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好笑的道:“爲什麼要管?”
侯君集是在幫大唐建功立業,賞賜還來不及呢,爲什麼要讓他收斂。
他要是收斂了,那誰去告訴西突厥諸國、西域諸國,大唐的威嚴?
他要是收斂了,那他回頭巡視西突厥諸國、西域諸國的時候,如何宣揚大唐的仁慈?
國與國之間,必須有人做惡人。
如果大家都做好人的話,那誰會怕你?
說不定一個個都會覺得你好欺負,上來欺負你一下。
所以侯君集做的沒錯,甚至還可以再過分一些。
比如請孫思邈聯絡上大唐境內的所有道門領袖,讓他們帶人去入住那些已經被搬空的廟宇。
大唐要征服西突厥,不僅得做到武力上征服,也得做到文化上征服,信仰上征服,如此纔算得上徹底的征服,如此才能將西突厥真正的納入大唐的版圖。
“好好好,我說侯君集怎麼這麼猖狂呢,原來是有你在背後給他撐腰,你就慣着他吧,你遲早把他慣成禍患!”
李神通聽到李元吉不肯懲處侯君集,心裡的一口氣咽不下去,還是瞪起眼睛呼喝。
李元吉淡然笑道:“你要是看不慣他,你可以去接替他,不過我覺得,你去了以後,可能做的比他更過分!”
李神通張了張嘴,卻沒反駁。
畢竟他可是一個在知道了人皮鼓是什麼做的以後,罵了三天西域蠻子暴斂天物的人。
他要是去了西域,爲了解救那些大眼睛,白皮膚,楚楚可憐的異域少女,估計也會對寺廟裡的僧侶們舉起屠刀。
“你在寫什麼?”
就在李神通準備再說點什麼的時候,見李元吉在提筆書寫,忍不住發問。
李元吉指了指筆下的紙,示意李神通自己看。
李神通伸長了脖子瞅了兩眼以後,面露喜色,“你想通了,開始給侯君集寫信訓斥他了?”
李元吉沒有說話,示意李神通繼續看。
等他寫到關鍵的地方,李神通又看到關鍵地方的時候,李神通忍不住道:“這麼看來,再給侯君集一個機會也沒什麼……”
李元吉呵呵笑道:“你剛纔可不是這麼說的!”
李神通毫不掩飾的道:“他要是真聽你的,送我十個八個的西域美人兒,那他就值得再給一次機會。”
李元吉屈指點了點李神通,哭笑不得的道:“你啊!這麼大年紀了,還喜歡這些,也不怕死在牀上。”
李神通當即拍着胸脯道:“我們李家的男人,能力都強,十個八個還不夠塞牙縫的,根本不可能死在牀上。”
李元吉搖頭笑道:“希望你再過些年還能說出這話。”
李神通當即梗着脖子道:“別說再過些年了,就是再過十年,二十年,我也這麼說。”
李元吉笑了笑,沒再說話。
在幫侯君集解決了李神通這個‘仇人’以後,問起了長安城內的變化,“叔父,你說我的信已經送回去一個多月了,爲什麼長安城內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李神通猛然聽到這話,也是一愣,然後故作漫不經心的道:“這我哪知道啊!也許是聖人覺得你說得對,已經採納了你的建議,正準備給你一個驚喜呢。”
李元吉笑眯眯的道:“是驚嚇吧?”
李神通這下徹底愣了,眼珠子微微動了動以後,搖着頭道:“怎麼可能!”
李元吉笑着搖搖頭,從身側的秘匣內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李神通,“你自己看!”
李神通快速的拿過信,打開信以後一目十行的閱覽了起來,在看完了信以後,瞪着眼睛道:“你都知道了?”
李元吉點點頭道:“現如今,長安城裡的人都稱宇文寶是我門下的狗,宇文正是我門下的小狗,既然是我門下的狗,又怎麼可能向着別人呢?
長安城內發生了什麼,他們還能瞞着我?”
李神通一臉尷尬的道:“我也不是存心要瞞着你的,是聖人不讓我告訴你,聖人的話我可不敢不聽。”
李元吉點頭道:“我知道,不過我父親既然覺得我說的在理,也答應了我提出的所有條件,並且選擇了支持我,又何必帶着滿朝文武親自來跑一趟呢?”
李神通遲疑了一下道:“大概是聖人覺得,這皇位只能傳給你們兄弟,不能越過你們傳給孫子,所以想過來將皇位傳給你,至於你在拿到了皇位以後,想傳給誰,那就是你的事了,他不會插手。”
李元吉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父親將皇位傳給我,那麼我立刻會傳給承德,所以他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李神通反駁道:“怎麼會沒有意義呢?你制止了你們兄弟之間的廝殺,甚至還留下了兩個兄長的性命,有你做例子,後世的子孫就算是爭的再兇,爭的再過分,也不會要了兄弟的性命。”
李元吉搖搖頭道:“癡人說夢罷了,如果後世子孫真的當我們這些做先祖的是個例子,事事以我們的德失爲戒,那夏也好、商也好、周也好、秦也好、漢也好、隋也好,就不會亡了。”
事實證明,後世子孫在拿先祖們當例子看的時候,只會選擇性的聽從先祖制定的一些對自己有利的規矩,也只會拿先祖身上發生過的一些對他自己有利的事情做例子,文武百官在輔佐君王的時候,也是這樣,也會拿前一任、前前一任,甚至開國君王身上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例子、規矩,來爲自己牟利。
所以說,所謂的祖宗成法,其實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
如果有那一條祖宗成法不會牽扯到任何人利益的話,那麼它一定會被後世之人當成金科玉律牢牢的遵守下去。
亦或者被當成是一個垃圾,隨意的捨棄。
但要是能牽扯到某些人利益,亦或者說是貴族的利益的話,那麼他隨時隨地會被人更改,隨時隨地會被新的成法替換,隨時隨地會被廢除,又被複立。
如何取捨,全看朝廷上的主流人羣支持誰的利益。
所以說,李神通所說的話很難實現,歷史上的李世民就這麼幹過,寫了一部如何做皇帝的書,教導後世的子孫照着他書裡寫的當皇帝。
結果李治一上位就把小媽給娶了。
李元吉敢肯定,李世民在給李治寫的《帝範》裡,絕對沒有讓李治娶小媽這一條。
由此可見,什麼祖宗成法、祖宗的例子,在後世子孫眼裡就是一個屁。
他們想守就守,不想守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那做了總比不做要好吧?如果什麼都不做,那後世子孫想從先祖們身上找個能效仿的例子的時候都找不到。”
李神通忍不住繼續強辯。
李元吉笑問道:“你死了,會被埋哪兒,由你做主嗎?”
李神通一下子就愣了,這個確實由不得他。
縱然他提前定好了地方,也敵不過天數,萬一老天不想讓他葬在那裡,降下什麼災難把那個地方毀了,那他就得換個地方。
萬一掌權者大手一揮,要他給李淵去陰間繼續當弟弟,那他還會被藏進李淵的陵墓。
即便是他躲過了這些,萬一後世子孫不孝,也有可能把他挖出來藏在其他什麼地方去。
所以,這種事即便是他刻在鐵牌上,貼在家裡的牆上,對家裡的兒孫們千叮嚀萬囑咐,也決定不了。
“現在,你還認爲我們能左右後世子孫的一切嗎?”
李元吉見李神通陷入了沉默,繼續笑問。
李神通有些沒落的搖了搖頭。李元吉接着道:“所以啊,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別想着對後世子孫們的一切指手畫腳,說不定我們指煩了,人家還不待見我們,逢年過節還不祭拜我們呢。”
李神通生硬的點了點頭,心中生出了一股要打兒孫一頓出出氣的衝動。
甭管他們以後孝順不孝順,聽不聽他的遺言了,先打一頓再說。
這叫防微杜漸!
“有勞你替我回去一趟,告訴我父親不必來了,也不必將皇位傳給我。順便再告訴史萬寶,讓他查一查長安城裡誰在傳宇文寶是我門下的狗,查出來以後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李元吉見李神通被自己說服了,當即開始吩咐起了李神通。
李神通聽到這話,錯愕的瞪起眼道:“這種小事你也要計較?”
李神通說的是宇文寶的事。
李元吉淡然笑道:“他們說宇文寶是我門下的狗,那就應該知道,打狗也得看主人。而我明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主人!”
李神通聽到這話,都不知道說啥好了,草草的拱了拱手以後,就往行轅外走去。
走到行轅門口的時候,突然腳下一頓,回過頭道:“侯君集送給我的美人兒,你可別私吞了!”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道:“放心,一個也不會少,如果少了,我再讓侯君集送你十個八個!”
李神通滿意的點點頭道:“那就好!”
說完這話,李神通再無留戀,麻溜的就離開了行轅。
……
時間一晃又到了七月。
七月流火,草原上一片清脆,馬兒、羊兒、牛兒,在可勁的撒歡。
侯君集那邊在打到了西突厥的邊陲以後,終於收手了,殷開山在拿下了三彌山以後,率軍掃蕩了三彌山以西、以南,喝盤陀以北的所有地方。
李世𪟝也終於熬到阿史那社爾投誠了。
阿史那社爾終究是一個有仁心的人,在彈盡糧絕了以後,並沒有選擇採納阿史那忠者提出的以人爲食,而是選擇了投誠。
投誠的那天,據說天都在滴血,地都在哀鳴,相當悽慘。
似乎在哀嘆一個偉大的民族凋零了,也似乎在爲一個偉大民族的凋零而感到悲傷。
李世𪟝、尉遲恭、程咬金等人的文書中都是這麼說的。
不過據李承幹遞回來的小道消息說,那所謂的天在滴血,是指漫天的紅霞,所謂的地在哀鳴,是李世𪟝帶着人給阿史那社爾麾下的人送飯的時候,一部分人在哭泣。
他們倒不是被感動到了,而是在爲突厥的凋零而感到悲傷。
在他們投誠了以後,東突厥就算是徹底的滅亡了,而西突厥距離滅亡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突厥這個民族也許就要消失了,所以他們纔會感到悲傷。
不過,他們即便是哭出了血淚,也改變不了什麼。
“殿下,新興郡王殿下的信!”
行轅內,李元吉在看完了李承乾的小報告以後,褚遂良迎面遞過來一封信,站在褚遂良邊上的還有柴令武,他是跟着褚遂良一起來的。
來了以後就要去找王玄策,不過在跟高侃完了幾天以後,又覺得高侃有意思,所以就死皮賴臉的要留在舅舅帳前做執戟郎。
但他的官爵已經超過執戟郎一大截了,所以李元吉就暫時任命了他爲行轅裡的長史,輔助褚遂良處理一些雜物。
李元吉看着褚遂良遞來的信,有些頭疼的道:“又是抱怨李世𪟝的?”
褚遂良憋着笑點了點頭,他覺得這個突厥人出身的新興郡王很有意思,那麼高的官爵,居然會抱怨人,而且還是直接給掌權者抱怨。
李元吉拿過阿史那思摩的信,快速的閱覽了一遍後,對褚遂良道:“草擬一份文書給李世𪟝,讓李世𪟝將西突厥西北、東北兩部剩下的戰事都交給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寫信來抱怨李世𪟝,不是無理取鬧,而是真的有委屈。
李世𪟝請命把人家調到了金山,結果人家帶着十五萬人着急忙慌的趕到了金山以後,李世𪟝連理都不理人家,等到人家等不住了,問起的時候,主要的戰事已經打完了,以及沒有人家發揮的餘地了,人家能不委屈嘛。
換做是李元吉,李元吉也會覺得自己委屈。
李世績這不是純純的玩人嘛,還是逗着十五萬人玩,問題非常的嚴重,必須做出補償。
“喏!”
褚遂良應允了一聲後,去草擬文書了。
柴令武則趁着這個空蕩湊上前,舔着臉賣笑道:“舅舅,您讓我和高侃去跟着侯將軍打仗唄,我們去給您立功。”
李元吉白了柴令武一眼道:“我看你是嫌我睡的太安穩,你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你娘非殺來這裡要了我的命不可。”
自從兄弟們之間的矛盾得以緩和,並且無性命之憂以後,李秀寧的身心就回歸了家庭,對柴哲威和柴令武的寵愛也與日倍增。
所以以前讓柴令武出去犯險沒什麼,但現在讓柴令武出去犯險的話,李秀寧肯定會炸。
在如今的李秀寧看來,他老柴家也好,咱老裡家也罷,都不缺她兩個兒子一口吃的,沒必要再去戰場上廝殺,去獲取什麼功名。
這玩意兒,別人得拿命拼,但她不需要,她只要張張嘴就有,她的兒子們也不需要,一個等着繼承他們爹的爵位即可,一個去找舅舅賣個怪,就什麼都有了。
反正大唐無論是誰當皇帝,都是他們的舅舅,虧不了外甥。
所以李元吉是說什麼也不會讓柴令武去侯君集軍中的。
侯君集如今看上去是威風八面,可危險係數已經拉滿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捶過的突厥人、西域人就會聚集在一起,陰他一手,所以侯君集軍中現在去不得。
柴令武聽到這話,拍着胸脯保證道:“您放心,我真要是戰死沙場了,我娘絕對不會來找你麻煩的!”
李元吉又白了柴令武一眼,沒再搭理他。
這種糊弄傻子的話,他要是信了,那他就是傻子了。
“舅舅!”
“滾!”
“好嘞!”
眼看着柴令武要撒嬌賣萌,李元吉板起臉,果斷讓他滾蛋,他也知道輕重,麻溜的就離開了。
畢竟,舅舅打外甥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他這個脆皮外甥可挨不住舅舅的毒打。
大唐能捱得住他舅舅毒打的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