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安雪宮裡十分的安靜,不過前邊的正殿裡是極爲的熱鬧,今日特意擺了犒賞將領的宴席,論功行賞。
也正因爲如此,小溪兒纔會帶着小狸大搖大擺的來到安雪宮,若是某王上在此,小溪兒勢必得同他胡攪蠻纏一番。
血雪坐在窗邊看書,肩上披着一件薄衣裳,那是鈺芷擔心她會受涼,給她披上的。而一身碧色小衣裳的小溪兒正跪在座椅上,一本正經的練着字,她那刻苦的神情讓血雪很是欣慰。
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小溪兒陪在她的身邊,子傾對她溫柔以待的日子。
雖然並不是她所想要的日子,卻是最爲平淡快樂的日子。
書攤開在她的腿上,血雪的眸光不由的看向了窗外。院子裡的花還是原來的花,然而‘花有重開時,人無再少年’。
她有些憂愁的想着,素淨的容顏帶着幾分沉思的蹙眉。
“孃親孃親……”剛剛抄寫好一頁字的小溪兒跑到了她的跟前,小臉上帶着幾分期待的神色,似乎是想要血雪誇誇她的最新傑作。
“嗯,溪兒的進步很大,已經可以寫得端正娟秀了,就像小溪兒你一樣。”血雪看了看她寫的字,欣慰的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很棒?”小溪兒扒住了血雪的膝蓋,小臉上滿是自得。
“可是你先要告訴孃親,爲何進步如此之快呢?”血雪點了點她的鼻尖。
“因爲溪兒很懊惱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如果我寫字寫得像孃親一樣好,孃親就會到哪兒都帶着溪兒。是不是那樣,溪兒才能幫上孃親和小老頭兒……”稚嫩未脫的小臉上露出了些許的迷茫來。
雖然她已經快七歲了,可到底還是個孩子。雖然孩子該是無憂無慮的,可是血雪現在才明白,她的離開讓溪兒很是傷心和困惑吧。
“如果孃親說孃親是爲了保護溪兒才離開的,是爲了保護溪兒纔不帶你去的,溪兒是不是會明白的。”溫柔的抱住了小溪兒的小身子,她的話語中帶着無限的憐惜和疼愛。
“那是當然的,孃親說什麼溪兒都會相信的!”小溪兒很上道,大力的點了點頭。“而且啊,孃親現在有小寶寶了,讓溪兒來保護他吧。”
“那你快快長大吧……”血雪笑道。
窗外的桃花樹下,一雙眸子將一大一小的互動看在眼裡,將一大一小的對話聽在耳朵裡。
窗戶之內,一副溫馨而平淡的情景。
“靈音,你來了。”他正看得愣神,耳邊聽到女子輕柔的話語。
他連忙緩過了神來,悄然現身,“不知道主子尋我何事?”
他還是一身素袍,不沾染任何的繁花之色,像是人世間之外的存在。
“呀,是那個怪叔叔!”小溪兒卻是瞅着他睜大了眸子,繼而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怪叔叔你好呀,是你保護了我孃親的安危,你好厲害……”
然而,靈音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了頭沒有應話。
小溪兒是一點也不氣餒,扒着窗戶瞧着他,“怪叔叔害羞了嗎,真好玩……”
血雪看着兩人的互動,一個人小鬼大,一個置之不理。
本來是想讓靈音幫她做一件事情的,可是現在她徹底想明白了,動用自己身邊的人是萬萬不能,唯有子傾不會懷疑的人才行。
待到夜色迷濛,正殿那邊的宴席才落下了帷幕。
姬無傾的身上染上了淡淡的酒氣,不過他的眸光看起來是無比的清醒。
一行人是往安雪宮的方向走去,轎輦慢慢的跟在一旁。
“王上累了,爲何還要強撐着。”廟簡跟在他的身後,只是儘自己的職責諫言道。
“孤王只是想保持清醒。”夜裡的風能夠讓他昏沉的頭腦清醒一些,近日總覺得連頭腦都有些不好使了,似乎是錯過了一些什麼事情。
沒過多久,安雪宮便近在眼前了,他這纔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了步子,“惠齋那邊可有什麼異動?”
“回王上的話,一切安然無恙。”廟簡道。
聞言,他擡步走進了安雪宮,步子微微踉蹌着,像是喝醉了一般。
當某王上迷糊的倒在了血雪的牀榻上之後,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血雪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不由的蹙了蹙眉頭。
“你們都下去吧。”她揮了揮手打發了衆人,然後是坐在了牀榻邊上看着某王上平靜的睡顏。“不是答應我不沾酒的嗎?大騙子……”
他騙她這麼多,可不就是個大騙子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話,某王上是突然動了動身子,他輕車熟路的抱住了血雪的腰身,有些委屈道,“爲夫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到底是醒着還是睡着?”血雪有些哭笑不得的問道,卻是久久的沒有得到迴應。
好吧,看樣子這廝是睡着了。
想到此,她任勞任怨的給他脫了外袍,做完這一切用錦被給他蓋住。
姬無傾是真的睡了過去,一張俊臉有些蒼白的,被血雪胡亂解開的發冠以至於他的長髮胡亂的披散在枕頭上,一種凌亂而灑脫的美感。
血雪坐在牀邊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站起了身子往外走去。
果然,廟簡併沒有離開,身爲王上的貼身內侍,他自然是形影不離的。
“娘娘。”見血雪走了出來,廟簡連忙行了行禮。
“廟簡公公不必多禮,卻是本宮有一事想要請你幫忙。”血雪道,語氣認真而帶着一絲請求。
這件事若想被子傾不被察覺,那麼她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廟簡的身上了。
“娘娘想讓奴才派人將這封信送到舞國的暗閣去?”廟簡看着手裡的信件,一絲不苟的臉上閃現了一絲考量。
“這個忙,廟簡公公幫還是不幫?”她以爲,她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了。
“娘娘以爲奴才有瞞天過海的本事。”很顯然,王后娘娘想要瞞着王上做成這件事情。然而,他本就是王上身邊的人,這是一招險棋。
“至少瞞一時是一時。”她也沒指望有什麼事情能夠瞞過子傾。
“奴才領命。”聞言,廟簡拿着信件便退下了,也沒有問血雪緣由,而是無條件的信任和服從。
血雪見廟簡的身影消失在安雪宮,心裡的石頭是落了下來。自從從公申靈兒那裡得知了千足的解法,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得到最爲明確的答案。雖然她爲子傾心急如焚,但不代表她可以無條件的相信公申靈兒的話。
那麼,無疑是要從金長老那裡下手。
只是她身邊的事情沒有什麼是能夠瞞過子傾的,所以靈音是萬萬用不得的,否則一起都將功虧一簣。
所以,她一直忍着,忍着到了姬國在想他法。
如今,是時候採取行動了。
做完了第一步,她的心裡鬆了一口氣,心情短暫的愉悅。
回到了寢宮裡,牀榻上的人還在沉睡……
現在的情況是,子傾清醒的時候遠不如他沉睡的時間多,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以前總是你看着我,現在可算是輪到我了。”上了牀,她倚進了他的懷裡,從來都是她醒來時,他已經醒了,她睡着時他才睡着。
好幾日過去了,廟簡的辦事效率很快,很快的便收到了金長老的回信。
拿到那封回信,血雪並沒有急於拆開,這一刻,她反倒是鎮定了下來。
看完了那封信,她是更加的鎮定了。果然,子傾有救了……
手上的那封信上是簡潔的文字,同公申靈兒所說的大同小異,不過還是有些出入的,不知道是公申靈兒故意隱瞞了,還是她本來便不是深入瞭解的結果。
“不知道娘娘有沒有注意,王上一直在吃藥。”廟簡對於姬無傾的現狀也或多或少的瞭解,畢竟他是姬無傾最得力的人。
“是落華公子所制的那些藥嗎?”
“是抑制毒素的藥,最近似乎也慢慢的失效了。”
聞言,血雪握緊了手上的那封信。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然而,姬無傾病重的消息不知何時便傳揚了開,像是瘋長的野草,野火燒不盡。所以,斬草該除根……
傳揚這個消息的源頭查來查去正是惠齋裡的那位的手筆,她雖然被禁錮在惠齋之中,可是太后多年在宮中積攢下來的人脈還是防不勝防。
“她恐怕並不知道子傾的現狀吧,不過是肆意的揣測,讓宮裡人心惶惶。”對於幕後之人是太后,血雪一點也不意外。
太后的小動作不是一次兩次了,然而三番兩次下來子傾也並沒有要‘斬草除根’的意思,而是任其肆意妄爲下去。
“娘娘以爲該如何處理?”廟簡問道。
“既然她這麼‘關心’子傾,本宮便去直面她,讓她知道個清清楚楚。”
惠齋。
血雪是一身清淡的衣裳去拜訪的,沒有華服翡翠,沒有金銀首飾。
太后似乎是真的在吃齋禮佛,血雪到時,她正在誦經,嘴裡密密麻麻的蹦出經文,是血雪聽不懂的話語。
即便知道太后是在故弄玄虛,血雪也沒有打斷,而是坐在了一旁聽着她誦經。
“也難爲你了,還是這副守護初心的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