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是一聲巨響,直接落在了啞巴蘭的臉上,他那張秀麗的面龐頓時就腫的老高——比剛纔打程星河還用力氣。
身上的金絲玉尾繩一牽,我覺出身邊的蘇尋掙扎了一下,盯着啞巴蘭的眼神別提多緊張了。
可緊張沒用,我們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掙脫不出去。
蘭建國心疼極了,立刻把啞巴蘭抱在了懷裡:“月月,你這是何苦呢,我知道你跟李北斗的感情,我何嘗……”
說到了這裡,她臉一紅,連忙改口說道:“可他是破局人,這一趟來,是要把咱們家族守護了幾百年的白虎局給破掉的,你心裡沒數嗎?怎麼還跟祖爺爺胡鬧!”
蘭老爺子也氣的渾身亂顫,一身環佩叮噹作響。
可啞巴蘭一張嘴,撲的吐出了一口血,咬牙說道:“白虎局,白虎局,我從小到大,最恨的就是那個狗日的白虎局!”
這話穿雲裂石,我感覺的出來,哪怕是埋伏在樹林子深處,用金絲玉尾拉我們的其他蘭家人,也都激靈了一下。
沒有人敢說出這種話。
蘭老爺子一隻手舉起來,金鐲子直哆嗦:“你說什麼……”
啞巴蘭擡起頭,對上了蘭老爺子的眼睛,大聲說道:“沒錯,你們知道我哥爲什麼要破局?是我讓他來的!”
蘭建國臉色一青,一邊看着蘭老爺子,一邊偷偷的拉啞巴蘭,可啞巴蘭根本不管,甩開了蘭建國,接着說道:“從小到大,我最恨的就是穿女裝——一樣大的人,他們去玩兒小汽車,變形金剛,我卻只能玩兒洋娃娃,織毛衣,我織他大爺的毛衣!長大了,我不敢說話,不敢把脖子露出來,你們知不知道,他們都管我叫妖怪!我不想當妖怪!我想……”
啞巴蘭像是把心裡憋了多少年的一口氣全炸了起來出來:“我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想當個普通人,我想跟我喜歡的人結婚!憑什麼——其他人生下來就有的日子,我不能有,就爲了那個白虎局?”
他的眼睛熾熱又堅決,真男人,纔有那種眼神。
蘭老爺子腳底下頓時一個踉蹌,顯然是氣的血壓都上來了,馬上有一個人從竹林子裡衝出來,扶住了蘭老爺子:“祖爺爺,您保重身體,您忘了上次您的血管……”
這個人我也認識,一副嬌俏動人的模樣,穿着毛呢大衣和高筒靴,一頭波浪長髮——是我上次從鮫人那救出來的蘭紅梅。
蘭老爺子舉起手,半閉着眼睛,用力壓住呼吸:“反了……月月是反了……”
接着,他睜開眼,就罵道:“蘭如月,你知道,咱們蘭家祖宗,是流了多少血,才守住了白虎局?咱們蘭家世世代代的祖宗,又受了多少委屈,這不都是爲了蘭家的子孫後代生生不息,福澤綿長?我們爲了誰,你沒有人心嗎?怎麼到了你這,就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要把咱們蘭家祖宗留下的基業……”
“不光是我!”啞巴蘭索性打斷了蘭老爺子:“祖爺爺,你問問咱們蘭家其他人,紅梅!紅梅上次看見我姐的西褲,多想穿上看看,他根本也不喜歡家裡安排那個大麻子,他喜歡的是后街的大胸朵朵!”
蘭紅梅一下緊張了起來,就對着啞巴蘭使眼色,意思是你說歸說,賣老子幹什麼?
可啞巴蘭只當看不見:“紅梅,我爹,還有世世代代的蘭家人,都是這麼忍氣吞聲,湊合過來的,幾百年了,祖爺爺您當初打耳洞裹小腳,是心甘情願的嗎?”
蘭老爺子一下被這句話給鎮住了。
“沒出息的東西,這些——”蘭老爺子半晌回過神來,連氣帶慌,語無倫次:“都是身外之物,你知不知道,守白虎局給咱們蘭家帶來了什麼?咱們蘭家最重要的,是作爲武先生的榮耀,祖上的名望,受委屈的蘭家祖先,還不是爲了後代,這點委屈,值得……”
可啞巴蘭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名望,陰陽身的能力,武先生的威望,什麼先祖的榮譽,祖爺爺,你跟我說說,哪一個不是身外之物?你口口聲聲,說爲我們好,你有沒有問過,我們想要不想要!”
這裡瞬間一片安靜——埋伏在竹林裡的蘭家人,似乎呼吸也暫時凝滯住了。
這些話,他憋在心裡,不知道多長時間了。
程星河低聲說道:“別看這小子穿裙子帶髮卡——是個爺們。”
是啊,人活一生,草活一秋,爲什麼要忍氣吞聲?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時候,挑喜歡的就行了,自己的人生,得自己做主。
“都是你……”蘭老爺子渾身亂顫,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半天,回頭忽然就瞪向了我:“月月從小聽話,這些歪門邪道,都是跟你學的吧?”
說着,轉過臉,咬緊了牙,一隻手就要衝我天靈蓋抓過來,啞巴蘭站起來要擋住,蘭建國要拉他,可根本拉不住。
我立馬大聲說道:“你小子傻不傻,別過來!”
我是不想被蘭老爺子抓成傻子,可我更不想啞巴蘭爲了我,受任何委屈!
我其實不是一個愛表達的人,可就跟他拿我當哥一樣,我也真的拿他當弟弟。
要是這一下誤傷了他——那我寧願打在我自己頭上。
但蘭老爺子早有準備一隻手就把啞巴蘭給掀翻了,啞巴蘭單薄的身體跟秋收的稻穗一樣,遠遠就飛了出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了,一股銳利的破風聲從我身後響了起來,是白藿香抓住了這個機會,對着蘭老爺子吹出了一把金針。
我心裡一提,立刻看向了白藿香:“你別摻和進來了……”
她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難道還看不出來,這個蘭老爺子脾氣有多大?要是把他熱鬧了,那她也會遭殃!
果然,蘭老爺子的身子幾乎沒動,一側臉,那金針就被讓過去了:“本來這件事情,跟你們白家沒關係……”
可白藿香充耳不聞,一雙翦水秋瞳定定的看着我,映出了我的一張臉:“李北斗,閉上眼。”
啥?什麼關頭,你要我閉眼?
而白藿香自己則閉上了眼睛,忽然就親在了我嘴上。
我一下愣住了,看着那濃厚的睫毛蓋下來,直接衝到了我眼前。
這個味道非常熟悉——軟甜裡夾雜着一絲清新極了的苦。
我的心一下就跳了起來,眼前頓時就白了。
這個感覺……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覺出來,一個東西從她口中,渡到了我嘴裡。
人蔘養氣丸。
而且……這個人蔘養氣丸的氣息……像是比之前的,都要強!
她擡起頭,定定的看着我,一張臉紅透了,故意看向了別處。
她其實這麼好看。
那種嬌羞——除了美,不知道怎麼形容。
程星河這纔回過神來,倒抽一口涼氣:“媽耶,死到臨頭,還給份狗糧當斷頭飯——你們倆還真夠厚道的!”
而蘭老爺子看着眼前這一幕,也是瞠目結舌:“你……”
這一次的人蔘養氣丸不知道被白藿香加了什麼東西,不過肯定是猛料,一吃下去,一股子氣息直接墜到了丹田,像是開閘放了洪水,把很多以前衝不開的關卡,全衝開了!
我衝着蘭老爺子,忽然就笑了笑:“活了這麼多年,兒孫自有兒孫福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蘭老爺子的表情一下就猙獰了起來,拳頭一下就攥緊了,可這個時候,他盯着我的眼神,忽然有了變化:“你好像跟剛纔不一樣了……”
接着,他徹底反應過來了,大聲說道:“不好……他氣息變了,再加一層金絲玉尾!”
跟之前一樣,數不清的金絲玉尾鋪天蓋地要落在我們的身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水天王的神氣打頭,誅邪手一緊,只聽“嘣”的一聲,金絲玉尾瞬間爆開,碎屑帶着破風聲往四面八方躥了出去,老海的天階行氣源源不斷的迎頭趕上,我擋在了白藿香前面,擡起手,直接抓住了那些金絲玉尾。
金絲玉尾確實很快,但是天階行氣上了監察官,那些金絲玉尾在我眼睛裡,就像是慢動作一樣。
我聽見了倒抽冷氣的聲音——蘭家人沒見過,有人能直接用手把金絲魚尾抓住,就連蘭老爺子,也愣住了:“神氣……誅邪手?”
不光是把金絲玉尾抓住,我往後一拉,那些操控金絲玉尾的人也瞬間從樹林子裡面被拉了出來。
要知道,蘭家人以力大無窮著稱,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能一個人,跟這麼多的蘭家人拔河——還贏了。
啞巴蘭一下就興奮了起來:“哥!”
但他的眼神馬上黯淡了下來:“對不起,都是因爲我……”
“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我看向了蘭老爺子:“而且……跟我認識還能被人欺負?你家裡人也不行。”
蘭老爺子盯着我,一雙眼睛幾乎冒了火,但他反而露出了一個非常瘮人的笑容,還不住的點頭:“好……我倒是要看看,馬元秋到底看錯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