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

曼娘這話沒說完就卡在那裡,徐大太太已經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想說,你想借此經些風浪,以後嫁人去婆家也好做人?是不是?”曼娘笑的十分羞澀,徐大太太笑的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這樣也好。做人要經些風浪,免得日後吃苦頭,甚至吃了苦頭還得不到教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把你大姑母和你大伯父教好。你大姑母總是嫁出去的女兒,等娶一房好媳婦,日子也不難過。可你大伯父,一個男人,就這樣廢了。”

說着徐大太太又長嘆一聲,那回在陳府時候,陳夫人曾經說過的話又在曼娘耳邊,當初你祖母若不和你曾祖母之間,你大伯父也不會教成這樣。曼娘瞧着徐大太太點頭:“孫女知道,以後就算再怎樣,孩子也要教好。”

徐大太太笑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聰明?”說着摸摸她的臉:“我乏了,你們這兩天準備迎接我,也困了吧,和祖母睡一會兒,等晚飯時候再起來。”祖母有命,曼娘當然聽從,服侍徐大太太躺下後也就和衣躺下,本只想隨便閉會兒眼,可年輕人總是好睡的,不過一會兒曼娘就進入夢鄉。

醒來時已經被寬了外衣好好地臥在被子裡,外頭的帳子也放了下來,曼娘一時不知道這是傍晚還是早上,自己總不會在祖母這裡睡了一夜吧?曼娘正想把帳子掀起就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聲音很低但很耳熟,一聽就是徐大太太和徐琴的。

徐琴的話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委屈:“娘,難得遇到有情人,我不成全他們的話,未免就太……”徐大太太嘆氣:“是,你是成全了他們有情人,你覺得自己做的很對,可你有想過,他們是真的有情不是別人的算計嗎?綿珠那丫頭,生的是很美,你怎麼知道愛慕的是美色不是她別的?而綿珠就真的只是爲了情嗎?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她要真只爲了情,只爲和那男子在一起,何不索性做了妾?難道曼娘容不得人?”

徐琴登時不滿起來:“娘,我的弟子,怎能去做妾?”徐大太太一指頭點在徐琴額上:“你都知道這個道理,難道綿珠不知道這個道理?她既知道,偏偏要和定了親的男人在一起,不是從一開始就想着要這男人退了婚娶她?”徐琴被說的啞口無言。

徐大太太見她低頭不語,頭有些微微地疼起來,可這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怎麼捨得撒手不管,拍拍她的手:“琴兒,你從小聰明伶俐,你祖父祖母疼你,我也捨不得說你,下人們更是捧着你。你不知人間疾苦地長大,從來也只把錢視爲阿堵物。就算窮了,也比不得那樣別人家要去掙錢養家。你這一生太過順遂,你和我爹都捨不得你到晚年辛苦,這才把曼娘許到你家,有她做媳婦,你晚年也會過的很好,可是天不從人願,這事既已成今日這樣。隆兒的婚事就要好好籌劃。”

徐琴的嘴張一張沒有說什麼,徐大太太又嘆一聲:“隆兒今年已經十七,這個年紀也不小了,該議親了。我曉得你是不擅長做這些事的,那是我的親外孫,這件事就在我身上。怎麼說我也有幾分面子,也不要人家多富貴,最要緊的是能管家能吃苦,你也別對媳婦挑揀,必要個有才的。到時我說定誰就定誰,聘禮婚禮的錢,都從我這裡出。等隆兒娶了媳婦,你就安安生生做你的婆婆,別因爲綿珠是你弟子,你就要多偏袒她。琴兒,你這後半生,還是要靠隆兒和他媳婦,別去想別的。”

徐琴嗯了一聲,但還是小聲說:“娘,綿珠這孩子,我瞧着也好,他們婚期定後,對我也很恭敬。”徐琴鼻子裡哼出一聲:“你啊,怎麼還是這樣,這件事你不用管。等各自成婚後,我會讓秋嬤嬤再去伺候你,你可不能像原來一樣把人給送回來。”

徐琴哦了一聲,徐大太太知道女兒心裡的彎沒轉過來,但這件事由不得她,再說等她轉彎,還不曉得要到什麼時候,索性直接安排好,至於她喜不喜歡那個媳婦,橫豎不是她當家,只要有秋嬤嬤在,女兒的吃穿用度也少不了。

曼娘聽着徐大太太母女走出去,這才掀起帳子喚人,進來的是徐大太太的丫鬟,見曼娘起了忙扶着她下牀,又把衣衫給她披好:“小姐想是太累了,竟這樣好睡。”曼娘往窗外望去,雖沒掌燈天色已晚,哎呀了一聲:“我竟睡的這樣晚,還不曉得晚飯開過沒有?”

丫鬟接了小丫鬟送進來的水伺候曼娘梳洗才道:“晚飯已經開過了,太太見您睡的香,吩咐別打擾您,還讓廚房做了您愛吃的菜,等您梳洗了就端過來。”想到方纔徐琴的聲音,曼娘故意問道:“我方纔要醒時候,恍惚聽見大姑母的聲音,想是大姑母來探祖母?”丫鬟應是:“大姑奶奶來了好一會兒了,和太太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會兒是帶太太去瞧隆表少爺。”

說着丫鬟聲音壓低一些:“小姐您放心,凡事有太太呢,再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是太太親親的孫女,太太怎不疼您?”曼娘對着鏡中的自己一笑,有祖母在,哪有什麼不放心的?

徐大太太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和俞隆談過他娶媳婦的事,好生教育了俞隆一番妻子是內宅之主,生兒育女侍奉老人管理家務勞苦功高,一個妻子做到這些就已不錯,休要以妻子不擅琴棋書畫就覺得她沒有才,要曉得天下事從無兩全,既要琴棋書畫詩酒茶又要茶米油鹽醬醋茶這樣的人是尋不到的。

更不能因此就不敬重妻子,甚至縱妾室爲患,這是居家的大忌,你從小沒了父親,你娘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也十分辛勞,豈能爲此就讓她不安度晚年?有的道理俞隆聽過,有些沒聽過,但外祖母訓話,哪能不聽?只有唯唯應是,徐大太太趁熱打鐵,第二日就讓秋嬤嬤跟了徐琴回去,讓秋嬤嬤好好地幫着料理家事,免得俞家一團糟。

接着徐大太太就爲俞隆尋一房合適的妻子,雖說俞家族小人少,但俞隆終究是徐家外孫,況且徐大太太早早就放出話,俞隆娶妻,一應都是自己承擔。徐大太太出身寧國公府,在閨中是千金萬金的小姐,出閣後又是掌家的夫人,比不得那沒有多少銀錢的人家,自然有不少人想攀這門婚事。

這些人家中自然沒有那些高門望族,這也是人間常事,徐大太太細細挑選,最後擇了個父母已亡,寄居叔叔的姑娘,這姑娘年紀也不小,比俞隆還大一歲。長的姿容俏麗,性格卻算不上溫順,聽說她那叔叔嬸嬸爲人十分刻薄,常常剋扣她的吃穿,她方到十歲就要自己做活養着自己和孃的奶孃,等再大些,叔叔嬸嬸的女兒都已出閣,偏她還在閨中,外面人私下議論,都說只怕這叔叔嬸嬸想着這姑娘一張俏麗臉龐,想拿着攀高枝又怕攀上去後這姑娘翻臉不認,這纔不給她擇婿。

徐大太太要的就是這樣姑娘,沒爹孃可依靠,叔叔嬸嬸也不成,奶孃年紀已大她也不肯放她走,還要頂着叔叔嬸嬸的刻薄養着奶孃,說明這姑娘分得清是非好壞,又見識過人間冷暖,縱沒學過當家理事,到時娶進門來讓秋嬤嬤教上一兩年,也能上手。

心裡定了,徐大太太還是趁去庵堂上香時候,又細瞧了那姑娘,見那姑娘雖則衣着樸素,禮儀還是學的不錯,等出來裝作偶遇,問答之時也頗伶俐,並不是那樣無知無識的。於是遣媒人去下聘,並帶去五百兩銀子給那姑娘的叔叔嬸嬸,說這五百兩銀子就算是酬謝叔叔嬸嬸的養育之恩,至於以後,大家只做一般親戚來往,若想別的,那就休怪這邊不客氣。

那叔叔嬸嬸見了那許多黃白之物,覺得也算賣了個好價錢,再說也明白這姑娘的性子,曉得指望不上她,於是點頭應下這門親,婚期就定在這年七月。

徐大太太幫女兒料理了外孫的婚事,心頭一個重擔落下,此時徐啓和新安郡主的吉日已到,曼娘已搬到那邊宅子居住,服侍的下人等也都安排妥當,只有主院的下人要等新安郡主帶來。

喜日子頭一天,是發嫁妝的日子,一大早徐大太太就帶了人在那等候,不一時頭一擡就來了,接着足足兩個時辰,才把新安郡主那一百二十八擡嫁妝發來。押送嫁妝的是王府的長史官,自不能似平常看待,等嫁妝發齊,徐尚書接了單子,請長史官到廳上用茶。今兒是徐府和福王府上結親,長史官十分客氣,拱手道:“除了這些,還有八個侍女是服侍郡主的,明日跟了花轎過來,這裡有十二房下人,名單在此,還請送到裡面去請尊夫人一覽。”

這是要給徐大太太磕頭認主人的意思,徐尚書自然明白,客氣幾句就讓人接了名單帶了人去給徐大太太認認。這十二房僕人看起來都是精明能幹,也很會看眼色的,等徐大太太受了禮,領頭的一個婆子就恭敬地道:“小的們來之前,王爺就吩咐過,郡主既嫁了徐家,以後就是徐家的人,還請太太把府上的小姐少爺請出來,讓小的們見見,認了主人日後纔好服侍。”

徐大太太本還打算這些原本是王府下人的人來了後該怎麼對待,聽這婆子這麼說就笑了:“這主意很好,這主僕尊卑的事,是極要緊的,千萬不能亂。”婆子更加恭敬:“太太說的是,太太出身大家,見識哪是我們這些下人可比?”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之前就提過,徐琴和徐大爺,是因爲徐大太太和婆婆之間有問題才導致沒教養好這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