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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十一小姐經過的,見曼娘這樣就讓曼娘先寬了外衣,又讓小丫鬟拿來個小杌子給曼娘放腳,這才讓她坐下:“好在我這是最後一家,你先踏踏實實歇息一會兒,這新人頭幾日,要行禮要走親戚還要……”

說着十一小姐抿脣一笑:“聽說今早,你們睡到快午時?”曼娘本在閉着眼歇息,聽了堂姐這話一張臉登時紅透,用手捂住臉不說話。十一小姐是過來人,笑着拍堂妹的手一下:“人多口雜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人,更何況是這樣大事。不過呢,就看婆婆怎麼想了,遇到那喜歡你的婆婆,自然是覺得你們夫妻恩愛,老懷大慰,若遇到那刻薄的婆婆,那就要說的格外難聽。至於別人,又管不了你什麼。”

說着十一小姐看向曼娘:“你呢,哪個婆婆不喜歡?”曼娘不由啐她一口:“十一姐嫁了人,說的話也和原來不一樣了,盡來打趣我。”十一小姐捏一下曼孃的臉頰:“什麼叫打趣你,我說的是實話。這做媳婦和做閨女是不一樣的,恭敬婆婆孝敬婆婆那是本分,可未必你恭敬孝敬婆婆就會對你疼愛。婆婆好了,日子會好過大半,要婆婆不好,縱然夫君再護着日子也不過那樣。”

說着十一小姐輕嘆一聲,曼娘不由湊近她些,悄聲問道:“難道姐姐的婆婆?”十一小姐往四周瞧一下才道:“我婆婆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再說我現在又和你姐夫獨居京城,倒省了好些事。不過呢,我現在住的地方靠近後面,不是原來那樣深宅大院,出入時總能瞧見市井人家是怎麼過日子的。”

陳家族內合力買的宅子雖然不小,但架不住陳家族人衆多,十一小姐雖佔了個單獨的院子,卻已是在街邊,能聽到外面街上喧囂,院子也不大,不過三間正房兩邊廂房而已。十一小姐夫婦帶了下人們,不過勉強夠住。

見曼娘神色有些變化,十一小姐倒笑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再說當日我沒出閣時候,我們一家子住的院子也比這多不了幾間屋,還是我漸漸長大,才被挪出來去和祖母一起住。能有這麼座院子,已經不錯了。再說這位置,要出去的話,一個月五兩銀子都租不到。等你姐夫有了出息,我還愁沒有大院子住?”

曼娘嗯了一聲:“姐姐這樣,就是祖母常說的,自在隨心。”十一小姐握住曼孃的手:“這點你比我還強呢,再說了,我現在可是自己當家作主,說一不二。”外面已經傳來孩童的哭聲,接着一個奶孃抱着個孩子走進來:“奶奶,哥兒醒了,哭着要尋您。”

十一小姐上前接過孩子,這孩子還沒過百日,見了自己的娘就不哭了,奶孃在旁笑着道:“哥兒也來見見你三嬸子,要說,三嬸子好。”曼娘見到孩子也很喜歡,也接過來抱着玩耍一會兒,時候也就差不多,趙媽媽來請曼娘,說再過一會兒就傳晚飯了。

曼娘這才又收拾一下和十一小姐告別,回到那邊宅子,剛到上房給陳大太太說了兩句果然陳大太太就命人傳晚飯,見曼娘要張羅陳大太太就忙叫住她:“有服侍的人呢,你先坐下吧。咱們家也沒那麼多規矩,要緊的是你小夫妻們要好,以後你每日早晚過來我這邊問安一次就好,至於別的,什麼服侍吃飯穿衣這些,都有服侍的人呢,我又沒病到動彈不了,無需你們貼身服侍。”

雪琳已經嘻嘻笑了:“難怪今兒七叔要這樣說了,娘啊,以後您給女兒尋婆家,可要尋像您這樣的,規矩不大的婆婆。不然我看立規矩就頭疼死了。”陳大太太笑罵女兒一聲:“不害臊,當着你嫂子的面說什麼呢?”

雪琳一雙眼睜的大大的:“哎,娘,等我出了閣,嫂子可是我孃家人,難道我不該多和嫂子親熱親熱,等到以後被欺負,也有孃家人出頭。”屋裡的人已經笑成一片,陳大太太點下女兒額頭,看似無奈,笑容裡滿是寵溺。

次日就是回門日,這日孃家是要大辦的,雖說徐啓已單獨出來居住,徐家長房還沒有正式分家,商量之後,還是在徐府請客辦酒席,曼娘和陳銘遠也先到徐啓這邊,拜見過父母雙親再全家一起往徐府那邊去。

故此夜間陳銘遠不敢再像洞房那夜折騰,卻也沒放過曼娘,兩人初嘗蜜事,也又試兩次才沉沉睡去。天方亮也就起來梳洗,剛梳洗完就來報徐明晉已來接曼娘,匆匆去辭過陳大太太,夫妻走出去時就看見徐明晉站在那,雖帶着笑但陳銘遠總覺得小舅子的笑容裡,好像還有絲怒氣。

陳銘遠還在琢磨徐明晉的那絲怒氣從何而來,曼娘已經走上前和徐明晉說話,陳銘遠落後一步看到了,看着自己,小舅子就有些不高興,但看見妻子,小舅子就和平素是一樣的,甚至還更多了幾分親熱。難道說做小舅子的都這樣,對姐夫不滿?

陳銘遠滿腦子都轉着這個念頭,看見妻子上了車也想跟她一起上去,就被徐明晉攔住:“姐夫,我們倆還是騎馬吧,姐姐一個人坐車,也寬敞些。”陳銘遠覺得自己絕沒有聽錯,這聲姐夫叫的心不甘情不願,和原來曼娘沒嫁過來之前徐明晉一口一個表哥那麼親熱完全不同。

陳銘遠從善如流上了馬,不時去看徐明晉,見他皺着眉,臉色確實有些不好,不由笑着問:“阿晉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感覺有些不高興?”徐明晉回頭看了看錶哥兼姐夫,想到自己爹的囑咐才悶悶地道:“沒什麼。”

沒什麼才哄鬼,兩人從小相識,比不得那從沒見過的,陳銘遠笑的更燦爛了:“是不是不高興你姐姐嫁出去,你放心,我一定會待你姐姐好,再說了,等以後你不也要娶媳婦,難道你舅子去接你,也這樣做臉色給別人瞧?天下可沒有幾個人像我這樣,不在乎別人臉色。”

陳銘遠說的有理,徐明晉卻只覺得陳銘遠這話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巧言令色。不由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看着陳銘遠道:“我可和你說,不許欺負我姐姐,不然我饒不了你。”陳銘遠笑容依舊燦爛:“那是那是。”

曼娘坐在車裡,透過窗能看到前面徐明晉和陳銘遠在說話,從曼孃的角度,只覺得這兩人十分親熱。曼孃的脣邊不由現出笑容,自己在意的人能夠和睦相處,這樣多好。

到了徐家,出來相迎的是林琉玫,看着陳銘遠扶曼娘下車,林琉玫發現自己對陳銘遠半分別的感覺都沒有了,當年那些刻骨銘心,以爲一輩子都不會忘的事,原來只需要不到兩年就全都忘卻。

而且,看着陳銘遠和曼娘在一起,竟覺得十分和諧,好似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而不是別人。林琉玫心裡想着,笑着上前相迎,尚未說話難哥兒就衝出來抱住曼孃的腿:“姐姐,你成親了爲什麼不可以住在家裡?”

曼娘笑了,正想把難哥兒抱起,陳銘遠已經先他一步把難哥兒抱起來,點着難哥兒鼻子道:“你姐姐是出嫁,等到以後你娶了媳婦就可以在家裡了。”難哥兒看了陳銘遠一眼,雖然曉得是表哥娶了自己姐姐,可是昨日姐姐走了就回來,已在心裡把他定義爲搶了姐姐的人,兩條小腿只往陳銘遠袍子上蹬,打算跳下來。

看見難哥兒這樣,人都笑了,難哥兒從陳銘遠懷裡跳下來就幾步上前拉住曼孃的手:“姐姐,那你以後可要經常回來。”曼娘沒有回答,只是摸摸弟弟的頭。陳銘遠已經搶先答道:“一定,你姐姐以後可會經常回來的。”

難哥兒瞪大一雙眼:“表哥,爲什麼你要幫姐姐回答?”曼娘又忍不住笑了,看一眼陳銘遠眼裡有絲戲謔。說笑間已進到廳上,給徐啓夫妻行禮問安。因不在家鄉,自然不能拜祭陳氏牌位,只是往家鄉方向陳設了一個祭桌,曼娘夫妻下拜後也就往徐府那邊去。

徐府那邊就比這邊熱鬧多了,剛到門口就是鞭炮聲相迎,出來迎接的也是人多勢衆,從沒出閣的小姐到家裡的少爺們,曼娘夫婦被簇擁着往廳上先拜見徐大太太夫婦,起身後陳銘遠被拉走去和妻舅們說話,曼娘由徐大太太拉着手,徐大太太往曼娘面上瞧了又瞧才道:“果然女孩兒還是要嫁人,瞧瞧這容色,比未出閣前好了不少。”

旁邊的三奶奶們忙幫着稱讚,稱讚了一會兒徐大太太這才和曼娘單獨相處,問問那些不好出口的話。曼娘含羞一一答了,雖然曼娘答的遮遮掩掩,徐大太太是過來人,當然明白始末,不由拍拍孫女的手:“現在瞧來,陳家這孩子心裡是真的有你。總是老親,你婆婆也不好多做規矩,這女人啊,丈夫好、婆婆好,也就夠了。小姑妯娌這些,就要看緣分了。”

曼娘應是,柳媽媽已經走進來道:“老太太,戲已經備好了,客人們也來的差不多了,可要開席聽戲?”徐大太太點頭,曼娘扶起祖母,不由驚訝問道:“怎麼改了稱呼?”徐大太太微微一笑:“你曾祖父沒了也有兩年多了,也除了服,這稱呼也就改改。”柳媽媽也笑了:“前些日子忙着姑奶奶出閣的事,太太也就吩咐先不去把這事和八老爺那邊說,說等忙過了,自然也就改過來。”

徐大太太不由伸手往鬢邊摸了下:“人這輩子,先是姐兒,再是姑娘,然後姑奶奶、奶奶、太太、老太太,轉眼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