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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來上報秦統領將人帶回來了,安排在他於城中的一個小院裡的時候,已經是彩霞滿天的黃昏,虞嘉翔正在看摺子,心情正煩躁鬱鬱。
聽到這個消息,他握着筆的手頓了好一陣,然後臉上帶上了欣喜的笑意,這種發自內心展開臉部肌肉的笑,還是皇帝的貼身太監大總管謝運程第一次在這位皇帝臉上見到。
“是不是讓將他馬上送進宮裡來。”謝運程躬身提議道。
虞嘉翔握着筆緊了又鬆,考慮了一會兒說道,“不用了,你去準備,朕要出宮。”
這種出宮便是便服悄悄出宮,謝運程答喏着退下去。
虞嘉翔坐在馬車上前往秦長庚在京城東北的那個小院。
他有些莫名的亢奮,腦子裡不斷閃現在樂辰城時候和樂辰的相處,想着不知道這人逃走半年來怎麼過過來的,到底成什麼一副樣兒了。
當然,有可能是長醜了,人脾氣更差了,活不下去非常潦倒的樣子,或是知道他當皇帝了,會在他面前阿諛奉承,一心想着再回到他的身邊,得到他的恩寵。
變成逢迎樣子的樂辰,不就和別的那些人一樣了嗎?
雖然有這些各種不好的假設,但虞嘉翔依然是興奮的,不爲別的,就爲這個人是那個膽敢逃跑的樂辰。
虞嘉翔到達秦長庚那小院的時候,夜幕早已經降下來,家家戶戶都點上了燈火。
這京城東北主要住着京城的一般富戶,房子較爲密集,各個院落不大不小。
在門口下了馬車,秦長庚得到快馬先報,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了。
皇帝便服出行,秦長庚只是躬身行了個禮。
虞嘉翔眼光四處瞄了瞄,沒有看到樂辰,問道,“人呢?”
“樂辰公子身體一直不好,在馬車上就是半暈半醒,放到牀上後就徹底睡過去了,皇上來了,想叫他起來接駕,卻怎麼也叫不醒。”秦長庚恭敬地回答着。
虞嘉翔已經往裡面走了,笑着說道,“他不來接也沒什麼,他不出來,朕就進去。”
皇帝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秦長庚不知道他到底是真不介意,還是已經動怒了,於是只能恭敬地帶路,心裡惴惴不安。
他還沒有將樂辰眼盲身體虛弱瘦骨嶙峋的情況上報,原來想着報上將樂辰帶回來的消息後,皇帝怎麼也會過好些天想起來的時候纔會召見樂辰,有一段的緩衝時間,怎麼也能將樂辰養好一些,沒想到才報上消息,他就親自來了,這讓秦長庚有些措手不及。
皇帝來了,李力被關押在了另一間房裡,樂辰房中靜悄悄的,只有他靜靜地躺在牀上,頭髮幾絲散落在臉頰上,沉睡裡,一向蒼白的臉頰上有些暈紅,但是,那清瘦的臉,幾近無色的嘴脣,都昭顯了他身體的虛弱。
虞嘉翔有些錯愕,他想過樂辰各種情況,唯一沒想過的就是這個一向精力充沛性格開朗的人會虛弱的躺在牀上。
他在牀前不遠處站了好一會兒,秦長庚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他擺擺手讓人都出去了,自己坐上了牀沿。
房間裡點着兩隻大紅蠟燭,燭火燒得旺,光線映在樂辰臉上,微微跳動着,長長的眼睫投下一層暗影。
在虞嘉翔的記憶裡,這人的臉上總是有着各種各樣的生動表情,或怒或開心,苦惱、困惑、迷茫、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些都會毫無保留地在他臉上。
然而此時,這張臉上眉頭輕蹙着,帶着點說不出的淡淡的憂愁,眼睛緊閉着,抿着脣,看着就讓人打心裡憐惜,這人彷彿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虞嘉翔有些感概,想着他會受些苦的,但沒想到他變成了這樣。
不知怎麼,虞嘉翔隱隱地有些心痛。
伸出手去輕撫樂辰的臉頰,撫摸他的頭髮,雖然消瘦了,皮膚似乎比以前更好些了,頭髮也打理地更好的樣子。
這雙眼睛以前是虞嘉翔最喜歡的地方,不知道此時又變成何種樣子了,虞嘉翔輕輕撫着樂辰的眼瞼,一遍一遍地撫過,眼皮跳動了一下,然後頭偏了一下移開了。
虞嘉翔心底泛起激動的欣喜,壓抑了情緒才保持了聲音的平穩,說道,“總算醒了麼?”
只是,樂辰的回答卻讓他生氣了。
“你是誰?”
虞嘉翔非常生氣,自己想了他半年,這人莫不是乾脆將自己忘了,他緊緊捏住了樂辰的下巴,聲音裡帶上了冷漠的譏諷,“你不知道朕是誰?”
樂辰一下子從迷糊裡驚醒過來,身體顫了一下,反射性回答,“虞嘉翔!”
虞嘉翔聽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現在恐怕也只有這個人會叫自己的名字了,他笑了,放開樂辰的下巴,下巴上已經被他捏起了兩個紅印子,他好像不介意樂辰的無禮,帶着笑意地說道,“還是記得的。朕來看你來了,不應該起身來拜見麼?”
樂辰睜開眼睛,眼珠子緩緩動了動,最後定在虞嘉翔的方向,他身體發軟,坐船坐久了,上了岸也有世界微晃的感覺。
他此時已經回過神來,好不容易爬起來坐好,慢吞吞非常不習慣地說了一聲,“皇上!”
樂辰身着白色單衣,不僅臉頰消瘦,身體也消瘦,頭髮已經長到腰下面,黑黑的非常順滑,披在胸前背上,肩膀單薄,脆弱地好像輕輕揉捏就能捏碎。
虞嘉翔看着樂辰坐起來,心裡出現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震動,這人估計是真的受了很多苦,不然,怎麼就瘦成了這副樣兒。接着又想到受過苦纔好,才知道他以前是對他的好,以後對他好些,他也便知道感恩了,便不會再逃走了。
“不應該跪拜麼!”虞嘉翔看樂辰彷彿是非常不願意叫他皇上的意思,就很想難爲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樂辰非常傲慢地說道。
樂辰眼睛根本看不到,到處都是黑的,他心裡苦澀又憂慮,想着自己逃了,而這人又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還不知道要怎麼懲罰自己,心裡就越發沉重起來,心裡一擔心,頭就開始痛,最近,他的頭痛毛病越來越厲害了。
他以爲虞嘉翔是知道他眼睛已經看不見,還這般爲難他,於是只好掀了被子摸索着牀沿,慢慢動着爬下牀去,這是陌生的房間,樂辰並不知道房間裡的佈置如何,動作非常小心,他根本看不到牀腳蹬上的鞋子,也不敢慢吞吞去摸鞋,直接赤了腳站上了牀腳蹬,樂辰的腳宛若女子的小巧白皙,瑩潤剔透,非常漂亮,因爲冷微微縮了腳尖,他有些試探地從牀腳蹬上去探地。
虞嘉翔看着樂辰這樣,原還以爲是樂辰在拿喬,看他皺着眉頭動作小心的樣子又覺得不像,心裡泛起特別怪異的感覺。
樂辰頭微低着,長長的眼睫掩蓋了眼瞳,好半天才保持身體平衡站在了地上,頭有些晃,總算跪下了,叩首說道,“草民拜見皇上!”
虞嘉翔看這人因爲冷微縮着身體的樣子,就心生不忍,一邊的屏風上放着衣物,虞嘉翔本想自己伸手去拿那衣裳給樂辰披上,之後又覺得不妥,讓樂辰自己去將衣服穿上。
樂辰聽到虞嘉翔的吩咐,眼睛茫然地在四下裡張望,站起身來往一邊走了幾步,馬上被一個凳子絆倒了,額頭磕在凳子邊沿上,疼得他倒吸了好幾口氣。
虞嘉翔搶上一步將樂辰扶上,語氣裡帶上了憤怒,“你做什麼,故意在朕面前扮弱麼?以爲朕會憐惜你了,在朕面前扮弱的多了,不差你一個。”
額頭上被磕破了皮,泛起紅色的血絲。
樂辰覺得受了侮辱,咬着牙不說話,害怕一出口就要冒犯皇帝和他吵起來。
樂辰大大的眼睛瞪着,裡面深深黑黑的,在燭火的映照下有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裡面沒有一點神采,虞嘉翔和樂辰的臉離得非常近,這般近距離看着樂辰的眼睛,他總算髮現了一些不對勁,這雙眼睛不是以前的樂辰的眼睛了,裡面少了些東西,樂辰剛纔的行動就像一個身處黑暗的人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摸索世界,他的心一瞬間跳動失常。
慌張地將樂辰抱起來,樂辰輕得堪比嬌小女子的體重讓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把樂辰放到牀上,樂辰緊抿着脣不說話,扯了被子將自己裹起來,不過,即使裹上了被子,他也已經冷得發抖了。
虞嘉翔最後看了樂辰一眼,樂辰眼睛靜靜地平視前方,雙手卻輕輕摸索着被子的被角,他有些不能接受,迅速出了門。
門外,秦長庚和謝運程都恭立等候着。
看到秦長庚,虞嘉翔剛纔隱含着的怒氣馬上爆發,“秦長庚,他這是怎麼回事,眼睛出什麼事情了。”
秦長庚心性再堅定也抖了一下,回答道,“回皇上,臣找到樂辰公子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盲了,聽他的僕人說,是在石頭上撞破了頭,然後眼就看不到了,不僅如此,公子的肺腑也受過重傷,身體極弱,頭上的傷雖好了,估計裡面有淤血,時常就會頭痛……”
“夠了!”虞嘉翔聽到這裡,受不了地大聲喝道。
“皇上!樂辰公子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不知您是否還需要他,要是不要了,他說他要回桑扈城去。”秦長庚雖然覺得現在虞嘉翔正在氣頭上不應該說這些話,但也應該藉着虞嘉翔此時的怒氣讓他放樂辰離開。秦長庚看着眼盲了的樂辰,挺心痛他的,願意幫他這一次。
“不可能!眼睛盲了,治好就行了,治不好也得在朕身邊待着!”虞嘉翔冷冷說道。
秦長庚在心裡暗歎了口氣,答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