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嬤嬤恭恭敬敬說道:“太后娘娘知道您是惜花之人,您對長公主的關切讓她分外感念,她特地吩咐將這些綠菊賞賜給您。”
菊花一般以紅色、白色、黃色、粉色居多,綠色菊花本來就少見,尤其是這幾盆菊花的綠色分外純粹,翠綠欲滴,可以說是名品中的極品。據謝韻紫所知,淑妃娘娘就格外喜歡這幾盆綠菊,每日都要親自去花房中看一看。太后娘娘將這樣的菊花賞賜給她,只怕大家都要感慨她深得太后娘娘恩寵。
然而謝韻紫卻開心不起來,這珍貴的綠菊一送,意味着她和長公主之間的人情也就抵消了。
對她來說,人情可比這菊花重要多了。
儘管心中分外不舒服,但明面上她卻不得不露出驚喜的神色,一雙眼睛褶褶生輝,“娘娘的慈愛,妾身無以爲報。沒想到我竟能親自養這綠菊,這是我今年收到的驚喜的禮物。”
她只能安慰自己,這幾盆綠菊在她手中,也是恩寵的一種表現,而且還能讓她繼續維持低調的形象。
史嬤嬤想起了長公主的吩咐,若無其事說道:“太后知道您這般欣喜,想來也會很欣慰的,可見她沒看錯人。原本娘娘是想恢復您原來的位份,只是想到惠嬪您無意榮華富貴,若是冊封您的話,反而會讓外人誤解了您脫俗超凡的品德。太后娘娘這才改賞賜這幾盆綠菊。”
“太后娘娘待晚輩最是慈愛,自然願意用心爲娘娘挑選適合的封賞。”
史嬤嬤的話就如同閃電一樣,劈得謝韻紫腦袋都空白了一瞬。
如果不知道太后曾經想冊封她爲惠妃也就算了,偏偏現在謝韻紫從史嬤嬤口中知道了這事。惠妃和綠菊……這兩個誰都知道該選哪個。幾盆花花草草,哪裡比得上位份的升遷。
一想到自己原本能夠重新成爲惠妃,卻因爲之前經營無慾無求的形象太過用力過猛,反而誤導了太后,導致和晉升失之交臂,謝韻紫再好的心態都要崩了,險些維持不住臉上淡然的神態,都快嘔出一口鮮血。她袖子下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掐進手掌心,那疼痛感也讓失態的她清醒了過來。
雖然她很快就將表情調整好了,但那瞬間的表情變化還是被史嬤嬤給收進眼底——她心中瞭然,長公主對惠嬪的猜測果然沒錯。
她將綠菊送到了以後,又一臉真誠地誇了謝韻紫一通,便回去了。
待到史嬤嬤離開,謝韻紫臉上的笑意便徹底消失,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幾盆綠菊,有種將它們全部碾碎的暴戾衝動。
然而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她不僅不能這麼做,還得小心翼翼地照顧它們,比照顧子女還用心。
既然她選擇這條路,就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不然前面的辛苦都要打水漂。
既然太后喜歡她當一個無慾無求的人,她就得繼續表現出這點。
只是想到了本來能拿到手的妃子位份,謝韻紫再怎麼安慰自己,還是免不了狠狠鬱悶了一回。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一國的太后,怎麼會如此單蠢?
偏偏這麼蠢的人卻是這個國家身份最高的人,簡直白瞎了身份。
“主子,您的手流血了,是不是該去請太醫?”宮女的聲音將她驚醒。
謝韻紫如夢初醒,厲聲說道:“不可以。我只是不小心被碎片劃破,這點小傷不需要驚動太醫。”
不然傳出去的話,她就前功盡棄了。
……
“哎呀,惠嬪果真特別喜歡那幾盆綠菊?”太后聽着史嬤嬤的彙報,臉上露出了單純喜悅的笑容。
史嬤嬤眼中多了笑意,說道:“是的,老奴沒見過惠嬪娘娘如此歡喜的樣子,主子您這賞賜送到她心坎上了。”
因爲太后娘娘性格越老越天真爛漫,不太擅長遮掩情緒,長公主容湘便決定別讓自己的母后知道真相,免得在謝氏面前露餡。
太后很欣慰,“她喜歡就好。”
她扭頭對蘇悅靈說道:“多虧悅靈你提醒我了。”
蘇悅靈說道:“以後花房中若是還有類似的珍品,可以拿來送給惠嬪。”
嘻嘻,這樣的話,謝韻紫無論做什麼,得到的賞賜都是花,正好如了她的願。
太后說道:“也不能全給她,你若是有喜歡的,就挑選幾盆帶回去。”
對太后來說,一百個謝韻紫也比不過蘇悅靈,她不可能爲了謝韻紫而虧待到悅靈。
蘇悅靈想了想,說道:“那我去花房看看。”
最後她選了兩盆蘭花帶回家,擺在臥室中也好看。
顧皇后伺候太后用過晚膳後才返回自己的宮殿中。
她今天的心情分外不錯,蘇悅靈的做法提示了她,給她指明瞭新的道路。
謝氏既然想要當一個無慾無求的嬪妃,那就一直無慾無求下去好了。若是她哪天安耐不住地表現出了對地位的渴盼,那她先前的所作所爲便成了欺君之罪。皇上和太后便頭一個不容她。
這回的事情,謝氏看起來格外無辜,但顧皇后卻隱隱有種直覺,這裡頭真正的黑手只怕是謝氏。
謝氏若是單純爲了爭奪寵愛也就罷了,偏偏動到子嗣頭上,謝皇后一想到這事,胸口便不自覺生出濃郁的厭惡。
今天她能對德妃腹中的孩子出手,只怕昭昭便是她下一個目標。只是她沒有確定的證據,謝氏在這事上看起來是那般清清白白,彷彿質疑她都是對她人品的侮辱。
必須得在昭昭身邊多留一些人。實在不行的話,就去跟太后、長公主和悅靈求幾個人。太后雖然不太管事,但她身邊的人都是皇上和長公主精心安排的,一個比一個能幹。
她想了想,吩咐道:“以後讓太醫院每天都爲德妃和明才人把脈,脈象每三天就送一次到本宮這裡。”
她要這兩人平平安安地將孩子生下來,宮中的子嗣還是少了點。
而且她也不希望皇上誤解了她,從而對昭昭有了芥蒂。
天地良心,她是真沒對德妃出手過。
顧皇后坐在位置上,半闔着眼,只覺得一陣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