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感慨道:“可惜我還沒打算回去……”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道:“那你就得想辦法應付過他們……”
李元吉屈指在面前的案几上敲打了幾下,突然笑道:“何需應付,隨他們去就是了!”
以三宰爲首的百官們目前彈劾的只有柴紹,還沒有彈劾到他身上,他又何必在意呢。
等百官們直接向他開炮的時候,再做迴應也不遲。
李世民聽到這話,微微皺起眉頭道:“那他們會一直彈劾柴紹的,以柴紹的身份地位,可扛不住他們的彈劾。”
李元吉淡然笑道:“那又如何?”
李世民眉頭一下子皺的更緊了,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柴紹,但他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姊夫、哲威和令武的父親,你真想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
李元吉瞥了李世民一眼,好笑的道:“百官們只是彈劾他,要我懲處他而已,又不是讓我殺了他,他怎麼可能會死呢。”
李世民聽到這話,噌的一下站起身,有些不悅的道:“百官們是借他來勸諫你,如果你置之不理的話,百官們會更瘋狂,到時候必定會給柴紹羅織罪名,誓要將柴紹拿下。
一旦他們坐實了柴紹的罪名,到時候你不殺他,律法也會讓你殺他。”
大唐的勳貴們都不怎麼幹淨,大唐對勳貴們的約束也沒有那麼嚴苛。
事實上不僅是大唐,歷史上歷朝歷代對勳貴們的約束都沒有那麼嚴苛。
所以勳貴們或多或少都會做一些觸犯法律的事情。
像是什麼霸佔民田之類的,那都是小兒科。
以權謀私、奪人妻女、滅人滿門的事在勳貴們當中都偶有發生。
所以柴紹的屁股也不怎麼幹淨。
以前沒人拿這些彈劾柴紹,是因爲大家的屁股都不乾淨,再加上柴紹也沒有露出頹勢,所以即便是以此彈劾柴紹,也不會對柴紹造成太大的傷害,反而還會得罪柴紹,得罪平陽公主府。
可如今不同了,因爲柴紹在遼東做的‘惡行’,三省的三宰牽頭彈劾他,他一瞬間落到了萬人捶的地步。
雖然他這面鼓還沒有破,可到了萬人捶的地步,想讓他這面鼓破也就容易了。
只需要將他做過的所有違背律法的事全挖出來,給他羅織好罪名,一起彈劾他,一起要求李淵懲處他足以。
民意沸騰之下,李淵橫豎也得給百官們一個交代。
有人或許會說,民意是民意,百官是百官,百官的沸騰,未必代表民意的沸騰。
可事實並非如此。
事實是,百官就是百姓的代表,百官的沸騰就代表着民意的沸騰。
因爲百姓們是不可能接觸不到朝堂的,百姓們也不可能在朝堂上發聲。
能在朝堂上發聲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皇室中人,另一種就是百官。
皇室中人自然不可能成爲百姓的代表,那麼代表百姓的就只有百官。
所以百官們可以代替百姓們在朝堂上發聲,也可以代替百姓做任何決定。
百官們共同做出的任何決定,都可以以民意冠之。
不過,李世民說柴紹會因此而死,李元吉是說什麼也不會信的。
別說柴紹自己爲大唐立下的大功已經足以護身了,就是柴紹背後的皇女、皇外甥三尊大佛,也不是百官能夠撼動的。
這要是在宋朝,或者明朝,他或許會替柴紹擔心一下,可這是唐朝啊,而且還是唐初,在位的皇帝是出了名的護短的李淵。
更別提他還掌握着大唐的權柄,他不讓柴紹死,誰又能讓柴紹死呢?
“二哥誇大其詞了吧?”
李元吉淡淡的笑着說。
李世民冷哼了一聲道:“你要是不信我,那就等一旬試試!”
李元吉覺得李世民這是在裝腔作勢,是嘴硬,所以笑着點點頭道:“那我就等一旬試試……”
李世民又哼了一聲,甩起了衣袖,離開了中軍大帳。
李元吉望着李世民消失在帳門口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
褚遂良在這個時候吞吞吐吐的道:“殿下,李郎君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李元吉愣了一下,看向褚遂良道:“你認可我二哥的說法?”
褚遂良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有聖人和殿下作保,柴駙馬固然能逃過一場殺劫,但百姓們若是因此鬧起來了,您和聖人橫豎得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褚遂良就差明着說,一旦百官們以民意想要挾的話,即便是皇權,也不得不暫時低頭。
但他是士人階級,如今又是百官中的一員,不能說百官們的壞話。
更重要的是,他身爲士人,也不能向掌權者灌輸百官們會以民意要挾皇權的觀念。
一旦掌權者記住這個觀念了,並且對這個觀念下所產生的事情生出了厭惡心,那麼掌權者很有可能會想辦法將百官們和百姓們剝離開,讓百官們沒辦法再代表百姓們,到時候百官們,又或者說士人階級就會失去一份約束皇權的手段。
當然了,從歷史的經驗來看,掌權者們是無法將百官們和百姓們剝離開的,因爲百官們都來自於百姓們當中,而百官們又融於百姓們當中,所以無論是誰,用任何方法,都很難將這二者分開。
但,掌權者還是有辦法掙脫百官們以民意要挾皇權的這道枷鎖的。
所以褚遂良說什麼也不能給掌權者灌輸這種觀念,不然他會成爲士人階級的罪人的。
“那你覺得我應該如何處理此事?”
李元吉在沉默了片刻以後,一邊思量着,一邊盯着褚遂良問。
褚遂良微微拱了拱手道:“臣以爲,當召柴駙馬來此論罪,以迴應朝中諸公的彈劾。至於如何處置柴駙馬,要不要治柴駙馬的罪,等柴駙馬到了此處,一切自然是由您說了算……”
說到最後,褚遂良樂呵呵的道:“臣想,朝中諸公就算對柴駙馬再不滿,也不可能追到此處來要求您懲處柴駙馬吧?”
此處遠在長安千里之外,又是中軍大營所在,不僅山高路遠,行的還是軍法。
朝中的百官們除非是瘋了,不然不可能跑到這裡來找刺激。
只不過,褚遂良不說將柴紹召來此處還好,一說將柴紹召來此處,李元吉就想起了一個他差點都快忘了的人。
“我此前不是召薛萬徹來此處覲見了嗎?怎麼還沒來?”
褚遂良愣了愣,神情古怪的道:“薛將軍來信申辯說,他在來的路上不小心栽下了馬背,摔斷了腿,如今只能讓部曲擡着來此地了,所以可能會耽擱一些日子。”
李元吉聽到這話,沒好氣的道:“他恐怕不是不小心栽下了馬背,而是故意栽下馬背的吧?”
薛萬徹的腦袋不算太聰明,所以他能想到的損招不多,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招,不僅蹩腳的要死,還很容易被看穿。
褚遂良憋着笑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要不臣派人去問問?”
李元吉長出了一口氣,擺擺手道:“還是算了吧!我怕你派出去的人在長安城來此的路上找不到他,反而在薊州總管府裡找到他,那樣多尷尬啊。
到時候不治他的罪都不行了。”
褚遂良樂呵呵的笑道:“殿下還是寵愛薛將軍……”
李元吉瞥了褚遂良一眼,沒有搭話。
寵不寵愛薛萬徹,他之前就跟褚遂良講過了。
說寵愛,根本談不上,頂多是一種保護罷了。
“那柴駙馬那邊呢?”
褚遂良見李元吉不想再談論跟薛萬徹有關的話題了,趕忙轉移起了話題。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道:“柴駙馬那邊,可沒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將柴駙馬召來此處,固然能幫他,以及我解圍,可這只是暫時的,根本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百官們的目標是我,我一日不回去,他們一日就不會安寧。
他們沒能借着柴駙馬達到目的,就會藉着其他人來達到目的。
比如你、比如李靖、比如蘇定方。”
百官們只要想找茬,總會在北征的大軍身上找到茬的。
歷朝歷代以來,不乏大軍出征在外,朝堂上的諸公躲在溫室裡給領兵大將找茬的事情發生。
也不乏藉着消息不便,故意造謠污衊的。
比如人樣子狄青,打完勝仗還沒回朝呢,大宋的袞袞諸公就開始考慮如何給他羅織罪名,打壓他了。
所以大唐的袞袞諸公要是想給褚遂良、李靖、蘇定方等人找茬的話,很容易。
不過,找上褚遂良的機率不高,褚遂良如今就是個小人物,還沒資格被朝堂上的諸公針對。
找上蘇定方的機率也不高,因爲蘇定方如今和李孝恭一起管着許多人的錢袋子。
所以找上李靖的機率最大。
而依照歷史上李靖的生平看,李靖在打了勝仗,立了大功以後,總會幹出幾件錯事,來折損自己的功勳。
其目的是爲了明哲保身,不被掌權者所忌憚。
所以大唐的袞袞諸公想找茬的話,找上李靖的機率最大,能從李靖身上找到茬的機率也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