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取之處也就只有這一手好字了,這詩……着實看不懂。”
“怎就看不懂了?多好理解!”李律一手攬着她的肩膀,一手指着畫上的那一行行詩道:“秋去冬又來,不是正好應景嗎!應你畫的景!讓看畫的人知道這是什麼時節,滿池荷開敗,說的就是這荷風八面亭的四周,荷花都謝了,於是不禁要問了,春天什麼時候來啊,等花兒開了,小爺給你採朵花!戴你頭上!”
說着順手將手上的毛筆插在了她的頭上,嬉笑間見她正盯着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看,頓時意識到自己一時忘情,有點過於激動了……
乾咳一聲,訕訕將手從劉玉環的肩上撤下來,又趕緊作揖說道:“小爺有些失態了,你可不要生氣啊。”
春生點頭,繼而又對他說道:“殿下才下朝回來?”
“嗯,纔回來。”
“那便前去用膳吧,今日見着新送來的百合新鮮,便爲殿下做了一道羹湯。”
李律眼睛一亮道:“好啊,嚐嚐看!”
“殿下請。”
直到二人離開西園去了偏廳用膳,方見那一道道精緻小巧的美食依次送了上來。
香甜爽|滑的百合蓮子羹送了上來,李律驚喜道:“這可真香,你也吃,小爺不是個拘束的人,你總是這麼拘束,我也不自在。”
“好。”春生笑着點頭應下,端起碗來與他一起吃飯。
剛吃了沒一會,就聽見管家腳步匆匆的進來稟報道:“殿下!在……咦?殿下您不是說在東宮用過早膳了嗎!”
“咳咳咳!”李律重重咳了兩聲,衝着管家擠眉弄眼。
後者並不能會意,只是有點奇怪道:“您怎麼了?嗓子不舒服?”
“囉嗦個什麼!到底什麼事?”
“哦哦!”管家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急急稟報道:“前方斥候回來了!”
李律眼睛一亮,剛要起身,又忽的意識到自己在與人用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似乎在徵得她的同意一般。
春生淺然笑道:“殿下既然已經用過早膳了,何必在我這裡貪圖一碗百合羹呢?”
“嘿嘿,那我先去看看,得空來找你玩耍!”
“儘管去吧,說是不讓我拘束,殿下自己倒拘束了。”
“見笑,見笑!”李律說着就起身跟管家快步離去。
尚未行到前庭的時候,就見一黑衣男子在原地不停的打轉,李律沒走近已經高聲叫道:“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跟着的嗎!”
那人聽了李律的聲音,快步上前,單膝下跪道:“啓稟殿下!屬下……屬下……”
李律道:“你起來!進來說話!”
說着就頭也不回的快步向堂屋走去,那人在跟他進了堂屋之後關上房門,室內只有兩個人了,就再一次單膝下跪道:“自屬下跟太子殿下去了江南之後,一路上千難萬險,險些喪命。”
李律雙眸大睜,二話不說的將他的衣領提起來,衝他惡狠狠道:“我三哥如何了?”
“太子殿下一路南下,遊山玩水倒也一切順利,只是屬下暗中跟蹤,也不知哪路人馬處處與我爲難,幾次三番的想要致我於死地!”
李律聽聞,眉頭略微有些鬆快:“你這不是活着會來了嗎。”
那人點頭說道:“能撿回一條小命還得謝謝太子殿下身邊的暗衛。”
李律聽李徇說起過,太子的人馬都留在了京師,此番南下,身邊跟着的是劉家派的暗衛和死士。
“他們救了你?”
“是,據屬下所知,跟在太子殿下身邊暗中保護他的有多路人馬,也都不同程度的遭受到了攻擊,死傷慘重,好在太子殿下平安抵達江南,屬下拖着一條小命,回來向殿下稟報!”
李律鬆開他的衣領,面色沉着冷峻,最後點了點頭,看向那室內傢俱所投在地上的影子。
一向吊兒郎當的他也難得露出這樣的表情,本該少年無慮的年紀,卻顯得老氣橫秋。
過了半晌之後,他點了點頭道:“你先不要回去,你一個人勢單力薄,很容易成爲目標。”
“殿下英明!屬下的這條小命算的保住了!”
“得了!不是我英明!是你沒膽兒!”
“嘿嘿,被您瞧出來了。”
李律真有點先捫心自問了,怎麼別人家的侍衛都一個個視死如歸,不懼艱險,偏偏他家養的就都是些廢物呢?也怪他平時太善良!
不過仔細想想,現在朝中仍然有不少人在和太子作對,就算母后和五哥都不出手,也會有一些臣子爲了討好他們而對太子動手。
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好時機,太子若是出了什麼意外,首先懷疑的就是洛清王。
自他的人從江南迴來後,李
律幾次都想問問李衡知不知道太子已經到江南的事情,但每每看到這個兄長衝自己笑的一臉溫和,如沐春風,他的問話就又說不出來了。
算起來,他倆是一母同胞,更該同仇敵愾一條心纔對,可太子也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如何又是仇人呢?
此時的李律坐在御書房的桌案後頭,看了一眼身邊正筆走龍蛇的李衡,忍不住嘆了口氣。
上位者君父見狀,咳了一聲道:“老七,你嘆什麼氣?”
暗道一聲這個父親倒是眼尖,李律趕緊嘿嘿笑道:“逃不過父皇的眼睛,兒子不過是突然想起上次父皇考校我們的情形了。”
他這麼一說,另外幾位皇子都向他看了過來。
李衡亦扭頭看着這位七弟,白玉流蘇蕩在他的耳邊,他英眸一斂,眉頭緊蹙。
而那爲首之人也似乎是想到了當日的事情,忍不住蹙緊了眉頭:“你無非就是想趁機提提太子吧?”
李律抱拳拱手道:“這可不是兒子說的,父皇您說的。”
雖然一天比一天冷了,但是當今天子的起色看上去還算不錯,比之以前好了很多,面色紅潤,說話的時候也不像肺裡裝着個風箱一樣呼呼的出氣了。
“上次太子醉酒前來,着實混賬了。”那天子說着,又低頭繼續看着手上的奏摺道:“不過你手足情深,還能念着他,朕很欣慰,相信太子也很欣慰。”
李律摸摸鼻頭道:“那父皇,兒臣斗膽一問,三哥可有信件奏章回呈?”
“前幾日上了一道摺子,說是已經到了,還說了些江南風光,所見所聞,這一趟走了半個多月,他八成是在路上玩瘋了!忘記自己要去做什麼了!”
“不會的!”最小的九皇子李徵已經脆生生的說道:“太子哥哥不是那麼貪玩的人。”
“你懂什麼?倒是會給他辯解!”當今天子冷哼一聲,有點吹鬍子瞪眼了。
七皇子衝着李徵眨眨眼睛,示意她閉嘴。
小小稚子雖然不太明白爲什麼要閉嘴,但也深知少說話對自己好的道理,便低頭繼續寫着自己面前的字帖。
過了一會,那九五之尊忽然將手上的奏摺往桌子上一扔,沒好氣的說道:“你們都回了吧,朕是年紀大了,將你們困在這御書房內,陪着朕這個老人家解悶,實則你們也都是貪玩的年紀,何必呢?”
“兒臣甘願盡孝。”五皇子拱手說道:“父皇可是累了?”
“朕現在想一個人靜靜,你們散了吧,寫的字留下,少頃朕會過目。”
“是。”衆人起身,雖然對皇帝的態度表示懷疑,但能脫身離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起出了御書房,李衡本在前面走着,卻又停下腳步等上了後面正在和李徵玩笑的李律。
景貴人派來的老嬤嬤將李徵接了回去,李律只好無奈的摸摸鼻頭走到李衡的身邊。
後者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七弟,一邊向鳳藻宮走去:“你近日來越發膽大,好好的在父皇面前提太子做什麼?”
“怎麼不能提了?太子是奉旨南下辦事,又不是罪人流放,我若不提,便都將他給忘了?”
“那也該分場合時間。”李衡又道:“上次父皇考校我們的時候,太子駕前失儀父皇沒少生氣,好端端的,你又去提這些。”
李律撇嘴,顯然不打算回答。
兄弟二人並肩走了一會,他又問道:“你知道現在太子在哪裡?正在做什麼嗎?”
李衡沒有說話,只是負手扭頭看他。
穿堂風由這深邃甬道吹過,湛涼入骨,然而卻不敵李衡現在心裡的溫度。
“怎麼?我若說不知道,你恐怕不相信吧?吧相信我不會派人跟蹤他?我若說知道,你恐怕又得生氣了吧?生氣我派人跟蹤他。”
李律擡手摸摸鼻頭,小心看了五哥一眼,繼而又道:“你就當我沒問吧,你不是要去母后那裡嗎?快去,快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着就慌里慌張的向相反的方向跑去,顯然逃跑是解決難題的唯一法則。
李衡也不攔他,只是看着這個弟弟的身影,他眉頭緊蹙,只覺得心裡好似堵了一塊大石頭,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做哥哥做到他這個地步,也真是無言以對了。
李律本不排斥去往中宮請安,奈何和李衡一番對話,深知有點對不起這個哥哥,便只能逃之夭夭。
出宮之後三兩步登上自家的馬車,正端坐在馬車內的女子捧着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被突然竄進來的他嚇了一跳:“殿下怎麼風風火火的?”
李律掀了車簾對這車伕說道:“去沈府!”
女子手上的書啪嗒掉在了腳邊,李律撿起來遞給她道:“連本書都拿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