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事,處理時完全尊重了曾添的遺願。
沒有任何追究,曾伯伯在聽我說完兒子最後的遺言後,主動提出不做屍檢,團團也僅僅是以侄女的身份參加了他的葬禮。
最後整理曾添儀容的時候,我和殯儀館的美容師一起走進了停屍間裡。
聽說曾添的眼睛是曾念替他合上的。
我看着曾添安詳的面容,像是一場大手術後,他正在休息,不久之後就該醒過來了。
通知白洋的時候,那丫頭很平靜的聽我說完,只說了應該請不到假趕回來送曾添了,讓我替她定花圈,還說方便的話,拍一張曾添最後的樣子發給她吧。
她最後的話,讓我在電話這頭兒飆淚。
在誇張的最後整理遺容化妝之前,我拍下了曾添最後的樣子,存在裡,可是遲遲沒發給白洋。
曾伯伯按着習俗沒來送曾添最後一程,團團穿着?裙子手捧曾添遺像,倒是也算名正言順的替他送終了,小丫頭哭得眼睛完全腫起來,最後看着曾添被推走的時候,嗓子都哭得啞掉了。
和曾伯伯商量過後,我和曾念把曾添葬在了他媽媽身邊,過去每年我都會和他一起來這裡祭拜媽媽,以後再來,我要看的人多了一個,陪我一起的人永遠少了一個。
隨着他的離開,女護士丁曉芳的案子也算是終結,以嫌疑人意外死亡的方式結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和曾唸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很久兩個人都不說話,即便開口說話了,也只是寥寥幾句。
時間就這麼到了訂婚宴的前一天。
去機場接白洋,意外的看到半馬尾酷哥和她一起走出來。
白洋見到我。沒說話就先紅了眼圈,我和她一起悲傷地笑起來,我這時才把裡那張曾添最後的照片找出來給白洋看。
她讓我發給她,我看着站在一邊看行李等我們的半馬尾酷哥,沒同意,“看過就忘了吧,活着的人還要繼續,你看過了我就刪了,我們記住他其他的樣子就好。”
白洋沒吭聲,狠狠低下頭貼近我的屏幕,用手小心的摸了摸照片裡的曾添後,哽着聲音對我說。“刪了吧。”
我真的刪除了這張照片。
我問半馬尾酷哥,石頭兒怎麼沒一起回來,他這才提起了滇越那邊的情況,說石頭兒再查高秀華,實在是離不開。
而他能回來也不完全是爲了參加我的訂婚宴,他是順便回來找人差點資料,也是爲了李修齊的案子。
“高秀華怎麼了,你們查出來什麼了。”我問半馬尾酷哥。
“我們都懷疑,當年案子裡的真正嫌疑人,既不是李哥,也不是那個閆沉,只是還都停留在推論階段。沒有關鍵性的證據。”半馬尾酷哥回答我。
白洋也插話,“專案組那邊也有這個懷疑方向,他們打算拿閆沉做突破口,懷疑他和李法醫都是替人頂罪纔會自首,這案子沒這麼簡單。”
我們正聊着,曾念匆匆趕了過來,最近瘦了一圈的他笑容閒散的坐到我身邊,看了下白洋和半馬尾酷哥後先謝謝他們特意過來參加訂婚宴,然後又看着我。
案子的話題也就此打住,白洋問曾念一些有關訂婚宴的事情,沒想到向來冷淡的餘昊也加入進去,很認真的聽白洋說話。眼神專注。
我看着白洋,心裡百味雜陳。
曾念一一回答問題,可我看得出他有些勉強,就適時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和白洋一起回家,曾念送半馬尾酷哥,只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白洋之前不錯的神色漸漸淡了下去,眼神有些發呆起來。
我知道她一定在想曾添,她從大學開始喜歡了那麼久的人就這麼驟然離開,她又沒能送最後一程,心中的遺憾的難過絕對不比我們任何人少。
只會更多。
這一年還沒結束,我和白洋卻都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尤其是她,打擊一個挨着一個到來,白洋表現出來的堅強讓我很心疼。
發覺我總時不時看她,白洋扭臉看着我,“專心開車,一會先讓你看看我準備配禮服的鞋子行不行,你們家曾念還真是大方,土豪出手就是上天啊,那牌子我從來都只能看的。”
到了家裡,白洋開始一刻不停的翻東西,試裙子,試鞋,還把頭髮弄了好幾個樣子讓我看哪個更配衣服,看得我眼都花了。
倒是也沖淡了我心裡控制不住的低沉情緒,等白洋終於坐下來時,她的眼圈卻毫無預兆的紅了起來,眼淚無聲的順着臉頰往下流。
我知道,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崩掉了,伸出手摟住白洋,一起流眼淚。
哭夠了,我們又開始用各種彌補眼睛腫了的辦法,又是一陣忙,誰也不去提曾添。好在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們的眼睛都挺給面子,沒腫成桃子。
訂婚宴的正式時間是晚上六點。
我這邊的客人並不多,主要是舒家那邊來了各種客人,曾念早上起就一直忙着接待各種人,只和我通了兩次電話,最後一次還開玩笑的問我,“年子,我心裡好怕……”
我淡聲問他,“怕什麼啊?”
“怕你今晚,不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臉色僵了一下,遠遠看見白洋買好外賣的咖啡正走過來,“怎麼會,你難道也有婚前恐懼症了。”
我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輕鬆,曾念在那邊聽完笑了。
“就是怕失去你,好了,我還要繼續去應酬,你注意一切,四點車子會去接你。”
“好,放心。”
白洋坐回車裡時,我已經掛了電話,可她的電話又響了,是半馬尾酷哥打來的,說是要來找我們。
等他過來時,見到我就說他今天的角色是保鏢,是曾念特別拜託過的。
我看着一身?西裝的半馬尾酷哥。“這麼緊張,他忘了我身邊已經有個女警花了。”
白洋羨慕的拍了我一下,“別矯情!人家想着你還不行。”
“女警花今天的任務是負責貌美如花的,保護人必須是我來。”半馬尾酷哥極爲罕見的來了這麼一句。
我故意驚訝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吧,這麼會說話了,餘昊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半馬尾酷哥抿抿嘴脣,嘴角彎了一下,沒接話,可他的眼神飄向了白洋那邊。
“我來開車,咱們現在去哪兒。”餘昊坐在了駕駛位上,問我。
我看下時間,應該去舉行訂婚宴的酒店了。
車子上路。
一路上,白洋接了好幾個電話,我的電話也時不時就響起來,我們各自接着電話,車子行駛進一個隧道里時,瞬間進入到相對封閉的環境裡,我的心莫名的縮緊了一下。
旁邊的白洋,剛結束了一個電話,正準備跟我說話,又響了起來,她嘟囔着看,接的倒是特別快。
我閉上眼睛,爲了緩解隧道這種環境帶給我的不適感。
好在車子很快就離開了隧道,白洋輕輕推我,“困了嗎。”
我睜開眼,看着重新回到的車水馬龍裡,“沒有,你忘了我不喜歡在隧道里的感覺。”
“對啊,我都差點忘了。”
這時,半馬尾酷哥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你也這樣啊。”
“還有誰也這樣,你嗎?”白洋好奇地問,我也看着餘昊,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也跟我一樣。
車子緩緩停在十字路口,餘昊回身看看我們,“李哥也是這樣,有次我開車經過隧道,他就一直閉着眼睛不睜開,我問了他才告訴我,說他開車都是儘量避免過隧道的,因爲他一進隧道就緊張。”
我和白洋聽了,都沒說話。
燈變了,車子繼續向前,曾唸的電話又來了。
我接了電話,聽見他那邊背景音有些吵,他說話的聲音也挺大,有點喊,“年子,你在哪兒呢!”
看看車外,我對曾念說,“快到酒店了,你在酒店了嗎?”
“我在,一會去見你。”
幾分鐘後,車子開進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曾念就等在這兒,見我下車馬上過來。
我下意識看他周圍,沒見到左華軍。
曾念在我耳邊說,“左叔在樓上呢。王姨也到了。”
我嗯了一聲,沒聽曾念提起曾伯伯,看來是沒過來了。曾添出事對曾伯伯的打擊太大,他躺了好多天起不來,我的訂婚儀式應該是不會來了。
儘管他那麼希望能來。
貴賓休息室裡,準備好的化妝師早就在等着我和白洋了,我們一到就被按在椅子上開始化妝弄頭髮,餘昊不方便跟着進來就自己坐在外間等着。
我和白洋都是平時不化妝的,被這麼隆重的一弄,都看着鏡子裡有點陌生的自己不習慣,彼此看了一下,都笑了起來。
等一切基本搞定時,離正式開始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了,有曾唸的助理過來詢問我們準備好了沒有,白洋扶着穿了高跟鞋的我走出來,等在外面的半馬尾酷哥見到我們,擺出有點誇張的表情。
“怪不得你們女孩都要化妝,我覺得化妝可以直接叫易容了。”
跟在我身後的化妝師不太習慣餘昊這種說話勁兒,翻翻眼睛,估計是在琢磨他這話是哪個意思,白洋倒是笑起來瞪着餘昊。
“撲克牌,你什麼意思呀,?我們是不是!”
餘昊難得的笑了起來,“不是,很漂亮。”
助理過來跟我說儀式要開始了,白洋和半馬尾酷哥被招呼着去了會場裡,只剩下我一個人跟着助理去和曾念會合。
迎面就看到一個穿着綠色紗裙禮服的女人朝我走過來,我只看一眼就知道,又看見了向海湖。
向海湖走過來和助理說了幾句話,助理轉身跟我說向海湖會帶我去曾總那邊,他要去忙別的了,還特意對我說了祝福的話。
等助理走遠了,向海湖朝我伸出手,“我扶着你吧,你們警察穿不慣高跟鞋,別摔了,丟舒家的臉,你今天可是絕對不能出醜啊。”
我盯着向海湖伸過來的手,側身讓過,自己朝前繼續走,沒理她。
向海湖從後面很快跟上來,不再伸手扶我,卻離我很近走着,側頭一直打量着我,我也不看她。
助理之前已經跟我說了怎麼走的路線,我也不必由她帶路。
可我穿不慣高跟鞋也的確是事實,每走一步都加着小心,還下意識的提防着身邊的這個女人。
“最好的朋友不能看見你今天晚上的樣子。心裡很遺憾吧……”向海湖終於開始了,在我身邊說了起來。
我料到她不會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也不理她,只管往前走。
“左欣年,李修齊今天不能來,你心裡輕鬆不少吧,你不承認我也看得出來。”向海湖腳步加快,略略超過我一些。
我突然停下來。
無所謂對着向海湖一笑,“你能閉嘴嗎?”
大概沒料到我會如此反應,向海湖表情不大自然地看着我,幾秒後又張嘴要說話,我衝着她突然擡起了一隻手。
向海湖本能的往後一縮身子,我朝前逼近她,手舉得更高。
“你,你幹嘛……”她有些慌張的問我,繼續向後退,我看到她花了濃妝的臉上一陣抽搐。
我把手緩緩往下放,盯着向海湖也不說話。
“年子!”身後傳來曾念叫我的聲音。
向海湖有些慌的側身站到一邊,整了整身上的裙子,看着我露出微笑,“先恭喜你了,咱們快走吧。”
我不屑的看了她幾秒,轉過身。
曾念拉着我的手挽住,側身對我耳語,“助理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我忽略了,對不起。”
我無所謂的擡頭看着他,“沒事。”
耳邊能聽見會場裡歡快的音樂聲,還有賓客入席等待的說話聲,想着馬上要站在燈光下,別那麼多陌生人關注着一直看,我下意識緊緊抓了抓曾唸的手,他扭頭看我。
“緊張了?”
我咬着嘴脣,點了下頭。
曾念抓緊我的手,輕輕晃了晃,“我也緊張。咱們一起緊張。”
儀式正式開始了,先是司儀的開場,我和曾念還沒正式出場,聽着司儀的話,我覺得恍惚,幾個月之前我還以爲這輩子不知道還會不會結婚時,現在卻要訂婚了。
幾個月裡,發生了太多事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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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念突然捏了捏我的手,“快到我們出去了。”
我深呼吸,和曾念拉着手,終於邁出了自己二十八歲人生的新一步。
燈火通明的宴會廳裡。比我預想還要多的人坐在下面,粉色玫瑰裝飾起來的通道上,前方就是我和曾念要舉行儀式的地方,他牽着我慢慢向前。
我迅速仰頭瞥了一眼身旁的曾念,他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目光似乎時不時還去看看周圍的賓客,我也小心的朝旁邊看了看。
沒想到只一眼,就看到了左華軍,他今晚穿了深灰色的西裝,挺直腰桿坐在座位上,看到我的目光時,臉色頓時起了變化。
我避開左華軍的注視。眼神看向其他地方,突然就在離我最遠的一處地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曾添穿着帥氣的修身?西裝,有點壞笑的正在盯着我看,見我也看他,還衝着我擠了擠眼睛,就像高中時候我心情不爽了他就會這麼看着我……
我明白自己看見的只是幻象,曾添再也不會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了。
我覺得自己眼眶有些溼起來,連忙轉過頭直視走了前面走了一半的路,不再看兩側。
儀式的過程繁瑣鄭重,我和曾念配合着司儀一項項進行着,臉都感覺爲了保持微笑開始發僵的時候。終於結束了最重要的部分。
接下來我要去換禮服,然後和一些重要的客人見面。
回到換裝的貴賓休息室,白洋早就等着我了,見我進來就笑着一直看我。
我覺得腳站得好酸,就脫了鞋短暫放鬆一下,正和白洋說着話,貴賓室的門被人推開,向海湖走了進來。
白洋看見是她,轉頭看看我,和我對了對眼神,?契的都沒出聲也不看她。
向海湖走到我跟前,我餘光看到她手裡握着,不知道她又要來上演什麼戲碼。
“老爺子要和你說幾句話,你接一下。”向海湖把她的遞向我,我看到屏幕停在正在通話中的界面上。
我仰頭看看她,向海湖衝着我微笑努嘴,示意我趕緊接啊。
舒添這時候找我要說什麼?
接過向海湖的,我很謹慎的開了口,“喂,我是左欣年,舒董事長好。”
電話那頭傳來舒添溫和的笑聲,“這稱呼聽起來不大好啊,不是應該隨着曾念,改口叫我外公嗎?”
我自然知道。可是突然開口這麼稱呼,叫得有些不自然,“外公。”
舒添咳了兩下,聲音凝重,“欣年,外公很開心見到你能和曾念那孩子走到現在,祝福你們幸福!不知道那孩子跟你提了沒有,外公希望你們訂婚之後,就搬回老宅這邊住,舒家人丁不旺,外公老了,希望每天都能看見你們在身邊……”
其實我對這個一直並不情願,因爲我習慣了獨居生活,一下子要面臨和老人家一起的生活,還真的沒做好準備,可是聽着舒添親自和我提出來,我怎麼能拒絕呢。
也許我該徹底告別過去的生活,全新開始了。
“外公,我們準備一下就搬過去,以後要天天煩着您了,我的工作時間不穩定,希望不會打擾到您。”我實在不會說更客套場面的話。
白洋在旁邊聽見我這麼說,眼神有點急,估計是不滿意我的回答。
舒添又在電話那邊笑起來。聲音爽朗,底氣十足。
“哈哈,一家人不能這麼客氣,外公放心了,接下來你還要辛苦,去忙吧……你怎麼來了?”
我皺了下眉,聽到電話那頭的舒添和我說着話,卻突然換了種語氣,像是和什麼突然出現的人在說話,語氣冷淡了很多。
等了等,舒添沒再和我說話,我不得不開口叫了聲外公。
舒添沒回答我。我卻聽到裡有些奇怪的聲音,一時分辨不出來究竟是什麼,可是這奇怪的感覺讓我心裡不踏實,我擡頭去看向海湖,把放低一些。
我問她,“董事長身邊沒人陪着嗎,電話裡有點不對勁。”
向海湖聽了我的話,神色微變,轉了轉眼珠後讓我把給她,我遞回去,她馬上拿起講話,聲音溫柔的不行。
白洋拉拉我。低聲問,“怎麼了?”
我還沒回答白洋,向海湖已經轉身往外走,也撥了別的號碼,很快衝着對方吼起來,“人呢,董事長那邊怎麼回事!”
我光着腳站起身,看着向海湖拉開門走出去的背影,冷着聲音對身邊的白洋說,“我們也去看看,不對勁。”
白洋也站起來,提醒我穿鞋。我剛低下頭,就聽到了外面有好多人喊起來,中間好像就有向海湖的聲音,我顧不上把鞋穿回去,光着腳就往門口跑去。
門一開,外面好多人都往一個方向跑過去,白洋從我後面出來,讓我等着她去看看怎麼了,說着就也跟着人們往一個方向去了。
白洋很快就逆着人流跑了回來,臉色很不好看的看着我,她身後緊跟着出現了半馬尾酷哥。
“怎麼了?”我問他們。
半馬尾酷哥回答我,“曾唸的外公在休息室裡被人捅傷了。就在剛剛。”
我還來不及再問別的,心裡只想着曾念,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出了事。正要讓白洋給他打電話,半馬尾酷哥先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一眼,“曾唸的電話。”
我盯着他,看他接電話,電話很快結束,半馬尾酷哥跟我說曾念擔心我,讓他陪着我們。
我着急的跟餘昊要過,給曾念打回去,可他不接電話。
很快,我看到急救人員跑進了酒店裡,我也跑着跟過去,白洋和餘昊只能跟着我一起。
到了另外一間貴賓休息室門口,我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門裡的曾念,他背對着我跪在地上,抱着看不到臉的舒添。
“下手的那個人,好像是曾添的父親。”我正準備走進去時,卻聽見跟上來的半馬尾酷哥,在我身後小聲說了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