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少主,奴婢昨兒個晚間纔回的京,一到家就聽說了您的事情,今天居士要派人進牢裡給您傳話,奴婢就自告奮勇了……”來人相貌普通,唯有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正是好幾個月都沒見過的慕容,
“延清大人御下甚嚴,你就這麼進來,小心被人發現,到時候可就危險了,”驚喜過後,和珅頗有些擔憂,
慕容心裡一暖,微微笑道:“少主放心,居士神通廣大,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也就枉爲百花樓主人了……再者說了,若是隨便派個兄弟,少主只怕還以爲別人誑你,未必肯信,放心吧少主,咱們雖然無法從這裡將你帶出去,不過進來瞧瞧卻無妨,居士讓奴婢問問您,這件事情,您是個什麼打算,”
和珅心頭一震:“這風雅居士倒聰明的緊,莫非猜出來我另有深意,”
他一直不知道風雅居士到底是誰,雖然屢屢得到這人的幫助,不過當下情勢危急,他還是留了三分小心,沒敢直接說自己的打算,而是反問道:“事到如今,我是走一步算一步,不知道居士派你來,有何教我,”
慕容眼睛裡微有失望之色,輕聲道:“居士讓奴婢告訴您八個字,‘不改初衷,靜待良機’,”
“不改初衷,靜待良機,”和珅輕聲咂摸着這八個字,已是隱隱猜到那個居士的想法大概跟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了,也不點破,而是問道:“現在外邊的情況如何,”
“不怎麼好,”慕容牢牢盯着和珅的眸子,緩緩說道:“景仁宮那邊跟固倫公主府那邊的人同時上摺子彈劾你,和敬公主還親自去找萬歲爺,說你膽大包天,目無尊上,拿年初你打鄂勒哲特的事情舉例子,哭天抹淚的要萬歲爺嚴懲於你……”說到這裡慕容停頓了一下,卻並未在和珅的臉上看到異樣,不禁有些奇怪,問道:“少主,您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生氣呢,我可是記得,您跟和敬公主已經沒了芥蒂,這一年還給她掙了不少銀子……”
“她在救我,我爲什麼要生她的氣,”和珅一笑說道:“五王爺的脾性,一定會想辦法替我求情的,就是我的義父,因爲關係不同,也得進宮替我在萬歲爺面前美言,這些都是我能料到的事情,我最擔心的就是和敬公主跟慶妃她們都爲我求情,真要那樣纔是要我的命呢……和敬的脾氣直,想不出這麼多的彎彎繞,定是有人教了她,是風雅居士麼,”一邊問着,他的心裡突然升起一個疑惑,,該說的人慕容都說到了,怎麼偏偏沒有提棠兒呢,她又在做什麼,
慕容一笑,豎了豎大拇指,眼睛裡亮閃閃的,說道:“居士說這樣的計策瞞不過您,奴婢還不信……別說奴婢不信,聽居士說,就連和敬公主當初頭一次聽居士讓她進宮去告御狀的時候,都怕你誤會她……”
其實棠兒跟和珅在這件事情的考慮上都是出於一個角度,那便是帝王心理,和珅尚不清楚棠兒便是風雅居士,聽了慕容的解釋,一笑的同時,心裡對於風雅居士的身份愈加疑惑起來,
“居士說您定然理解她的所作所爲,讓奴婢問問,接下來,少主還有沒有別的需要補充的,”
和珅思索了一陣,緩緩說道:“居士的處理很好,就有一樣,若是能夠想辦法讓俄國人在這件事情上態度強硬一些,最好表現出一副萬歲爺不殺我就要下戰書的架勢,那我才真就高枕無憂了……”
“少主想的怎麼跟居士想的一樣呢,”慕容奇怪的打斷和珅的話,不解的說道:“實不瞞少主,安德烈和安東尼已經入宮給萬歲爺下最後通牒了,明言若不嚴懲少爺的話,就要回復他們的沙皇陛下,請沙皇派兵攻打咱們大清……這是居士要和敬公主教給景仁宮那主兒的辦法,奴婢不理解的是,這麼一來,不是逼着萬歲爺殺少主麼,偏偏您想的辦法跟居士想的一模一樣……”
“風雅居士真這麼做了,”和珅心下凜然,“這個女人的政治智慧不容輕視啊,老子有後世的經驗,加上對乾隆的瞭解,纔敢出此險策,她卻先一步做了出來……日後一直這麼相安無事還好,萬一對上她,還真是……”
和珅胡思亂想着,面上卻不動聲色,笑了笑說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主子爺的脾氣,最是受不得威脅,別忘了,他可是一代領主,千古一帝,若是所有人都爲我求情,搞不好萬歲爺真的忌憚了我,一發狠就把我宰了,現在和敬也逼他,魏佳氏定然也逼他, 一個是他的女人,一個是他的女兒,他還沒辦法,如今俄國人居然也來逼他,你猜猜,萬歲爺會怎麼想,”
慕容恍然大悟,敬佩的看了和珅一眼,“難怪馮小姐和春梅姐她們那麼喜歡少主,就連雪兒……”突然想起不對,吐了吐舌頭,正容道:“少主稍安勿躁,若真如您和居士所料,指不定過兩天旨意就下來了……奴婢來的時間不短了,先走一步,有機會再來看少爺……對了,家中一切都好,少爺但請寬心就是,”
臘月二十四,早起的時候天還晴着,到前晌的時候,不知道刮的哪裡歪風,裹挾着濃雲,轉眼間就將原本碧藍如洗的蒼穹整個遮了起來,雲層越來越厚,黑鍋底似的扣在頭頂上,加之寒風刺骨,壓抑的人們透不過氣來,
西城正紅旗驢肉衚衕和府,這兩天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當中,伍彌氏雖然得了棠兒的保證,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仍舊無法徹底放心,徹夜未眠,一雙眼腫的跟桃子彷佛,
卿靖尚比不得她,由於人們不怎麼喜歡她,有了消息也沒人給她通氣,她自知理虧,也不敢向人打聽,短短兩天,已經被折磨的心力交瘁,傷心欲絕,加之早起的時候聽下人們說起俄國人逼迫乾隆嚴懲和珅的消息,一張原本光潔的臉蛋,已經駭的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抱着思思,躊躇良久,到底還是下定決心來伍彌氏房中探消息,倒沒下人攔阻,行至門前,輕輕叩門,便聽門內傳來紅杏的聲音:“誰呀,”
紅杏的脾氣比較直率,卿靖還是有點怕她的,鼓了鼓勇氣,這才顫聲道:“奴婢卿靖,過來給兩位夫人請安……”她與和珅姐弟相稱,這個時候卻不敢託大,
屋內頓時一靜,良久,就在卿靖等的心慌意亂時,才聽伍彌氏的聲音輕輕說道:“進來吧,”心裡一定,推門走了進去,
“大冷天的,抱着孩子,還請什麼安,咱家沒那麼多規矩……”伍彌氏埋怨的數落了卿靖一句,伸手從她懷裡接孩子,卿靖被伍彌氏的動作弄的一怔,接着一喜,將孩子遞給伍彌氏:“就幾步路的事情,奴婢在房裡待的也是心煩,便尋思着過來給兩位夫人請安,順便說說話,”
紅杏沒理卿靖,而是將孩子從伍彌氏的手裡抱過,笑眯眯的逗弄,逗的小思思咯咯直笑,不多時引娣也過來,見了孩子,喜的圍上前逗弄,伍彌氏剛纔又仔細看了看孩子,越看越像和珅,心裡已經隱隱有了譜兒,緩緩說道:“這兩天光爲了善寶的事情跑前跑後了,也沒顧得上你們母子……住的還習慣吧,下人們沒有難爲吧,”
“沒有,”卿靖連忙搖頭:“都挺好的,屋子裡生着地龍,三餐準時,想吃什麼都有人伺候,奴婢住的挺習慣,”頓了一下,遲疑問道:“就是善寶……不知道……”
一提到善寶,伍彌氏花容色變,勉強笑了笑,淚花兒在眼裡打轉,正要說話,一個丫鬟悄悄來到門口,低聲道:“夫人,先頭那個巴什羅夫又來了,”臉上又是生氣又是惱怒,卻知道這兩天家中氣氛迥異,是以並不敢高聲言語,
紅杏本來逗弄思思,聞言將思思遞給引娣,眉頭一挑,勃然怒道:“他來做甚麼,莫不是看善寶被抓進了刑部大牢,過來看笑話找麻煩的吧……吩咐劉全他們給我擋着,去二少爺院裡通知他一聲,現在大少爺不在,他得撐起這個家來,”
伍彌氏雖然看着膽小怕事,實則是因爲心地太過善良之故,不願意給善寶添麻煩,其實她的骨子裡是個剛烈的女子,若非如此,當初高恆逼婚,也不會抱着魚死網破的決心,現在善寶被抓,生死未定,心裡本就憋着一口氣,聞言攔住:“且慢,先不必跟他衝突……姐姐,咱們家不是有專線直通和親王府嗎,你速去拍一封電報,將這邊的事告訴那邊,王爺若在正好,若是不在,就讓他們通知和敬公主……就不信他們眼睜睜的看着咱們受俄國人的欺負,”
“妹妹說的是,我這就去,”紅杏急忙出門去拍電報,
過不多久,和琳從外邊進來,先給伍彌氏請了安,又給卿靖見禮,這才氣沖沖的道:“額娘,卿靖小姐,你們在這邊稍待,我去見見那個巴什羅夫,倒要看看他有何目的,”
卿靖跟和琳有過一面之緣,對他有些瞭解,聞言顧不得嫌疑,急忙攔阻道:“二少爺且慢,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您這脾氣……現在善寶還被關在牢中,咱們不好跟對方再起衝突,夫人的方法就不錯,咱們只拖住他就好……這樣,若是信的過我,我去看看,先探探他的來意,再定主意,”
伍彌氏點了點頭說道:“卿靖姑娘見多識廣,待人處事經驗豐富,便麻煩你去一趟吧……和琳,你也跟着,若是那巴什羅夫敢傷害卿靖,說不得,也就別管那許多了,定要護得她安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