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志對社團會議並不陌生,他第一次作爲社主身份出現便是在總部開會,不過那時他風光的狠,一路上招搖過市,受到衆人的歡迎,威風八面。可這次便不同了,因爲社會上的反黑風暴,黑社會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方凌志作爲社主當然是優先照顧,又不知哪個雜誌透露了自己的莊園地址,所以每次自己莊園聚集了一大羣手拿標語的人,只要大門一開,車子開出,便要受到臭雞蛋爛西紅柿的歡迎,甚至有幾次遇到狗血的洗禮。現在幹什麼事都要低調,自然也有保密的因素,所以到了開會的那天,方凌志和劉向就偷偷摸摸坐了一輛不起眼的車,從一般都不開啓的邊門繞道出去,前往總部。此時的總部,那原本會放着鮮花紅地毯的正門卻有着無數的反對者舉着標語牌,若是要從正門進去,想必也不會少挨臭雞蛋西紅柿的歡迎,只有從邊門進去了。
清風社總部的邊門處在不到十米長的小馬路,而且根本不能通汽車之類的大物,只有自行車和行人可過,爲了安全,清風社刻意在此沒有設什麼店鋪,路也難走的狠。所以平時就沒什麼人經過,而且邊門也很少開啓。今天總社的人更是刻意在正門搞出點動靜,邊門這裡更沒有人注意了。司機乘沒人注意,在邊門的那條小馬路口停了下來,因爲沒辦法通汽車下去,只能由這裡開始步行了,不過這裡到邊門只有五米的距離,又是清風社總社的地步,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過,爲防萬一,還是由保鏢簇擁着社主和幕僚長一路過來,其實也就十幾步路的工夫,便到了邊門前。在到的那刻,劉向便給總社打了電話,原本爲了不引起注意的邊門此時已經打開,不過從這裡看過去,並沒有上次那般衆人列隊歡迎,只有三個人彎着腰在那候着,只是現在是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先是兩名護衛進去看了看,沒有異常情況便敢情退了出來,社團有社團的規矩,在正式場合是按社團等級分行走的先後次序的,現在社主在前,便沒人可以在他前面走,自然,這是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不過假若說清風社總部還不安全,那就沒什麼地方安全了。
方凌志自然也是這樣想,這幾天劉向一直給他灌輸霍安民和心眼組會對他下毒手的說法,所以一路上他總是不安心,生怕就有個殺手撲過來將自己幹掉,直到進了這總社的門才覺得舒坦了些,心情一好,他看見那三個一直彎着腰歡迎的社員便笑了笑,說了句
“大家辛苦了。”
那三人顯然沒想到社主會和自己說話,一時間錯怔,擡起頭相互間看了看,再低頭回道:
“社主辛苦!”
聽到這裡,原本走在方凌志身後的劉向便發覺不對,自進門的那刻起他就覺得有些怪怪的,但是一下想不起來,現在才發覺問題所在,雖然現在處於非常時期,要低調從事,但是堂堂總社,只派出三個人接應社主也太馬虎了些,尤其總社的幾個帶頭人都沒見到,而這三個人他也從沒見過,只是最近一直忙於事務,心煩意亂,把這些忽略了。直到那三人回答那句“社主辛苦”才反應過來,總社的人都有自己的規矩,社主說話不喜歡下面人順便答話,所以絕對不會有人回答那句“社主辛苦”,劉向睜眼看去,那三人中的中間一人已經悄悄將手伸進上衣口袋。
他暗道一聲不好,迅疾高叫一聲,“保護社主。”出於本能的將方凌志撲倒在地,隨即感到背後一疼,在昏倒的一瞬間,他突然想到:“這並非是真的社主啊。”
心眼組的總部在南方第一大城市南州市市中心的一棟三十層大樓中,南方人喜歡奢華,心眼組的地盤大都在南方,自然也不例外,總部富麗堂皇,比五星級大酒店也不虞多讓,對此北方的方龍會一直嘲笑心眼組是暴發戶性格,一點品味也沒。不過心眼組現任組長唐喜毫不在意,暴發戶就暴發戶,總比餓死要好,不過相比總部的奢華,唐喜的辦公室卻是相當的簡陋,只有一桌子,一書櫥,一張沙發,兩張椅子在桌子兩邊擺着,這些都是在任何一個超市便可以買到的便宜貨,真要說貴重的東西,只有桌子上的那臺電腦了,不過也就是一般的電腦城就可以定到的那種,這可以說是心眼組的老傳統了。心眼組其實立社已有五十年,比起有六十年曆史的方龍會是還差了些,但是比只創建了三十年的清風社要早了許多了。當年創立之初,爲了提醒後輩當年創業不易,規定組長辦公室要這般的簡陋,爲得就是讓後人謹簡。不過世事變遷,這些老傳統早被人忘到了腦後,別說當年心眼組不允許販賣的毒品已經被後輩當做了搖錢樹,就說這辦公室雖然簡陋,可之後的浴室卻是豪華至極,光浴缸便比這間辦公室要大了許多,可用來游泳了,還是用整塊漢白玉雕出來的,當真可說是玉缸。其他的材料非金即玉,豪華無比,所以組長辦公倒常是在這裡,至於那間辦公室嘛,只是裝裝樣子罷了。
心眼組的組長唐喜平時笑眯眯的,故此常有人稱之爲“笑面虎”,不過在此時他卻沒有一絲笑容。
“殺手失敗了?”
“是,組長,清風社的龍飛雲沒死,不過他們的幕僚長劉向身負重傷,八成是沒救了。”在唐喜面前的這人是心眼組專門負責暗殺的一個頭目,他此時的說話都帶着顫音。
“我要的是龍飛雲的命!”唐喜的聲音高了八分,他想了想,揮了揮手,低聲道,“你下去吧,我會照顧你的家人的。”
那人還想說着什麼,已經有兩人上前將他拖了出去。
這名爲浴室實際爲辦公室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過了半響唐喜纔對身邊的一名年輕人說道:
“你覺得下一步該怎麼走?”
那年輕人長得頗爲英俊,看上去倒是有影視明星的樣子,不過其真實身份是心眼組五品堂堂主唐猛。心眼組內部分爲十七堂,這一堂便是一個分部,凡是對心眼組有傑出貢獻的組員便允許開堂,這品堂前面的數字便是前後次序,近來少有人獲得開堂的資格,大都是繼承老一堂的香火,七品堂堂主唐本廣便是受唐喜賞識,乘原來的七品堂堂主去世無人接位之機繼承了他的位置,而唐猛則不同,他本就是老五品堂堂主的兒子,只是在老父退休之後繼承其位置罷了,他和唐本廣都受到唐喜的賞識,心眼組內部稱之爲唐家二傑。不過他與唐本廣不同,唐本廣喜動,他喜靜,唐本廣喜出風頭,他喜在幕後策劃。他身爲唐家子弟,對唐本廣這個並非正宗唐家的人總帶着三分蔑視,而且唐本廣在組長面前很是得寵,也是自己的競爭對手,所以這次唐本廣身亡,他歡喜到是大於悲傷,當然這自然不能表現在臉上。他想了想,正容道:
“此次行動未能得手,清風社必然加緊了防範,我們不易再行動了,我們這次請的是東瀛殺手,又都死了,想來清風社也找不到誰是主謀,就算懷疑我們也沒證據。”
“龍飛雲可不是菩薩,捱打也不還手!何況就算沒有證據,他還猜不到是我們做的?”
“龍飛雲現在和霍安民斗的正凶,要先懷疑也是懷疑霍安民,而且霍安民逼的這麼緊,就算他想對付我們也騰不出手,以屬下來看,他和霍安民還有得好鬥,我們正好先按兵不動,來個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就可以乘虛而入。那時東都就是我們的天下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到是應該把內部的事先定下來爲妙。”
唐猛說的是七品堂堂主一事,十七堂除一品堂爲組長自領,四個堂爲一些雜系控制外,剩下的十二個堂大致爲唐陳黃三家共分,每家三堂的局面,但是上一任七品堂堂主無後,唐喜便藉機奪下這個本屬雜系的堂給了唐本廣,形成4:3:3的局面,外家唐喜本就控制的一品堂,另外三堂雜系大都惟組長馬首是瞻,一下形成唐家獨大的局面,但是陳黃兩家並不甘心。唐本廣一死,他們兩家必然對這七品堂堂主的位置虎視眈眈,上次唐本廣本就名聲遠揚,對社團也有頗大貢獻,這樣纔好給他做了堂主,這次唐家要奪這個堂主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但是唐家又豈可輕易放棄這個位置,唐喜自然明白,他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務必要辦的漂漂亮亮的!讓大家說不出閒話來。”
唐猛應了一聲出去了,唐喜看着他的身影,這人心思雖足,但是卻不善在前臺活動,做陰謀家有餘,做領頭人難服衆,比之唐本廣還是差了許多,可是唐家年輕一輩除了他還能有誰能繼承這位置呢,難道這組長的位置最後還是要交給陳黃兩家的手裡嗎?或許老規矩真是不可動搖的。”唐喜嘆了口氣,不過看到此時從門口進來的那幾名穿着暴露浴袍的美女,他眼睛又亮了起來。
“美女們,來來來,想死我了……哈哈!”心眼組組長的浴室終於恢復了他本來的功能。
心眼組組長與堂主的對話中絲毫就未將清風社幕僚長的重傷考慮在內,畢竟在大多數人看來,清風社是龍飛雲的一人社團,幕僚長只是社主的牽線木偶而已,死了再換一個就行,不過事實則並非如此,至少對於方凌志這個冒牌社主來說,幕僚長劉向的重傷是對自己重重的一擊。方凌志這個冒牌社主用劉向的話來說還是在學習階段,絕大多數的事務實際上都是由劉向來處理,而劉向一死,那些事務自然全部壓到了方凌志這個冒牌社主的身上。當然這還是日後的事,對於方凌志來說,劉向一死,自己的替身身份會不會被揭穿,自己何去何從,這纔是當前就要考慮的問題。而這全是要看這幕僚長如何安排了,所以在行刺事件之後,方凌志根本無暇顧及那些馬上就趕來問候請罪的大小頭目,更沒有心思追究死去的三個殺手的身份,只是守在醫院的手術室外,焦急着等待着自己的命運。不過這種反常的情況自然又被誤會了,一部分認爲社主如此愛惜手下,加深了對社主的崇敬,另一部分則是認爲這就是社主和幕僚長關係曖昧的充分證明,更多的人認爲這只是故布迷陣,心腸歹毒的社主早就安排好了兇狠的報復,所以悠閒的等着幕僚長醒來。
不過方凌志可沒那麼多心思,在從手術室的大夫做了那常能在電視劇中看到的那個動作——搖了搖頭,他便腦袋一炸,劉向死了,那自己以後改怎麼辦?難道繼續做這個清風社社主?要麼乾脆卷筆錢馬上跑到高麗做整形手術。方凌志正胡思亂想着,那大夫說話了:
“劉先生還有一口氣,他想請龍社主進去說幾句話,就他一個人。”
手術室裡有種藥物的怪味道,劉向躺在那裡,面色蒼白,方凌志看到時心中不由一悸,他想說些什麼呢?
“你的本名叫方凌志是吧!”
將死的幕僚長看到了進來的人,他的問話讓冒牌社主一怔,什麼意思,難道他要揭穿自己的身份不成,不行,要不我現在把他幹掉,不過該怎麼幹呢?用枕頭蒙?或者把那些管子拔了?糟糕,我以前都沒學過呢。
“我是不成了,本來還想帶你多一點時間,但是看來不行了,以後清風社就看你了。”
什麼,劉向的一席話讓方凌志沒反應過來,將清風社交給我,他呆呆的看着病牀上的幕僚長。
“雖然讓你這樣的冒牌貨來做實在不放心,但是假如沒有了社主,這個清風社就會垮了吧,不管怎麼說,你都要撐下去。”劉向說話看來有些吃力,喘了口氣,用眼神示意方凌志靠近點。
“你放心,那些知道你真實身份的人都已經被清除了。”
被清除了,那就是說被殺了,方凌志不由打了一個寒戰,雖然要保護自己的命這樣做最安全,但是要殺掉那麼多人,未免也太狠了些,方凌志此時才發覺對社團和這個幕僚長有了新的認識。
劉向好象看出了方凌志的疑惑,喘了口氣,說:
“爲了你的安全,必須這樣做,記住,這是一條不歸路,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要想下來,只有戰鬥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聽着怎麼都要你要死的感覺,方凌志也不知道怎麼了,在這樣的關頭還有心思在追究這些字眼,甚至在納悶的想,不是電視上那些臨死的人最後關頭最要緊的話都沒說完就掛了,怎麼這個幕僚長全說完還沒嚥氣的跡象,是不是醫生診斷錯了。
他突然發覺病房裡安靜了不少,仔細一看,幕僚長頭歪在一邊,一邊的儀器上原本跳動的線也成了直線,劉向死了吧,這世界上最後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死了吧,以後我就要自己獨力來應對那可怕的敵人了。方凌志站了一會,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雖然他將我帶到一條危險的路上,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人也是曾經幫助過我的人。
翌日,在南慶的一個小鎮上,突然涌入了無數輛車,車上都是戴着墨鏡穿着黑西裝的人,即便是小鎮上的人也明白這些就是常在電視中見到的黑社會了,不過這些黑社會並沒有在小鎮上惹什麼事,只是四處轉了轉,便離開了。對於小鎮上的人一點影響也沒,只有小鎮的方老伯說今天好象看見他的大兒子了,不過誰都知道他的大兒子在東都被車撞死了,保險公司賠了二百萬,也就是有這筆錢,方老伯才能治好了病,下輩子看來也不用擔心了,不過方老伯常認爲自己的命是兒子的命換來的,常犯迷糊,說見到兒子了,這也不希奇了。
此時在離開小鎮的車的後座上,方凌志脫下了墨鏡,劉向沒有騙他,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人都被解決了,自己的家人也安排的很好,不過這已經不再是自己考慮的問題了,離開這個小鎮後,自己就不再是以前的方凌志,而是黑道大社團清風社的社主龍飛雲,有很多事等着自己,不會再有人幫忙,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在這條坎坷的路上走下去,或者說,活下去。方凌志,不,龍飛雲戴上了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