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獒拔思量了片刻後說道,“派個人去把微凌叫來,當面問個清楚。如果她真的是想跟你過一輩子,那大哥自有打算。來人……”
“慢着!”獒通收回刀道,“不必勞煩大哥的人了!我派個人去叫來就行了,省得你們又跟她說些恐嚇的話,害得她不敢說實話了!”
隨後,獒通派了自己的人去請微凌夫人,而貝螺也退出了房間。臨出去之前,她偷偷地用手指在獒戰手掌心裡畫了幾下,獒戰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了什麼。
不多時,微凌帶着一頂頭紗被阿鬢和兩個使女攙扶着來了。看着她進了議事廳,站在對面憑欄處觀望的端央不禁憂心道:“把那老女人都請來了,這事兒到底有完沒完啊?爹也真是的,腦子真給驢踢了吧!”
“嫂子,還是進去陪着嬸孃吧!你急也急不來的,讓他們慢慢去商議吧!”旁邊的貝螺看着議事廳的門口笑道。
“唉!你是不知道這滋味兒啊,貝螺!”端央嘆息道,“我可不想帶着孩子跟爹一塊兒被攆出獒青谷呢!我倒是沒什麼,我擔心的是我那兩個孩子該怎麼辦?難不成真的到處流浪去?對了,你剛纔進去過,他們到底都在說些什麼呢?”
“我進去了就沒說什麼了,嫂子還是進去陪着嬸孃吧!”
端央無奈,只好回嬋於身邊了。貝螺則回了自己房間,把上午那些賬都翻了出來,準備理一理交給獒拔看看。理着理着,她便倒在榻上睡着了。上午太忙了,下午也沒停過腳,她着實有些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一股桔子皮的清香給薰醒了。睜開眼睛一看,屋子裡都掌上燈了,獒戰就坐在她身邊,正掰着桔子吃呢!
“狗狗……”她翻了個身,胳膊搭在了獒戰肚子上。
“醒了?吃不吃?”獒戰塞了一塊兒桔子在她嘴裡。
“事情怎麼樣了?”她嚼着桔子爬起來問道。
獒戰笑了笑,道:“鬧了他娘三百五十天的事總算是摁平了!”
“真的?怎麼摁平的?”她好奇地問道。
獒戰擡起左胳膊,把她圈在懷裡問道:“你去找過微凌嗎?”
她搖搖頭道:“沒有啊!”
“那你怎麼知道微凌那個老女人一來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和二叔劃清界線?你剛纔在我手心裡畫了兩個圈圈,很篤定這事兒,我還以爲你事先去找過微凌呢!”
她吐了三顆桔核出來道:“還用去找她嗎?想想也該知道啊!微凌夫人對二叔原本一直就是利用的態度,從來就沒想過跟二叔過一輩子,怎麼會願意跟二叔同甘共苦?她還想着復仇呢,哪兒有那閒情逸致跟二叔一塊兒去亡命天涯白手起家,重建他們的小花園?事情鬧到這一步,她那麼個聰明人兒還不得爲自保打算啊?”
獒戰摸了摸貝螺那小腦瓜子,笑容猶濃道:“有點小聰明啊!”
“不是我聰明,是你們吵得太起勁兒了,就顧着跟二叔掰扯了,都把微凌夫人給忘腦後去了,我只是旁觀者清而已。你想想,如果讓二叔爭贏了,我們就得和百刀族翻臉,到時候即便她能留在寨子裡做二叔的側姬,你覺得她會活得長久嗎?爹絕對是頭一個要滅了她的人!”
“沒錯,爹已經很隱忍了,這事兒要不是攤在二叔身上,爹纔不會這麼議來議去的呢!”
“再說,如果二叔沒爭贏,要帶着她亡命天涯那就更糟糕了。她本來就有胡爾那仇家,二叔仇家也不少啊,到時候一羣人在後面追着他們跑,他們哪得功夫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微凌夫人自己也不願意啊!大仇還沒報又被人追殺,有意思嗎?所以啊,她在這個時候肯定會想和二叔劃清界線,寧可去百刀族謝罪,碰碰運氣,沒準哪個腦子抽風的男人又被她的賢惠善良哄住了呢?待在獒青谷,她早晚都是個死。我就是這麼想的,沒想到她還真那麼做了啊!哎哎,她是怎麼說的?”
“能怎麼說?說了一堆苦然後再繞回來說不願意拖累我們獒蠻族,不願意拖累我二叔,二叔起初還覺得是我們威脅了她,又要發火了,結果還是她自己站出來說,夫仇未報,絕不提兒女私情,請二叔不要再爲難她了,她只是想找個可靠的男人爲她亡夫報仇而已,至於那些什麼亡命天涯還是算了,她不願意過那樣的日子。”
“唉!”貝螺靠在獒戰懷裡掰桔瓣兒道,“二叔一準傷心死了吧?一顆四十多歲老男人純情的心就這麼碎了一地了,想想真有點可憐啊!”
“估摸着二叔到這會兒都還沒想明白過來,可能還覺得是我們找人威脅了微凌,隨他吧!他這回真是讓我失望透頂了!以前就不覺得他有多本事,現在更不覺得了!若說那個依仗我爹庇佑安於享樂的人是我,我覺得倒不如說是他。這近十年來,他幾乎沒有上過戰場,做過任何任務,就在寨子裡混着他二首領頭銜了。要照我的意思,他還真沒資格當這個二首領了!”
“消消氣兒!消消氣兒!”貝螺塞了一瓣桔子在他嘴裡道,“他總歸是你爹的親弟弟,你爹要顧着他有什麼法子呢?爹那個人對女人不好,但對自家人倒是挺不錯的。”
“可我就沒見他對姑姑有多好!”獒戰嚼巴嚼巴道。
“你說矽砂姑姑嗎?對哦,上回她來的時候我看爹對她很冷淡,不像是對自己妹妹的態度。當時我就想,爹這輩子肯定被你娘傷得太重了,纔會對所有女人包括自己的妹妹都愛理不理的,唉,爹那一身情傷怕是難以治癒了喲!”
“別沒事兒提那個女人啊!想我抽你啊?”獒戰擰了擰她的小耳朵道。
“好好好,不提不提,吃橘子吃橘子!”
正說着,院子外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貝螺掙開獒戰的懷抱,爬到窗戶邊往外望去道:“這是什麼聲音啊?誰家在幹什麼呢?”
“這是辦喪事的聲音,”獒戰也爬到了窗邊,環着貝螺往外張望了一眼道,“看來爹和百刀族已經說好了,百刀族人才會進寨來爲珊瑚夫人送葬,這事兒總算是過去了。”
“二叔真的很過分,就那麼把珊瑚夫人給殺了,他一定會有報應的!”貝螺忿忿道,“其實真正該送去百刀族的人是他纔對!”
獒戰把下巴擱在她頭頂上感觸道:“誰讓他還頂着我們獒蠻族二首領的頭銜呢?如果告訴百刀族人,他是爲了一個外族女人殺了珊瑚夫人,百刀族人必定不會罷休,外面的人也會認爲我們獒蠻族不會善待歸屬部落,喜歡任意殺戮,跟血鷹族沒什麼區別,歸心會不穩,所以保住他,其實也是爲了獒蠻族。但他若敢再犯,就算是我爹想保他,我也不會饒過他了!”
“你說,今晚布娜肯定很高興吧?”
“提她幹什麼?”
貝螺轉過頭來,小聲對他說道:“狗狗,我懷疑布娜背後有人……”
“什麼人?”
“呃……可能就是你說的細作吧!”
“布娜……細作……”獒戰望着院子上方灰黑的星空想了想道,“你是說有人在利用布娜?她那麼蠢,誰會笨到去利用她?那不是很容易露餡兒嗎?”
“這可不好說,如果沒人可用,她用着也挺順手的。”
獒戰微微皺眉點了點頭道:“也有這個可能。”
“這事兒就交給我,女人對付女人最合適了。”
“別忘了,她背後真的可能有個人在指手畫腳……”
“你也別忘了,我金貝螺還是有點小聰明的,不會那麼容易遭了別人的道兒。”貝螺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瓜子。
“才誇了你一句尾巴就翹起來了?”
“有翹嗎?有翹嗎?人家沒有尾巴的好不好?”
“是嗎?我看看!”
“手往哪兒伸呢……”
窗戶一關,屋子裡便傳來了兩人歡樂對對碰的聲音。走到門口準備送飯進去的阿越忙停下了腳步,無奈地搖搖頭,只好先把飯菜端回竈房熱着了。
珊瑚夫人的葬禮攏共鬧了三天三夜,喪樂聲吵得全寨人三天都沒睡好了。終於捱到了第四天,晚上獒拔在自家院子裡擺了幾桌解晦宴,百刀族人吃過後明天便要收拾行裝準備走了,並且也要把微凌帶走了。
布娜特別高興,從知道微凌將會被百刀族人帶走時,心裡就樂開了花兒。而且,現在全寨人都在傳着微凌的惡名,因爲獒拔給百刀族的解釋是,微凌爲了替亡夫復仇故意引誘巴山,卻被珊瑚夫人撞了個正着。珊瑚夫人因爲妒忌出口罵了巴山,這才讓巴庸給狠狠教訓了一頓,可能是一時氣不過,珊瑚夫人才選擇了上吊自殺。總而言之,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那微凌。
不管百刀族人是否真的相信,但獒拔已經給出了看起來還算合理的解釋,並且願意交出微凌任百刀族處置,百刀族也不好再說什麼了。而隨着這個解釋的傳開,全寨人都在背地裡罵她是最體面的偷漢婆。
解晦宴當晚,全寨人和百刀族人都在大首領院子吃席。布娜吃到一半兒便起身先走了。她要去給她敬愛的姑姑送送行,看看那位曾經賢惠一時的姑姑是怎麼收拾包袱狼狽離開的。
微凌家門口有兩個族人看守着。布娜跟他們打過招呼後便進去了。還沒來得及上樓,阿鬢便將她堵在了樓梯口,極其厭惡地質問道:“你跑來幹什麼?”
“真是沒規矩的東西!我好歹還是你的舊主,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你就不怕你連獒青谷的谷口都走不出去嗎?趕緊給我滾開!”布娜傲慢道。
“你是來看笑話的吧?布娜公主,你可真夠狠得下心吶!對你自己的親姑姑你都能下這種毒手,仔細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來!”
布娜伸手一拽,將站在比她高兩個臺階的阿鬢拉下了樓梯。阿鬢往前一個撲爬,重重地摔在了樓梯口旁,疼得哎喲地叫了一聲。院子有使女看見了,也不敢過來扶她一把。
布娜轉過身來,幸災樂禍地冷笑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想來教訓我?也不瞧瞧自己那點能耐!你以爲跟着百刀族是去享福的嗎?到了百刀族,看珊瑚夫人的家人怎麼收拾折磨你們!哼,給我待着吧!”
她噔噔噔地上了樓,趾高氣昂地一掌掀開了微凌的房門。正坐在案前寫字的微凌一驚,擡頭看見是她,立刻朝外喊道:“阿鬢!阿鬢!魯不攢!”
阿鬢已經跟着跑上樓了,急匆匆地進來擋在布娜跟前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阿鬢,叫魯不攢來扔了她出去!”
阿鬢扭臉回話道:“夫人,魯不攢不在院子裡。”
“呵呵呵呵……”布娜掩嘴發出了一長串笑聲,“不會是已經逃了吧?要是換做我,我也想逃啊!誰願意跟着你去百刀族受苦呢?”
“閉嘴!”微凌擱下筆,怒目而視道,“趕緊給我滾出去!我知道你是專程來奚落我的,不過我沒那功夫聽你陰腔陽調!滾!”
“喲!你以爲你是在跟誰說話呢?”布娜一把撩開了擋在面前的阿鬢邁向微凌桌前道,“都已經是階下之囚了,底氣還這麼地足呢!不愧是我的好姑姑啊!裝模作樣的本事就是比我厲害,就是不知道你去了百刀族還能不能裝出個可憐賢惠的樣兒來!知道寨子裡的人都罵你什麼嗎?他們說你是最體面的偷漢婆,這名字起得可真夠好的,正好配你呢!”
微凌不屑道:“說完了吧?說完了就趕緊滾!你那些閒話一句都進不了我的耳朵,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好,剛纔那些進不了你的耳朵,那接下來這些你可能會有興趣吧!好姑姑,你這麼聰慧過人的,難道你都沒察覺到有人在背地裡整你嗎?”布娜陰笑滿臉地問道。
“哼!那個人不就是你嗎?”
布娜掩嘴又是一長串的殲笑,笑得快合不攏嘴了:“我當然是其中之一,可你想過沒有,或許還有其他人呢?”
“其他人?你什麼意思?”微凌盯着她問道。
“那晚之事你就顧着懷疑我了,試問我一個女人怎麼把你擡到巴山房間裡去?”
“所以,是你跟寨子裡某個男人一塊兒乾的是吧?”
“對,”布娜又走近了兩步,斜靠在桌沿邊上陰笑道,“你還真猜對了,的確是我和另外一個男人一塊兒乾的……”
“無恥!”微凌氣憤地瞪着她罵道。
“無恥?呵呵……我的無恥能跟姑姑你比嗎?那算是小巫見着了大巫了!話說回來,我也是聽命於人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個男人安排的。”
“那個男人是誰?”
“想知道?”布娜衝微凌眨了眨眼睛,笑容濃郁道,“那你自己想啊!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不會想不到的,想你身邊的人,想有沒有人該在的時候不在,你就自然會想到了。”
“你說魯不攢?”微凌立刻明白了布娜話中所指。
布娜手一攤,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我可沒這麼說啊!原來那晚魯不攢不在啊?那他上哪兒去了?他不是一向對你盡忠職守,寸步不離的嗎?哎喲,怎麼偏偏那晚他不在你身邊呢?他去幹什麼呢?”
微凌狠拍了一下桌面,起身道:“你夠了!這個時候跑來挑撥我和魯不攢之間的關係你以爲你能得逞嗎?你是不是覺得只要魯不攢和阿鬢都不在我身邊了,我到了百刀族就是死路一條?我告訴你,布娜,只要有腦子,到哪兒都能活命!但凡我微凌有東山再起的時候,我絕對會回來收拾你!”
“喲喲喲!”布娜彈着舌頭晃了晃腦袋,故作一臉惋惜道,“虧你聰明瞭大半輩子,竟在這個時候糊塗成這樣,可惜啊!行,你自己喜歡做別人的棋子,我又怎麼好意思攔着你呢?我來提醒你一句,是怕哪天你死了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呢!想想魯不攢吧,他雖然跟了你快七年了,可他的底細你清楚嗎?你真的相信嗎?”
微凌微微一怔,目光遲疑了一下。
“好了,我也不說了,你要相信他你就儘管相信好了。我想啊,我大概沒那個機會給你送終了,就在這兒給你送個行吧!或許到了地底下,你纔會知道誰纔是最會隱身的那個!慢慢收拾吧,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