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下)

睞姐兒閨房內也不停地有人去報迎親的人到了哪?周圍少女的嬉笑聲越來越大,睞姐兒覺得手心都出了汗,當聽到丫鬟來報,謹慎哥倆帶着一羣人堵在路上,睞姐兒忍不住擡頭道:“你要記得去告訴弟弟們,玩笑可以,打也使得,就是別打重了。”這話一說出來,衆人都笑了,喜娘已經笑嘻嘻在旁邊道:“這纔是妻疼夫,到的往後,琴瑟和鳴,恩愛一生白頭偕老。”

睞姐兒被這幾句話說的面上登時又紅了,不該說出來的,可要不說出來,又真怕弟弟們下手沒有輕重,打出個好歹來怎麼辦?聽着少女們在那嘻嘻哈哈你一眼我一句地說話,睞姐兒覺得面上越來越熱,索性用帕子把臉遮住,旁邊有姑娘瞧見了笑着道:“表姐,這會兒還不到蓋蓋頭的時候呢,你先別用帕子遮上臉。”

衆人更是嬉笑不止,睞姐兒的話既傳到外頭,當然曼娘她們也知道了,衆人也笑一笑,已有一位夫人笑着道:“陳太太你不曉得去年我回家時候,正好趕上我侄女出嫁,家裡人也是極多,把迎親的人困在門外,結果急到了岳母,親自帶了丫鬟把那幾個在那堵的全給拉回來了。”

竟還有這樣的事,衆人自然要問個清楚,這位夫人見有人問,更加說的鮮活一些,還在說呢丫鬟就進來報,迎親的人已到了睞姐兒的閨房,把新人迎出,正往這邊來。這下女兒是真的要離開自己膝下,曼娘站起身,要被人扶去外面廳上,和丈夫公婆一起接受新人拜別,可竟覺得雙腿都有些軟,勉強就着丫鬟的手站直了,對衆人道:“還請諸位和我一起出去。”

只說得這麼幾個字,曼娘就覺得眼裡的淚要滴落,急忙別過頭以掩飾,衆人已紛紛起身陪曼娘出去,到的廳上,陳銘遠和陳老太太夫婦已在那坐着,曼娘疾步走上前,和丈夫坐在一起。陳銘遠悄悄地把妻子的手握住,曼娘能感覺到丈夫的手心竟是冷的,他比自己還捨不得女兒出嫁,這滿廳都是喜色,衆人都是歡喜的,只有自己夫妻,是真的捨不得女兒出閣。

曼娘坐正身子,新人已經在衆人簇擁下來到廳前,走到曼娘面前,按照禮儀拜別爹孃,從此閨中少女,就成爲別人家的婦人,再不得膝下承歡,也不被視爲孩童。曼娘瞧着女兒那蒙着蓋頭的臉,那句被說了千百年的話竟一時說不出來,但時間又不等人,終究一字字說出,只覺得每一個字,都疼在心上。

魏鈺今日娶妻,穿着大紅袍子,整個人喜氣洋洋,見這邊的禮儀要完了,亟不可待要起身離去,但能感覺到睞姐兒有些依依不捨,於是又重新跪下對曼娘夫妻道:“岳父岳母放心,我會一輩子待令愛好。”魏鈺也是個氣宇軒昂的好男子,再不捨得也要放手讓女兒離去,陳銘遠拍拍曼孃的手對魏鈺道:“我相信你,去吧。”

睞姐兒聽到魏鈺說的這句,心裡十分歡喜,等聽到爹爹說,相信他的時候,睞姐兒重新磕頭,這纔在丫鬟的扶持下起身,到廳邊時由陳謹揹出去,直到上了喜轎。這一段路並不長,睞姐兒能感到弟弟的肩膀已經變的寬闊,似乎能擔起一個家,而少年們也沒有方纔攔着迎親隊伍不許他們進來時候的歡喜,有些沉默地跟着他們到了喜轎面前。

聽到外面傳來鞭炮聲,曼娘低頭,一滴淚落到衣衫上,陳銘遠拍拍妻子的手,曼娘擡頭對丈夫露出一個笑,示意自己沒事。陳銘遠十分了然,輕聲對妻子說了幾句也就出門,要親自送女兒出嫁。曼娘吸氣呼氣,雖然喜轎只帶走睞姐兒一個人,但有些賀喜的也跟着去了魏宅,頓時感覺四周冷清下來。

曼娘回頭,見陳老太太站在那裡,臉上也有些依依不捨之情,上前扶住她道:“婆婆,睞兒嫁的不遠,到時回孃家也是個輕易的。”陳老太太怎不明白這點,但話是這麼說,實際又是另外一回事,陳二太太已經把剩下的那些客人招呼出去,曼娘和陳老太太都曉得,此時該去招呼客人,可心上的那塊肉剛剛被人帶走,就笑着去招呼客人,還是有些做不到。

“娘。”緋姐兒的聲音響起,曼娘瞧着站在門邊的小女兒,招手讓她過來:“方纔爲什麼不送送你姐姐呢?”緋姐兒的眉皺起,接着就低頭,聲音變的很小:“我怕送了姐姐,會哭。”這孩子,曼娘着實不願意再去想,數年之後,自己還要再操辦一次嫁女兒,把這塊心頭肉也嫁出去,只是摸摸女兒的臉:“後日你姐姐就要回門了,到那日你可要乖乖的。”

緋姐兒點頭,陳老太太見二孫女這麼乖巧,心裡十分安慰,勉強對曼娘笑道:“緋兒也是個乖孩子,我們還是去待客吧,免得被人說失了禮數。”曼娘嗯了一聲,和女兒一起扶着陳老太太出去,忍不住往門外再瞧一眼,以後想再見到長女,就有些難了。

花轎已經到了魏宅,睞姐兒下了轎過了火盆到的堂上,聽着比在陳家還熱鬧的笑聲,微微有些緊張地和魏鈺一起對天對地對高堂拜了數拜,當聽到夫妻對拜送入洞房的聲音時,睞姐兒才覺得心裡什麼東西落下,從此後和魏鈺就真正成了夫妻,再不分開了。想到此,新人該有的羞澀才漫上心口,一張臉不曉得是胭脂還是別的什麼,只是紅的看不下去。

已經有人起鬨要看新娘子,睞姐兒在嬉笑聲中感到蓋頭被揭開,擡頭看着魏鈺,見他也是雙頰緋紅,忍不住想問他是不是吃了酒,可聽到周圍人的議論又低下頭,乖乖做一個羞澀的新娘子。魏鈺知道新娘子畫的妝都很濃烈,可從沒想到睞姐兒在這樣濃的妝下,依舊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當看到睞姐兒那含羞的一眼時,魏鈺只覺得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的都說不出話來。任由喜娘安排坐在睞姐兒身邊,聽喜娘撒帳唸的吉利話,連核桃瓜子花生大棗銅錢砸到身上都不覺得疼,只是不停地去看睞姐兒,從此後想和她說說話,就不需要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一想到此,魏鈺的嘴就裂開,再合不攏。

新郎官這樣的傻像也是常見的,謹慎哥倆卻有些不高興,徐五少爺歡歡喜喜地對他們哥倆說:“瞧瞧,我都沒想到,魏大哥會娶了你們姐姐,不過這書上不是常說,美人配英雄,表姐素來有美名,配魏大哥才叫天作之合。”謹慎哥倆白這個表哥一眼,也不說話。

陳慎嘆氣:“可我怎麼覺得,魏大哥長的有些傻,配不上我們姐姐。”弟弟真是懂事了,陳謹欣慰地想,徐五少爺笑着回頭:“還叫什麼魏大哥,要叫姐夫。哎,表姐做了魏大嫂也好,以後我要是在外喝酒晚了就可以借宿這裡,表姐絕不會趕走我的。”魏大嫂,怎麼感覺這麼難聽?謹慎哥倆對視一眼,流露出的都是這種心情,沒想到這個表哥,現在越發不會說話了。

撒帳已經結束,喜娘往外轟衆人,讓他們出外坐席,好讓新娘子歇息一會兒。衆人說說笑笑往外走,謹慎哥倆也被擠出去,陳慎小聲對陳謹說:“三哥,要是這個對姐姐不好,我們就把姐姐搶回家去,你說可好?”陳謹比弟弟大些,眉微微皺起:“這好不好也要過些日子再瞧,哪有這一眼就瞧出來的?”

“兩位陳兄原來在這裡?”謹慎哥倆齊齊擡頭,見來的是魏鈺的弟弟,急忙拱手抱拳爲禮,魏小弟今日也是喜氣洋洋一身新衣,還禮後才道:“家父正在那和陳親家說話,還說讓我來招呼兩位陳兄,誰知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招呼不周處還請兩位陳兄見諒。”陳謹忙道不敢,也就跟魏小弟往外走,見陳慎還往新房那裡看,急忙扯了弟弟的袖子,讓他趕緊跟上。

自己不過是想和姐姐說幾句話罷了,陳慎心裡默默唸叨,一想到今後見姐姐就是個不容易的事,不由嘟起嘴,那些不高興開始露在臉上。陳謹使勁掐弟弟的手,讓他要露出笑容,別給自己家丟臉,掐了好幾下,陳慎總算醒悟過來今兒是姐姐的喜日子,總要露出笑容纔是,急忙滿臉堆笑跟着他們去應酬。

新郎官不可避免地被灌了不少酒,若不是有魏小弟和陸少爺在那擋着,徐家陳家的這幾位爺,是要把魏鈺灌醉才罷休。陸少爺見陳家弟兄又端酒過來,笑嘻嘻地說:“陳阿弟你們這就不合道理了,今晚是表哥洞房夜,難道你們不怕令姐埋怨?”也對,這喝醉了還不是要姐姐服侍,陳慎把酒杯放下,徐五少爺見陳慎只是這樣說,嘻嘻一笑:“表弟我曉得姑姑管你們管的緊,自是不知道……”

徐五少爺還待再說下去,陳謹已經咳嗽一聲:“表哥,我弟弟還小。要好好讀書。”徐五少爺呵呵一笑,放下摟住陳慎肩膀的手,陸少爺已經拍拍徐五少爺的胸:“徐兄上個月成親,果然這成了家的人和這沒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陳慎想到就問到。

陳謹也只模糊知道,並不曉得多少,眉頭一皺裝作大人樣道:“可能等到你成親後就知道了,罷了罷了,我們也就不灌酒了。”好吧,便宜這個姐夫了,陳慎有些悻悻地想,魏鈺聽着他們說話,這心卻已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哪有半分在這酒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記得小時候看書,真的是小時候,大概十四五歲的時候,看到古代一個記載,說某老學究嫁女兒,本來是很歡天喜地的,快到半夜的時候,突然放下酒杯,一拍桌子,那個小畜生,現在開始胡作非爲了。再好的女婿在疼愛女兒的爹孃看來,總是有些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