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七葉一夜未睡,難免面帶憔悴顏色。
柯家祖籍墓地之中,望着裝着柯木涵屍體的棺木緩緩沉入墓室之中,恍若自己的心,也隨之沉沒。
“小姐。”
隨着出殯結束,人羣下山。
柯七葉還站在原地,雅兒走到她身邊,輕輕喊了一聲。
“回去吧。”
柯七葉揚了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把紙錢,緩緩轉身。
柯府的人馬已經走至山腳,柯七葉與雅兒等人並行下山,見到柯長峰就站在原地。
看那樣子似乎是在等她。
一見她來了,便有些不耐的上前,問道:“上次你可是捉住了謀害你哥哥的刺客?”
柯木涵遇害這麼久,柯長峰一直對此都是不聞不問的,柯七葉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會主動問起。
看了他半響,勾了勾脣:“父親不是一貫不理會大哥的事情的麼?今日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這個父親,對她對柯木涵的態度叫她很是心寒,她的語氣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哼,皇上下旨,說是今日午時在菜市口斬首那十幾名謀害你大哥的兇手,你這個逆女,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然都沒告訴我一聲。”皇上在御書房與他單獨下達斬首的懿旨的時候他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害得即墨騰起了疑心,認爲他並不將柯木涵的事情放在心上。
想到這件事一直都是柯七葉在查辦,她竟然都沒有與自己知會一聲,真是氣死他了。
看着面前這個愈發像玉無雙的女兒,他心中竟然生不起來一絲父親該有的憐愛,有的只是惱羞成怒。
柯七葉注意到柯長峰的憤怒,不過輕輕一笑:“父*日與夫人琴瑟相和,葉兒怎麼好因爲大哥的事情掃了父親的雅興。”說罷,她眉目深深再次看了柯長峰一眼,不語。
帶着雅兒離開。
柯木涵出殯,秋姨娘的屍首也被擡出去草草的葬了。
整個柯府,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回了柯府,她並沒有直接回歸雁閣,而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清廷正在伺候老夫人喝藥,見到柯七葉來了,急忙起身。
“奶奶最近可好些了?”
見到牀上那神情憔悴癡呆的老者,柯七葉眼中的恨意軟了幾分。
清廷垂着頭,不敢接話。
玉老爺專門用藥叫老夫人中風,只怕以後好是不能好了。
“藥給我,你出去守着。”
柯七葉從清廷手中接過那碗中藥,對着她吩咐。
清廷與雅兒急忙走了出去。
“奶奶,來,喝藥。”
柯七葉舀了一勺子微燙的中藥,吹了一吹,送至老夫人嘴邊。
而老夫人似是生氣,又似恐懼,竟然咬着牙關不肯喝。
因爲中風,老夫人佝僂的雙手盤在面前,不斷的揪着棉被,在發抖。
見此,柯七葉苦澀一笑。
“奶奶如今在這牀上,定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吧?”
柯七葉緩緩將藥碗放在了一邊,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
兩雙冰涼的手觸碰,老夫人抖得更加厲害了。
“哥哥出殯,秋姨娘的孩子也夭折了,秋姨娘投井死了,奶奶,你看這柯府,變成了什麼樣子?”譏諷勾脣,柯七葉的目光幽幽,“知道秋姨娘的孩子是怎麼死的麼?是被父親一腳踢掉了腦袋,奶奶,這十幾年了,父親的心狠手辣倒是一點沒減,爲了他的目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去死,是麼?”
“你不用回答我的問題,因爲我知道答案。”
柯七葉什麼都知道。
“當初求娶我娘,父親怪我娘下嫁的目的不單純,那敢問,你們柯府對我娘,對玉家的那點心思,又單純了麼?”柯七葉淺淺笑着,纖纖玉指不住的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個鐲子,一下一下的,“奶奶,你不要這樣看着我,葉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心叵測,父親的心是,我的心亦是。”
見到老太君的那雙渾濁的眼中出現了悽苦顏色,柯七葉淡淡一笑。
“好了,奶奶,既然你不用葉兒餵你喝藥,我便叫清廷進來。”
柯七葉說着起身,往外走了去。
她沒有轉身,亦沒有看到牀上的老者嘴脣艱難蠕動,似是在說“對不起”三個字。
一次又一次。
歸雁閣中,即墨樺正在等着柯七葉。
“小七。”
見到柯七葉出現,即墨樺快步走上去,卻注意到了她神情有些寡淡,自然是知道她有了些傷懷,將她擁入懷中,“怎麼了?”
“沒事。”
柯七葉將頭倚在即墨樺肩上,輕輕搖頭。
“王爺,我們小姐剛剛去了老夫人那裡,她,哎,王爺你先陪小姐進屋去吧,外面風大,小姐的身子最近又不好了。”雅兒皺了皺眉,看見柯七葉這靜默的樣子卻心生傷感。
最初她回到柯府的時候,還以爲老夫人是真心待自家小姐的,心裡歡喜的不得了,沒想到的是,她與柯府之中的其他人無異,一樣的讓人心寒。
即墨樺點點頭,將柯七葉抱起,往房間裡走了去。
房間中,燃着淡香。
即墨樺將柯七葉放在軟榻上,她的髮絲繞過他的手指,輕輕揚起,一股恬淡的酒氣竄入即墨樺鼻中。
讓他微微皺眉。
“昨晚跟藍聖煬聚了一聚,沒想到已經這麼淡的酒味還是被你聞到了。”
柯七葉注意到即墨樺的異樣,微微一笑。
“他明知道你身體不好,不能喝酒。”即墨樺聲音沉了下來,“昨晚上我以爲你睡着了。”所以纔會離開的,沒想到.
“是睡着了,只是後來又醒了。”
柯七葉說完從手上將自己的鐲子褪了下來,放到即墨樺手中,語氣悠長,道,“崑崙山就在東麗國境內,皇上派你出使東麗國,即墨染的壽辰也已經過了,他雖然安排了不能大肆張羅,以免衝了我大哥的喪事,但是你與他是手足,聽說你沒去,可是真的?”
柯七葉說這話的時候,注視着即墨染。
前幾日即墨染壽辰,柯七葉不去,自然是無人怪罪,但是即墨樺也沒去,外面的人將這個消息傳入柯七葉耳中的時候,也叫柯七葉微微不解了幾分。
“木涵兄尚未出殯,那樣的地方,我不去。”
即墨樺摸着柯七葉的腦袋,道,“縱使我們現在還未成爲夫妻,但是我已經將木涵大哥認爲我的大哥了,他慘死又還未出殯,我如何去即墨染府上笑顏對人。”
即墨樺此番話,叫柯七葉心中多了幾分暖意。
“如此,西皇可有說什麼?”
“並沒有,還說體諒我爲木涵大哥一案傷了神,不去也無事。”
西皇一向比較偏心即墨染,如此卻護着即墨樺,倒是叫柯七葉有了幾分不解。
但是,不解終歸是不解,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走好現在的每一步。
“壽辰一過,你便要動身前往東麗國,縱然現在陝北的旱情因爲幾場雨已經緩解了一些,但是你依舊要去東麗一趟,我聽說皇上又下旨了,叫你明日出發。”說着這些話,柯七葉凝視着即墨樺,因爲柯木涵的事情,他現在肯定不願意走,皇上下旨,他也是拒接的。
然而更叫柯七葉微詫的是即墨騰竟然沒有發怒,似乎在這件事上面很遷就即墨樺一般。
按照即墨騰的多疑的性格,他難道不應該懷疑什麼麼?還是?
柯七葉想不明白,卻見即墨樺捏着那鐲子不說話,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小七,我說過,你去我就去。”
即墨樺將鐲子捏在手中,認真的看着柯七葉。
“即墨樺,你是男兒,當以國事爲重,你不應該爲了兒女情長自毀前途!”若是他這次出使東麗成功的話,與東麗國結好,到時候無疑是壯大了自己的支撐,連在西城的地位也會更上一步,但是他卻因爲自己開始顧前顧後,這叫柯七葉不免多了其他思慮。
“小七,若是沒有你,不要說着西城江山,就算是天下在我手中又有何用?”
“若是我喜歡呢?”
柯七葉冷然出聲,一雙眸子認真的注視着即墨樺。
“若是我喜歡這江山呢?”
一字一句,柯七葉說得極其認真。
眼中霧氣盈盈,她看着即墨樺,說出這句話,她的心在撕扯,很疼。
若是即墨樺不爭,便有人去爭。
當她知道他就是前一世那個一直送信給她默默溫暖她的人的時候,心中虧欠的感覺不住涌上來。
那一世他在信中問她,是不是真的很想幫助即墨染奪得皇位。
她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