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昭儀聽出了李元嘉話裡的深意,臉上的笑容一僵,又快速的恢復了過來。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這樣。
都是爹生父母養的,誰願意低眉順耳的給人陪笑臉,誰又願意點頭哈腰的給人裝孫子。
可東宮所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慘了,她真的不敢讓同樣的一幕落到她宮裡。
所以她不得不在李元吉面前放低姿態。
“煩勞宇文昭儀代我告訴宮裡的其他人,讓她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不用因爲我的原因,活的太拘束,更不用因爲我的原因,活的那麼卑微。
我不會對她們做什麼的。”
李元吉見宇文昭儀還是沒有放鬆下來,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宇文昭儀遲疑着看向李元吉,不知道李元吉這話幾分是真的,幾分是假的,所以不敢輕易答應。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了,她們如果仗勢欺人,縱容僕從和孃家人作奸犯科的話,那我也不會心慈手軟的。”
宇文昭儀聽到這話,心臟狂跳了起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相信了李元吉的話。
她神情略顯激動的道:“那……我就代宮裡的其他姊妹謝過齊王殿下恩典……”
李元吉瞥了宇文昭儀一眼,失笑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在咱們大唐,能給人恩典的,只有我父親。我充其量就是接我父親旨意,代我父親行事罷了。”
也不知道是被帝王之術統御久了,還是被封建思想荼毒久了,宮裡的人似乎不怎麼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所以只施恩,不施威的話,似乎很難取信於她們。
李元吉從宇文昭儀身上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果斷的補充了一句。
效果很不錯。
宇文昭儀相信了他的話,並且做出了一些迴應。
就是有點過於激動,都開始語無倫次了。
宇文昭儀聽到李元吉的話以後,也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說錯話了,爲了避免再說錯話,她乾脆沒有再開口,只是腔調怪異的‘嗯’了一聲。
算是迴應了李元吉的話。
那腔調,就像是有人中了大獎,卻不敢喊出來,只能用‘嗯嗯啊欸’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一樣。
“來,元嘉,到四哥這裡來,讓四哥好好看看。”
在安撫好了宇文昭儀以後,李元吉有安撫起了自己的十一弟李元嘉。
四歲半大的李元嘉,在兄長的招呼下根本不敢動,也沒有擡頭,反而深深的將腦袋埋進了母親的懷裡。
宇文昭儀很清楚現在不是慣着兒子的時候,所以硬推着極不情願的兒子到了李元吉身邊。
李元吉蹲下身,撫摸着渾身僵硬,一副快哭了的樣子的李元嘉,柔聲道:“小傢伙,我是你四哥,親四哥,你不用怕我。”
李元嘉癟着嘴,沒做任何迴應。
雖然李元嘉的神情很柔和,語氣也很溫柔,但他一點兒也不敢親近李元吉。
因爲他昨天夜裡、前天夜裡、大前天夜裡,都聽到了他的侍女們、嬤嬤們、宦官們在討論他這位四哥。
說他這位四哥在玄武門生生的打死了張士貴,殺死了數百人,又在臨近安禮門的地方打殘了秦瓊和尉遲恭,還在甘露殿後殺死了他二哥妃子的舅舅,力擊上千人。
其他的他沒有聽全,但他聽到了一句讓他相當恐懼的話,那就是他的這位四哥在此次宮中動盪中,足足殺死了上萬人,還吃人心肝喝人血,相當恐怖。
所以他根本不敢跟他這位四哥親近,那怕是一丟丟他都不敢。
雖然他還小,還不懂什麼道理,但他已經知道了殺人放火、吃人心肝喝人血的是什麼樣的人。
用他舅父曾經私底下評價朱桀的話說,那就是人魔,比鬼還可怕。
鬼是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因爲他曾經路經一個被封鎖的嚴嚴實實的宮殿的時候,裡面傳出來很恐怖很恐怖的聲音,他的母妃告訴他,裡面住的就是鬼,會在夜色降臨的時候,偷偷抓在外面亂跑的小孩回去吃。
他嚇的好幾晚上都沒睡好覺,所以他知道鬼是什麼,也能判斷出比鬼還可怕的人魔到底有多可怕。
“來,叫聲四哥聽聽,四哥給你個好東西。”
爲了展現一下自己很討小孩子喜歡的能力,李元吉特地從懷裡取出了一塊從房玄齡身上繳獲的玉佩,笑容燦爛的在李元嘉面前晃了晃。
李元嘉看着那雪白而又鋒利的牙齒,想到了那雪白而又鋒利的牙齒會吃人心肝、喝人血,一下子沒忍住,就哭了。
“哇……”
哇哇的大哭聲,一下子就給李元吉整尷尬了。
李元吉乾笑着站起身,快速的將玉佩塞給了宇文昭儀,往後退了兩步道:“看來我不是很討小孩子喜歡……”
宇文昭儀手裡拿着玉佩,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是一個難得的讓兒子和李元吉交流兄弟感情的機會,可是被兒子沒出息的給破壞了。
她該哭的。
可是李元吉表現出來的尷尬和慌亂,又讓她覺得有些好笑。
就衝李元吉把弟弟弄哭以後,所表現出來的好笑的樣子,就足以說明,李元吉並不是一個特別壞的人。
這樣,她就更放心了。
“你啊,真沒出息,你四哥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要跟你親近親近,你居然還哭……”
宇文昭儀小心翼翼的將李元吉給的玉佩戴在李元嘉腰間,寵溺的點了一下李元嘉的額頭,哭笑不得的教訓了一句。
李元吉乾笑道:“也不算是百忙之中……不過,他不願意跟我親近,想來是我從他出生以後沒見過他幾面的緣故。
以後多見見,應該就願意跟我親近了。”
李元吉也沒有把這種事情往宇文昭儀頭上推,更沒有讓宇文昭儀難做,而是把所有的原因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不等宇文昭儀說出什麼感激的話,李元吉衝李令、李絮、李承業招招手,讓他們帶着李元嘉一起玩。
都是小孩子,都精通嬰言嬰語,又沒有什麼心機,應該能玩到一起。
就像是李承業強行抱住人家李元嘉不撒手的時候,李元嘉就沒哭。
不像是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李老四,一露面就把人家孩子給嚇哭了。
在李承業熱情的招呼下,在李令和李絮宛若大姐姐一般的安撫下,李元嘉很快就不哭了,並且放下了戒備,逐漸的開始玩了起來。
看着四個小傢伙逐漸的湊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玩起了孩子們之間的小遊戲,李元吉總算在這座充滿了算計、充滿了殺戮的太極宮裡,感受到了那麼一絲絲的美好。
只不過,這種美好僅限於孩子們之間。
大人們就沒辦法像是他們一樣快速的放下戒備,有說有笑的湊在一起。
李元吉瞥了一眼在孩子們離開以後,跟自己拉開了足足一丈遠距離的宇文昭儀,嘴角抽搐了一下。
人家不是不想湊上來跟他這個齊王殿下有說有笑,也不是不想湊上來跟他這個齊王殿下攀攀關係。
人家是沒辦法湊上來。
因爲人家要避嫌。
自從宮裡出了李建成和尹德妃等人那檔子事以後,宮裡的嬪妃們看到了成年男子都繞着走,如果實在繞不開了,也會主動拉開一丈遠的距離。
這麼做的原因就是不想被人誤會,也不想被人傳出風言風語去,更不想步尹德妃等人的後塵。
雖說李淵年老體衰,又喜新厭舊,已經很久沒有寵幸宮裡那些上了年紀的嬪妃了,那些嬪妃因爲上了年紀,又獨守空房太久的緣故,也變得寂寞難耐,迫切的需要宣泄。
但比起宣泄自己的私慾來,自己、自己的孩子、孃家人的腦袋顯然更重要。
所以嬪妃們情願日日夜夜請角先生助陣,也不敢再跟其他男子靠近半分了。
宇文昭儀今日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也是託人打聽到李元吉今日去恭禮門迎接家眷了,應該會跟家眷在武德殿盤桓一日,不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才冒險帶着兒子來這裡放放風。
但沒料到還是碰到了李元吉。
還好,李元吉對於她主動拉開距離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再孩子們離開以後主動湊上前跟她搭話,不然她就難做咯。
“父親父親,您看我摘的這朵花是不是比王叔的好看?”
四個小傢伙在玩了一會兒遊戲以後,李令主動提出要去摘花,還要比賽,看看誰摘的花好看。
李絮雖然是個女孩,但卻不怎麼喜歡花,對花也沒有什麼研究,她摘的花雖然很大,但看着卻很粗曠,被李令摘的嬌花一下子就給打敗了。
李承業也不怎麼喜歡花,但是在兩個姐姐的生拉硬拽下,還是摘了一朵被李絮折磨的不像樣子的花,然後被李令打敗了的李絮給打敗了,成了倒數第一名。
李元嘉年紀雖然最小,但對花卉的瞭解卻遠在李令之上,所以他選了一朵比李令手裡的嬌花還好看的花。
然後李令就被打敗了,但李令不願意承認,所以拉着李元嘉來找父親做裁判,企圖從父親這裡得到一絲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