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老夥計呀,非常恐怖的事情?是哪裡的貴族老爺又加稅嗎?快給我們說說。”
他的同伴甚至都不知道梅爾克舍姆是什麼鬼地方,但他問出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各種老爺們加稅。
自耕農其實給國王的稅並不多,但是稅務官會額外收一些中飽私囊,外加上還要給教會的一份錢,農民們想要過得下去,還能來酒吧喝酒,就必須關心收稅這件事。
哪怕是沒有文化,也知道收稅是什麼意思,就是老爺們又要錢要糧了。
然而最初的那個農民沒有說話,他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看,紅色的大鼻頭裡流出了一行鼻涕,他的眼神有些朦朧,可見已經喝了不少。
不過他的同伴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很快有人叫了酒保,又給這位續上一杯麥酒,儘管是最劣質的酒,他還是勐地一口乾掉,擦擦嘴邊的鬍子,打着泛酸的嗝開始了講述:
“她們那座城市被惡魔詛咒哩!從去年冬天開始,城中就開始不斷地死人!”
“嘶~~~”
他的朋友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看來這是全世界用來表達驚訝的統一動作,驚訝過後,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催促道:
“上帝保佑着我們,請你仔細說說,被詛咒的人是怎麼死的?”
不光是追問,還又討好一樣給這老哥買了杯酒。
這個年代的人們也有好奇心,尤其是生活在一個封閉的小範圍圈子裡,纔對外界的事情更好奇。
吟遊詩人這個職業的出現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們就是早期情報販子的雛形,用自己從外地獲得的見聞,來換取錢財和食物。
“我聽姑媽說,被詛咒的人會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者是夜裡在自己的家中嚥氣,直到他們的屍體發出了腐爛的臭味,鄰居們才知道隔壁發生的事情。死去的人太多了,荒蕪的田園無人耕耘,洞開的酒窖無人問津,無主的奶牛在大街上閒逛,當地的居民卻無影無蹤。”
又獲得了一杯麥酒,這次鬍子拉碴的農民沒有急着喝完,他先是喝了一半,又朝一旁吐了一口浮沫裡混進去的蟲子,才繼續興致勃勃地說:
“說那些人被詛咒,是因爲那些死者們都會變得漆黑,先是從手腳開始,接着是臉,然後是整個人,他們的脖子會爆裂開來,就像是在深夜裡被魔鬼用指甲劃開一樣!”
說後半句的時候,他還壓低了聲音,搞得神神秘秘的,講到最後突然變大聲,把同伴們嚇一跳,則讓他更爲滿足。
“嘶~~~”
他的農夫同伴們當然又被嚇住了,雖然不知道朋友所說的那座城市在哪裡,但那些人聽起來死得太詭異了,於是這次除了倒吸涼氣之外,這些農民們紛紛開始在胸前畫十字,開始向上帝祈禱。
到底有多虔誠,說不好,這酒吧的環境也不像教堂啊,但這就是一種心理安慰。
遇到自己不瞭解的事情,在胸前來比劃這麼一下,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帝,是不是就輕鬆多了?因爲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嘛。
上帝安排你死,你就活不了;上帝安排你活,你就絕對死不了。
這麼一想,是不是就沒有做任何應對的必要了?
宗教就是這麼一個東西,幾大主流宗教都普遍擅長培養人們對統治階層逆來順受的精神。
“不妙啊,斯來德,東西我們還是別吃了。”
那邊在聊天,赫敏在這邊小聲翻譯,不過聽到這裡的時候,原本都有些瞌睡的猩猩拉了一下男人的胳膊,同時擡手示意女巫先停一停,自己有話說:
“這些農民們描述的可不是惡魔入侵,而是瘟疫,黑死病啊,頸部淋巴爆裂的症狀還是三種鼠疫中最烈的腺鼠疫。再加上剛纔提到的梅爾克舍姆,我說怎麼感覺這個地名耳熟,現在想起來了,那不是1348年黑死病在英國大爆發的起始點麼?!”
繼續根據歷史和情報分析,剛纔農夫說,那裡的疫情爆發是在去年冬天,那今年開春不就是蔓延全境了麼。
再加上這裡的地名,斯卡布羅,大家這次是直接掉進疫情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了,也許現在這裡還沒有開始大流行,也許現在已經有人中招了,但波波可不想吃這裡的東西了。
黑死病就是鼠疫,鼠疫是靠老鼠和跳蚤傳播,誰知道這裡的食物是不是被它們爬過或者咬過?
可是和他的急迫相比,喪鐘就澹定得多,他一邊繼續聽着遠處的人們閒聊,一邊向赫敏提問:
“你聽過《斯卡布羅集市》這首歌嗎?我最可愛的學生。”
“當然,教授,不管是莎拉布來曼翻唱版本的,還是原本在英格蘭流傳的古代民歌版本,我都聽過。”
作爲一個學霸,赫敏的知識面相當之廣,儘管音樂對於巫師來說是不必要的,可只要聽過一次就能記得:
“該歌曲敘述一位年輕男子吩咐他以前的愛人爲他完成一系列不可能的任務,例如爲他製作一件沒有線縫的襯衫,然後在一座乾涸的井中將其洗滌等等,接着說如果她完成了這些任務,他將與她重歸於好,女方其後也交給她的愛人一系列同樣不可能的任務,並答應在他結束後將無縫的襯衫交給他。”
“很好,你是把維基百科都背下來了,歌詞總結得不錯,那你還記得第一句嗎?”蘇明點點頭,繼續自己的授課。
赫敏很喜歡這樣的氛圍,因爲之前明蒂的表現讓她有了些危機感,現在感覺,教授還是最關心自己的。
於是她擡起了下巴,有點驕傲地背誦了起來:
“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嗯,現在大多數人對這首歌的說法,和你之前說的一樣。不過這首民歌很可能就誕生在這個時期,而且整首歌的背後很可能是個黑暗的故事,你能想到嗎?”
蘇明給出了一點提示,隨後又開始提問,還很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學生。
女巫稍微思考了一下,在另外兩個女孩茫然的目光中,她有了答桉:
“這四種草藥都是瘟疫醫生用來放進‘鳥嘴’狀面具裡的,歌詞中不斷地在重複提到它們,很可能說明這四種草藥的味道無處不在,也就是說疫情全面爆發了,歌裡面還有很多不可能做到的要求,所以男女主人公其實是天人永隔?是靈魂對唱?亦或者是做夢或者發瘋?”
喪鐘給她獎勵了一塊巧克力,赫敏不愧是好學生,對於黑暗的理解真是一步到位。
“你說的沒錯,這四種草藥就是瘟疫醫生用的香料,所以我們現在還不用擔心,剛纔絞殺找酒吧的時候就聞過空氣中的所有味道,城裡還沒有它們的氣味瀰漫在街道上呢,這裡的疫情還沒有開始,我們相對安全,至少我作爲共生體宿主,是百分百安全的。”
“那我呢?”猩猩指指自己的鼻子:“我連個口罩都沒有。”
“猩猩也會得鼠疫嗎?還真不知道呢,要不這次試試?”
壞心眼的喪鐘這麼說着,然後他的目光就開始向酒館裡的漆黑角落中掃視,看樣子是想要抓只老鼠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