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喪

曼娘身上雖沒有誥命,但因了新安郡主的關係,也要和衆人一起,送福王靈柩歸葬皇陵。這一去來回就要十來天,好在這種事情雖不是經常遇到,但各家有準備,再說曼娘是跟着郡主去的,服侍的人只要帶兩個貼身的人就行,旁的都有安排。

曼娘還是帶了春雨冬雪兩人,又把衣服包好帶上,回頭見陳銘遠一臉鬱悶地站在那裡就笑着道:“我出去這幾日,你也好生出去尋人玩玩,免得那日朱五爺來時,我聽他笑話你娶了媳婦就忘了別人,都快變成女兒家,連門都不肯出。”

朱五爺娶的是秦婉寧,兩人成親也有快兩年了,秦婉寧頭胎生的女兒都已經一歲。曼娘和秦婉寧交好,朱五爺也和陳銘遠是知己,自然就是通家之好。此時陳銘遠聽的曼娘提起朱五爺就笑了:“那日朱兄還說,說現在我也娶了媳婦,等明年要能抱個大胖小子,就和他家做了親家,我捨不得你走,不就是爲了能早日抱個小子?”

曼娘扯一下他的耳朵:“你還這樣孩子氣呢,我還要再生一個出來?再說你那日不是說,等忙完福王的事,也差不多秋涼了,到時我們去三皇子的別莊賞桂花吃螃蟹,到那時真懷上了,你還怎麼去賞花吃蟹?”

怎麼就忘了這茬?但陳銘遠很快就道:“沒事,別莊的花年年開,我們明年去也好。明年桃花開,花落似錦。”想的真好,曼娘決定不打消他這個念頭,要曉得如果真的有了,那時正是孩子剛剛出世時候,哪還能去別莊賞花?

見曼娘脣邊有笑,陳銘遠哎呀一聲,的確是自己想錯了,急忙道:“明年不成,還有後年,還有……”曼娘笑着把他的手拉下:“我曉得,不和你說了,時候都差不多了,我還要趕着去呢。你在家,可要好好的。”

旁邊的丫鬟都笑了,陳銘遠也笑了:“我曉得,你出門也要照顧好自己,雖說是暑日了,但早晚還有些冷,皇陵那邊,更是比這邊冷一些,到時可要記得增減衣衫。”曼娘笑着應了:“我又不是孩子,哪會記不得這些。你在家也要這樣纔好。”

春雨已經笑出聲:“奶奶,您啊,還是少說幾句,不然這時候可就真晚了。”曼娘瞅她一眼:“連你也來打趣我。”春雨搖頭:“不是打趣,只是再這樣送來送去,叮囑來叮囑去,只怕又要像上回,”

見丫鬟們掩口而笑,曼娘狠狠瞪她們一眼,這才和陳銘遠告別出門。陳銘遠站在門口看着妻子遠去,就開始算起日子來。趙媽媽見了就笑:“三爺,這是不是就是您說的,還沒分開就開始相思?”

陳銘遠被這樣打趣,臉又紅了,強撐着道:“媽媽這些日子,懂得了不少。”趙媽媽服侍陳銘遠日子長,自然不會在意,哈哈笑着道:“我也不是一生下來就老的,還不是有年輕時候。”

還沒分開就開始相思,陳銘遠品着這句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神漸漸變了,等見到妻子又是十日之後了,這十日要做些什麼,才能消掉?

下車時候曼娘不由摸一下自己的臉,不曉得紅色褪掉沒有?春雨已經笑着道:“小姐,紅色是褪掉了,但是你臉上的笑,可是怎麼都遮不住。”曼娘回頭啐了春雨一口,福王府這邊的人出來迎接聽到,也笑道:“姑奶奶和姑爺恩愛甜蜜,這是前世修來的,還不曉得我們縣主是否也有姑奶奶這樣的好運氣呢。”

曼娘一張臉登時又紅透了,又不好瞪福王府的人,只有又白春雨一眼。春雨混不在意,伺候着曼娘進去。

明日纔是福王出殯的正日子,從門口到正廳,都是一片素白,人羣川流不息,官員、下人、前來幫忙的各色人等。曼娘徑自進了靈堂,這裡卻和外面不一樣,新安郡主獨自跪在靈前,身影有些蕭索。曼娘看着突然感覺到一陣傷悲,腳步不由放緩,新安郡主已轉頭道:“你來了。”

曼娘應是,也跪在新安郡主身邊,依例,外孫女爲外祖父持服五個月,曼娘依足了規矩,衣服上罩了細麻布衣,腰上繫了孝帶。新安郡主不由道:“其實,你雖是我的繼女,我卻沒有撫養你,你親外祖父母尚在,你無需這樣的。”

曼娘曉得新安郡主這些日子雖然外面依舊,但其實內裡已經傷心的不得了,福王的喪事,辦的越隆重越盛大,其實就是在告訴新安郡主,從此以後,她沒有父親了。偏偏,這些事又有些難以和自己的父親開口,畢竟男子不同女人,對這些不是那麼瞭解。

曼娘輕聲道:“繼母如母,繼母的親眷自然也要一樣相待。母親,您要哭,就哭一場吧。”新安郡主的眼皮有些抖,接着淚就已經聚在眼裡,過了明日,再回來時,福王府將會按制進行清點,傢俱用品和庫裡的東西會被取出來由自己帶走,剩下的大部分地方會被關鎖起來,等待着它的下一個主人。

雖然還有花園和部分樓閣做爲以後林琉玫的住處,但對新安郡主來說,一切都和原來不一樣了。熟悉的下人也只有一部分能留下,別的統統會被帶走,等着分配到別的府邸。之後就算能再次進來,也不會再是福王府,自己出生長大,守寡後又住回來,三十多年熟悉無比的福王府,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怎麼會不傷心,可是當了別人還不能說出來,畢竟今上給的恩惠已經足夠多了。此時聽到曼娘這一聲,又感到曼孃的手撫到自己手上,淚已經不知不覺滴滴答答往下|流。曼孃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這才輕輕地像平常徐老太太那樣,把新安郡主攏了過來,慢慢地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

新安郡主本來以爲自己只需要哭一小會兒,可是曼娘這樣做,讓新安郡主越發傷心,長大以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人安慰了,即便是徐啓,也更多地是安慰他而不是自己被安慰。沒想到,竟在繼女這裡,嚐到了許久沒有嚐到的,被人安慰的滋味。

新安郡主想說我沒事,可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並沒聽到又有腳步聲,靈堂裡又進來了人。曼娘擡頭,看見進來的是陳珍蘭。接着林琉玫也從另一邊進來,兩人都沒有說話,看見新安郡主在曼娘肩頭哭泣,林琉玫的淚忍不住也流出,陳珍蘭把她攏過來,輕輕地拍着。

過了好久新安郡主才覺得把心裡的鬱悶都哭了個乾淨,這才擡起頭,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對曼娘說擡頭就看見陳珍蘭和林琉玫站在那裡,更加不好意思起來,忙起身要說話。

陳珍蘭已經把不再哭的林琉玫扶好讓她站在那就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誰也不是鐵打的,難道還不讓哭一哭?再說,曼娘現在喚你一聲母親,你若真把她當女兒,你們母女,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新安郡主不由望曼娘一眼纔對陳珍蘭道:“多謝了。”陳珍蘭啐新安郡主一口:“呸,和我客氣什麼?你要真和我客氣,當年怎麼會嫁了我姐夫?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從來都是一是一二是二的。曼娘現在既喚你一聲母親,難道我還死死守着規矩,爲曼娘和你親近不喜?這樣不是讓姐夫和你不和睦?”

新安郡主也不是那樣不爽快的人,不過是因父親去世,又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才覺得心頭鬱悶非常,方纔一場痛哭已經紓解不少,再聽到陳珍蘭這番話就道:“原先你和我說,別的不說,曼孃的好處是別人想都想不到的,我現在知道了,這樣的女兒,真是難得一見。”這靈堂前都是至親,曼娘也不推辭,只握住林琉玫的手。

次日就是福王出殯的日子,方敲了五鼓,衆人就皆起身,雖是夏日此時天色還沒明,從門前再到靈前,點了兩行白燈籠。新安郡主帶了林琉玫兩人在靈前燒紙磕頭,新安郡主着了全套斬衰,用的是未嫁女的服制,林琉玫着的孝服也是孫女爲祖父着的。

既然旁邊的禮部尚書也沒有說話指出此處於禮不合,別的人更是沒有說話的資格。任由新安郡主帶了林琉玫在靈前燒紙磕頭做完全套禮儀,才由以三皇子爲首的皇家宗室子弟前來給福王磕頭請靈,之後纔是徐啓行禮。

然後纔是各大臣各誥命,按了品級高低分男女行禮磕頭請靈,算着時辰已到,衆人退到門外,再次跪倒,恭請福王王駕起駕。杆子手擡了福王靈柩,身後侍衛護衛,送靈的人白花花一片,塞滿了兩條街。

雖說福王喪禮不是國喪,路經商家還是在門楣上掛起白布,以示同悲。至於那祭棚,從福王府門口一直搭到城門處,祭棚也一家賽一家的高,來往祭祀的人都快跑斷了腿。

太后、皇后、各公主王府、國公侯府,京城各府邸,祭棚依次而下,每到一祭棚就要停一次,曼娘坐在車上,算着這些祭棚,等到陳府祭棚時候,說不定能看到丈夫,心裡這樣想。那祭祀的香火被風一吹,就吹進車裡,曼娘平日也聞慣了,但今日不知怎麼了,聞了這香味就有些想嘔。

曼娘忙把簾子放下,問旁邊的春雨:“這是什麼香,怎地味道這麼怪?”春雨奇怪地看向曼娘:“也就是和平日一樣的香,哪有什麼稀奇的?”說着春雨突然笑了:“哎,小姐,已經到咱們家的祭棚了,我瞧瞧,能不能瞧見姑爺。”

春雨滿臉笑嘻嘻,曼娘也很想看看丈夫,悄悄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瞧,但剛一掀起簾子,就又是一股香火味進來,入鼻讓人慾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守喪,是可以提高而不能降低,已嫁女如果願意按照未嫁女的標準是可以的。但外孫女以孫女的標準來守喪,就要看這家反對不反對,福王這支已經絕嗣,那隻要皇帝不反對,別人也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