說道:“你這幾日風頭很盛,十哲都在議論你。”四公子笑道:“議論我什麼,是希望我查出些什麼,還是希望我查不出什麼?”抱石大笑道:“你是把一個監軍看得太重了,觸國如今需要的是同舟共濟,這時候你要舉刀殺人,沒有人會幫你,”四公子冷笑道:“哦?那爲什麼要讓我做這個監軍,難道爲的是省幾個軍費?”抱石笑道:“眼下你能爲觸國省幾個軍費也算得上是立了大功了。”四公子笑道:“你放着太學那麼多事情不做,不會今天來就是專程風涼我幾句吧?”抱石想了想說道:“這話問得好,我這一次來還有一句重要的話跟你說。”四公子提起興致問道:“這纔對嘛,什麼話?”抱石緩緩說道:“保命爲上,別讓人暗中做了。”長鍾聽了一陣大笑,扶着腰說道:“大人這話說的十分懇切,十分懇切。”四公子轉身說道:“既然如此,爲何不直接派幾個糊塗蟲去做這個監軍,上頭的人還能分得幾筆賄賂。”抱石這纔開口說道:“如今二公子和桐馬執掌軍神殿,軍費年年追加,年年還報虧空,就中多少錢真的花在了軍神殿上,多少錢讓他們貪了,現如今軍神殿鐵板一塊任誰也查不出來,從外面派監軍無非是分肥而已,於事無補。你這一次監軍的本分做好了,先例開好了,日後監軍從皇子裡面派,把二公子一家的權力分開了,有什麼事情就好查了,每年的軍費也就省下了,你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四公子轉過身來,說道:“桐馬在軍神殿經營已久,另派皇子或許比其他監軍有些分量,然而日久年深,派出去的皇子也難免同流合污,根本不除,這都是早晚的事情。”抱石顯得有些不高興,說道:“難不成觸國除了你,一個個都是唯利是圖的小人不成,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這樣下去如何能成氣候。”長鍾忙說道:“國事雖然要緊,然而對錯一時半刻誰也說不明白,四公子眼下就要上任了,抱石大人何不賞臉一起喝一杯?”說着拉着四公子對着抱石說了聲“請”也不由分說把四公子拉出院子。四公子對長鍾說道:“好你個長鍾,拉偏架是不是,說,你是不是怕了?”長鍾賠笑說道:“這話怎麼說的,你說你和十哲較什麼勁啊。”四公子說道:“較的就是十哲的勁,我不跟屋裡那位,我去燎桐馬的鬍子。”長鍾忙攔住說道:“祖宗,祖宗,你可少作些死吧,桐馬那傢伙惹不得。”“如何惹不得。”長鍾說道:“人家桐馬是十哲之首,知道什麼叫十哲之首嗎?別說十哲之首了,咱就說十哲吧,看我們老爺子,一大把年紀,一天到晚別的事情不幹,專門出去指手畫腳跟人結仇,可怎麼樣呢?偌大個觸國沒栽過跟頭。”四公子剛要開口說什麼,長鍾接着說道:“你先別管我們老爺子人性怎麼樣,就這手段你就說服不服氣,放在十哲裡怎麼樣呢?看不見了。你再琢磨琢磨桐馬那個之首是什麼分量。”四公子聽了長鍾這一番話,站在原地,半天不說話。
長鍾帶着抱石與四公子,眼見着走到自家府邸,門口管事的忙跑了過來對着長鍾說道:“少爺,眼下可進不得。”長鍾嚷了一句:“廢話,我家如何我進不得?”剛一進門,正見着公昭站在院子裡。長鍾一見公昭,愣了一下,遲疑地說道:“爹,大白天的,您不出去散步怎麼在院子裡乾站着。”公昭聽長鍾開口便不喜歡,說道:“這是誰家的規矩,還有兒子趕着老子的?”長鍾正要回話,後面四公子與抱石跟了進來。公昭也不理四公子,對抱石說道:“抱石,太學的事情今天不用管了嗎,跟着這不成器的胡鬧。”抱石賠笑說道:“太學事情少,倒也用不着每天耗在那裡。”公昭說道:“這叫什麼話,那天我看你們太學的人,一個個懶得不成樣子,還是你執法太鬆的緣故,你們年輕精力足,就要多爲國事操些心,每天偷雞戲狗的,成什麼樣子。”抱石說道:“這當然是,要麼公昭大人再去太學指導一番?”公昭說道:“不必了,今天我去河防大營轉轉,你那裡我改日再去,叫你那裡的人打起精神來,要有尸位素餐的讓我抓住了,我可扒他的皮。”長鍾忙上前伺候公昭車馬隨行,又陪了許多好話,公昭這才登車馬去了。長鍾伺候公昭上了馬車,快步跑回院裡,四公子和抱石看着長鍾直不說話。長鍾賠笑道:“該死,該死,平日裡老爺子白天都不在家,你們也知道他那脾氣秉性。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四公子說道:“我說今天起了一卦說鳩鵲同林,原來應在這裡。”
抱石笑道:“既然如此,你要喝公昭多少酒才解你的氣。”長鍾笑道:“要說還是抱石大人有氣量,不計較這些事情。”抱石擺擺手說道:“罷了,你這話也太重了,我可受不起。”
公昭爲了給四公子慶賀,又爲了結交抱石,酒宴自然佈置的十分盡心不必多言。宴畢,四公子乘醉回府邸,忽然看見庭院裡恍惚間像是有個黑影,一時嚇的酒醒了三分,簡衣見四公子來了,忙說道:“四公子,這人非要見你,又不肯說來歷,只得先讓他在院裡等着,不知道四公子不聲不響的回來了,該死,該死。”那人忙跪了下去,仰頭看了看四公子,半晌才問道:“這就是眼下要走馬上任的監軍老爺?”簡衣啐了一口說道:“什麼監軍老爺,連個禮數都沒有嗎?這是堂堂皇子!”四公子說道:“簡衣,不得無禮,我便是四公子,找我有什麼事情。”那人聽了,連忙站了起來,走出院子,對着巷角拍了拍手。巷角處的黑影晃動了幾下,簇着一大團東西朝着四公子走了過來過,時下天已大黑,四公子藉着月光勉強湊近看清了它們所攜之物,心上卻仍不確定,便說道:“你們是什麼人,這又是什麼東西。”那人對幾個後到的說道:“這就是新上任的監軍,是王室的人。”那幾個人聽了連忙跪伏在地說道:“這是白雲峰兩萬將士給大人您的萬民傘,大人,伸冤吶!”
四公子忙叫簡衣攙扶起來,說道:“冤從何來?”就中一個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頓時雙目垂淚說道:“大人,您看啊。”四公子心下一慌,簡衣接過這個布包轉交到四公子手裡,四公子翻開布包,裡面只是一些煮豆野菜之類,豆子因爲日久已經腐爛。四公子將布包交給簡衣吩咐仔細保管,來人繼續說道:“白雲峰乃是南方抵禦野人,轉運軍需糧草的重地,如今就靠着兩萬將士駐守着,可每日的口糧就是六兩豆子加一點野菜。野人每每來犯,將士們只得食不果腹的迎擊,縱然幾次勉強擊退也不知能支持多久,若白雲峰失守,我們這些將士橫豎難逃一死,我們家人宗族更是尚在觸國,求大人救命啊。”
四公子藉着不亮的月光看着這萬民傘,上頭約有八九百白雲峰將士的姓名,觸國的種種玩好珍寶,四公子也算是大致見過,只是無興趣爭奪罷了。而眼前的萬民傘卻不知爲何有一種魔力般吸引自己。來人所述情狀,在四公子看來已然牽扯了王都多名重臣,雖說未必就是彼此之間沆瀣一氣,但畢竟是在他們所管轄的事物裡挑不是,也如同虎口奪食。四公子並非不知道其中兇險,只是有些東西讓四公子無法拒絕。眼前的萬民傘如同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四公子,讓四公子呆呆地望着出神。
簡衣低聲喚道:“四公子,眼下外面一羣人難免惹眼,不如移到屋子裡再做打算。”四公子這纔回過神來,說道:“是了,先把人安排在院裡,叫人弄點吃的。我現在得去步吉大人那裡一趟,這裡交由你安排了。”簡衣應了一聲。四公子徑直便往步吉住處走,盤算着如何叫步吉相助,走到半路忽然想到:“白雲峰是何等要衝,敢在這裡爲非作歹的怕是隻有桐魁桐馬,桐魁還好說,步吉如何對付得了桐馬。須得情了王上的旨纔好動作。”四公子打定了主意,又折返回去,寬慰了那幾人一番,又給了這幾人許多盤纏叫回去之後不許泄露半點風聲自己自有道理。那幾人也只得按四公子吩咐,又是謝恩又是訴苦,到天快亮才散。
四公子只等着天一大亮,便準備了五十個無量金,送給觸王宮中幾個總管,叫他們帶話,下午請觸王到四公子府上喝茶。幾個總管收了禮物,滿心歡心,只說“老奴自當盡力”,“四公子放心”等話語。約是中午時分,四公子帶着王室裡五公子帶着所屬護國殿五六百人進了四公子府,各地要處皆被駐守。四公子府上僕從雜役一干人丁皆被護國殿侍衛帶出來圈在一處,叫五公子一一過目。四公子府上本就缺少來客,又不曾掌握實權,因此府上僕役不多,連應有的規制都不能齊全。五公子不多時便已經一一過目,對着四公子說道:“這一干人丁着實不成個體統,如何接得了駕?先暫且將他們驅到別處,從王宮那裡挪一百二十名內侍纔是正理。”四公子素日與五公子不和,因此懶得與五公子多說,只說了一句:“全憑五弟做主。”便到偏殿自顧自吃茶去了。
五公子先分一批人找個院子,先將原四公子府上的人一併趕進去看守着。須臾,觸王宮裡總管駢生帶着一百二十名宮人趕來。與五公子商議着:“四公子府邸着實不成個規制,王上來過之後怕是要另賞,或是返修擴建,或是另賜住處這都不在話下,老奴伺候王上二十餘年,王上出來喝個茶自然不至於叫王上不痛快,只是這處地方生的狠,恐有不相干的人衝突了王上和幾位大人,這要多辛苦五公子。”五公子笑道:“這是自然的,你也是王宮裡的老人了,我也沒什麼吩咐的,你到處看看吧。”駢生說道:“那老奴去問問四公子的準備。”五公子點頭示意了一下,駢生行了禮,退到外面,驅步去找四公子,進了偏房,見四公子正自顧自喝茶,桌上擺着剛叫宮人新制的燕舌筍,彷彿事不關己。駢生忙叫道:“四公子,您這裡還不忙起來,且在這喝茶吃點心呢?”四公子頭也不回,仍舊喝着茶說道:“護衛的事情全由五弟辦,你也從宮裡帶來了伺候的人了,我的人都叫你們趕到了外面,還叫我忙什麼?難不成叫我和你的人一起忙嗎?”駢生忙跪下說道:“老奴冤死了,四公子的人是五公子叫人趕出去的,老奴是都總管叫來帶人伺候王上的,死了都沒有這個意思。”四公子說道:“我一句話就引出你這麼一番表白來, 叫我怎麼跟你說接見王上的正事,還不快起來說正事。”駢生聽了,忙起來說道:“老奴來是想問四公子,這次王上來四公子府上喝茶,四公子準備了什麼茶葉。”四公子繼續喝着茶,頭也不回地說道“茶葉我之前就交給你們宮裡的人了,你沒見到,還是說茶葉不好?”駢生忙說道:“茶自然是好茶,這個沒得說,只是不知道四公子準備什麼了佐茶的點心。”四公子不耐煩的說道:“不是連茶葉一起送過去了嗎?”駢生想了想說道:“這個老奴的確是沒見過,四公子的人只送來了些茶葉,哦對,還有些豆子和菜葉。”“就是那些了,叫你的人煮一煮送上去。”駢生聽了,身後一陣寒意,額頭上的汗珠不停的滾落,忙伏在地上叩頭說道:“四公子饒命,老奴斷不敢做這種讓四公子陷於不義的事情。”四公子轉身說道:“我叫你做的事情,如何是陷我於不義。”駢生說道:“王上,還有諸位大人,怎麼能吃這個東西。”四公子起身一腳踹倒駢生說道:“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指手畫腳,要不是王上年紀大了,身邊離不開人伺候,我早就一劍殺了你!你以爲你在王宮裡自肥的事情能夠瞞得了誰。”駢生不敢答話,只是叩頭。四公子說道:“王上一會離不開人伺候,我今天不殺你,你最好回去就跟宮裡的人說四公子找宮裡的茬。”駢生一聽,涕淚具下,忙三指指天說道:“老奴膽敢說出去,天誅地滅,天誅地滅。”四公子喝斥道:“還不快滾。”駢生忙磕了最後一個頭,逃也似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