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爸阿姆的墳頭。
阿爸卜虎是個響噹噹的漢子,他會打獵捉虎,會和一羣粗豪的漢子侃着粗俗的段子,還會拿根棍子追着自己的崽子打,但他終究只是一介平民,不能如卜熊三、卜熊四的覺醒境界一樣百年不老,也不能如葉回的力量九階一樣延年益壽,他抵擋不住時間的侵蝕,生老病死,帶着一份遺憾,永遠的離開了。
“混蛋,敢欺負俺卜家兄弟,我要打破你的腦袋,挖出你的腸子……”卜老四叫囂道。
“老四!”卜熊三立刻拉住了他,“那是二哥!”
卜熊四眼睛驀地瞪圓:“二……二哥!?”愣了片刻,叫囂的更厲害了,“我沒有二哥!那個混蛋,阿爸阿姆對他念念不忘,這麼多年都不回家一趟,這算哪門子二哥!要認,你自己認去吧!”
說着擡手就要衝上去,卻被卜熊三死死拉住,兩人扭打半晌,老四終究拗不過三哥,恨恨的呸了一口,轉身離開。
…………
三天,曲單在墳前跪了三天,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塑。
他的脊樑挺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兩座墳頭,背影蕭瑟而孤寂,似懺悔、似落寞,又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三天之後,曲單站起來了。
望着一直在旁邊陪了自己三天的卜熊三,問道:“大哥呢?”
大哥也去世了,留下的是他的後人。
一個頭發斑白,已經是卜家村最老一輩的兒子;兩個壯年的孫子,孫子下面還有曾孫——兩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外加一個三歲剛剛滿村子亂躥的野崽子,曲單看着這濟濟的一家,忍不住又是鼻子一酸。
“三個孩子,你們都過來……”曲單對三個曾孫輩的小子招手,這是大哥的血脈,他們一家自阿爸那一代算起,已經傳承到第五代了,可說是對得起先人。可是曲單覺得這還不夠,這一趟回來,尚先生的離去、阿爸阿姆的離去、大哥的離去、卜家村當年熟悉的人一個不剩,世事滄桑,他忽然多了一層感悟。
當強者們拼着生命去戰鬥,與天魔日復一日廝殺的時候,他們所守護的人,他們所親所愛的人,卻在歲月的摧殘下漸漸老去,最終化爲一抷黃土,留下的只有這些親人的子侄後輩。誰能告訴強者們,他們究竟守護了什麼呢?
親人?已經故去,熟悉的人都已不再,何來守護……
族人?當強者們在星空裡戰鬥上百年,回到故土,看到的只有一張張陌生的臉,這些人甚至會用警惕而詭異的目光盯着他,會讓人瞬間產生一種頹廢的無力感。族人,早已不認識他們了吧……
守護,終究要有特定的對象……
當你的親人一代代傳下去,你所守護的,就只有使命,而不是親情了,甚至所謂的使命也只是你自己心中的使命,無人可知,無人領情。
三個孩子有些畏縮的走到曲單面前,曲單如電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掃過,他看得仔細,似乎透過皮膚看進了他們的體內,半晌,他說道:“資質不算上好,但你們可以跟着我,能學到什麼程度,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這是曲單的決定。
父母至親的逝去,令他霍然明白了,自己守護的對象是自己的親人,而不是使命,修真修道,可以守護親人,卻不能爲了使命而被永遠的桎梏,所以,他做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足以引起一場地震般的決定:傳道!
當葉回的後輩詢問曲單是否可以隨他修煉的時候,曲單笑着答“好”,那時他的想法是教導這些後輩力量與覺醒的修煉,道法,他沒有打算流傳。
但是此時,他的心境已變,爲什麼不傳呢?
這是一門高深的修煉之術,雖然初期達不到力量修煉那樣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它勝在長遠!道法悠長,厚積薄發,到了曲單這個境界,同等級的覺醒強者,在他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雖然,道法的修煉同樣困難重重,但這將會給許多資質不足以修煉力量的孩子一條新的路子,不是麼?
而一切歸根到底,是曲單不想再失去了,他還有三弟四弟,還有大哥的三個曾孫,這些都是他還能感知到濃濃親情的親人,他不想這些親人也隨着時間的流逝,悄然而去……
於是,他要傳道!
他的親人、他所認識的人、卜家村、暴熊族、以及曾經有過歸屬感的拜火門、甚至是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只要他們有這個天賦,就能傳道!
天魔不是洶涌而來麼,這個世上的修真者不是稀缺無比麼,那麼,由我來傳道吧!
我將把道法的種子,以這裡爲中心,灑遍整個大地!
曲單告別大哥的家人,起身離開,卜熊三跟在身後問道:“二哥,你要教導大哥的後輩修煉?可是他們都是沒有天賦的,即使學上一輩子,也可能一無所成!”
“沒有力量天賦,不等於沒有其他天賦……”曲單神秘的一笑,“如果可以,三弟你去召集一下村裡的孩子們吧,十二歲以下的,全都召集過來。”
“二哥你要做什麼……”
曲單搖搖頭,笑而不語,留下一頭霧水的卜熊三。
…………
數日之後,一隊十餘人的隊伍走進了暴熊城。
那是兩個大人,外加十來個孩子的小小隊伍,孩子們似乎是初次來到這樣巨大的城池,好奇的四處觀望,卻沒有人脫離隊伍,規規矩矩的跟着前面的大人,走進了城門。
“我要一個場地,至少能容納數千人的地方,修建方式……按照我給你的圖紙建造……”曲單遞了一疊圖紙給卜熊三,如是說。
“阿叔,您的孩子們如果想要修煉,可以讓他來我這裡,或許某些天賦不出衆的孩子,會有意外的驚喜……”曲單在葉回的家中,這樣對他說,“另外,作爲部落的太上長老,您應該有權提供幾千人的壯年勞力吧……”
“師父,我要見族長……”
“葉族長?原來葉家已經當上了族長之位,可喜可賀……你是葉放的兒子?我的天……好吧,我有一個請求,你能把暴熊族所有五歲到十二歲的孩子召來暴熊城嗎?不不不,我不需要戰士營的預備戰士,只要那些沒有通過預備戰士測試的就可以了……”
…………
一項項行動,在曲單的輩分以及葉回、葉放、卜熊三等人在部落的威望籠罩下,順利的實施了下去。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曲單究竟要幹什麼。
但是當他們看到曲單冒着炯炯精光的眼神,還有那一絲決絕,都知道這件事情可以無法逆轉,他們甚至有些期待,這個在外面闖蕩了近一百年、部落無人能看穿其實力的、當年被稱爲天才的小子,將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圖紙所繪的建築,在數千工人的趕工下,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顯露出了雛形,地址是暴熊城千里外的一座山上,山勢陡峭,重要的是山清水秀,。
有見識的暴熊族人認出那些建築的雛形酷似東方聖族的建築,亭臺樓閣、飛檐轉折、一間間古樸的帶着濃密東方古韻的房舍拔地而起,周圍清水小湖環繞,四合小築成型……
曲單整日的在工地上轉悠,親自指導着這些雪族的漢子們,這一個石桌子怎麼雕刻,那一個池塘挖多大坑,事無鉅細,甚至一些陡峭難以施工的地方,他一個大|法力下去,頓時山崖夷成平地,驚呆無數的暴熊族漢子!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關於曲單的通神之處,悄悄在工地流傳了開來,然後流傳到暴熊城,有百歲老人爆出曲單當年在戰士營的事蹟,說他如何天才,實力如何強大……
到了後來,傳言漸漸的走了樣,曲單成了人們口中堪比天神的逆天強者,並且這股傳言正以風暴般的速度席捲四方……
這時候,一些村子的適齡孩子被帶到了暴熊城,五到十二歲,都是被戰士營拒之門外的,曲單對這些孩子一一做了檢查,每十幾個人中,就有一個會被留下,曲單不告訴他們將會做什麼,只是吩咐他們乖乖的呆着!
人們都在紛紛揣測,曲單是要廣收弟子了。
雖然雪族的師徒傳承比較淡化,卻並不代表沒有,被選中的孩子都激動萬分,因爲他們即將跟隨一位傳言實力強大無比的強者修煉!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能到的村子都送來了自己的孩子,暴熊城各大家族有那不能成爲戰士的後輩,也被送來撞一撞運氣,曲單從中挑選了三千餘名資質不錯的,集中在一起,等待圖紙上的建築完工。
這一日,隨着一聲劇烈的轟響,一塊巨巖從半山腰轟隆隆的滾了下來,砸進無盡的深潭之中,建築終於完工。
那是幾乎覆蓋了整座山體的建築羣,青山碧水,一重重的屋宇在叢山之間若隱若現,間或一隻鳥兒從天空掠過,頓時一種古樸淡雅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裡有大部分人不認識我。首先,我要告訴你們,我叫卜熊二,暴熊族卜家村人,覺醒八階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