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玠極其自然地看着我極不自然的臉色,抄起茶壺倒了杯茶推給我,笑道:“賢弟莫氣,何必與一個小奴動真格的?賢弟若是不想見他,爲兄倒是可以幫賢弟解決眼前這個麻煩。”
“怎麼解決?”我呆呆地接話,完全是條件反射。
思維還停留在剛剛我氣勢洶洶掄圓胳膊的瞬間,話說,原來我真的有暴力傾向!
小時候吃橘子,總是喜歡用剪刀把剝下的橘子皮剪碎,碎到米粒大小,才心滿意足渾身舒爽的扔掉,現在看來,這就是赤=裸裸的預兆啊!預兆!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並不是第一次扇藍若溪耳光了,上一次,好像是在第一次去淑園的馬車裡,我睡眠不足外加馬車暈動症,迷迷糊糊睡在藍若溪懷裡的時候,好像是打了他兩下,但純屬是毫無攻擊力的睡拳。這次不同,那脆生生的巴掌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震耳欲聾?
我看了看行兇的右手掌,現在還麻着呀。
不過,我頗有些不厚道的自我安慰:藍若溪這小子三天兩頭的捱打,這個小巴掌對他來說可能只是皮毛?呵呵,只是皮毛。
呃……居然越安慰越愧疚,還摻雜着些要不得的心疼。
可惡。
“可好?賢弟?賢弟?扶蘇?”
這才幾月份就有蒼蠅了?!我有些不耐的回頭,便驚詫的看到眼前不斷放大的臉!
“呀!”我輕呼了一聲,向後一仰,按住飽受驚嚇的胸口。
嚇人的罪魁禍首無辜望着我,居然還眨着眼睛委屈道:“啊,居然被賢弟無視了。爲兄好生心酸呢!”
這個……我滿臉掛黑線,腦海中立刻無情的閃出五個華麗麗的超大環繞立體藝術字——撒嬌的男人?!
“不說話就是答應嘍?”慕容玠笑嘻嘻地坐回座位,整理了下歪歪斜斜卻意外好看的衣服。
答應什麼啊?人家剛剛可是什麼都沒有聽到的啊!
我剛想開口,便有人敲門,跟着小二熱情的聲音傳了進來:“客官,上菜嘍!”
飯菜居然意外的好吃,我忙的連說話都顧不上,慕容玠倒是慢悠悠地夾了幾個菜,隨意吃了兩口便停下了筷子。
我不好意思的擡頭,嚥下口中一塊肥而不膩的紅肉:“哎呀,我請客就多吃一點嘛!別想着爲我省錢啦!”
慕容玠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滿嘴的油光,放鬆的靠在椅子上:“看着你吃,我便飽了。”
我停住咀嚼,什麼意思?嫌我吃相噁心?!
他說完也愣了一下,忙解釋道:“是心情好,什麼都不吃也不覺得餓呢。”
我睨了他一眼,隨你,反正餓肚子的又不是我!
我心滿意足的喝了口茶,像一坨爛泥似的把自己懶懶地攤在椅子上,窗外投過來的幾縷陽光打在臉上,暖洋洋的,我索性眯起眼睛,像一隻酒足飯飽的貓。
午後的時光,慵懶而溫吞,像一壺陳年的老酒,散發着令人沉醉的香氣……
身旁的慕容玠忽然幾不可聞地發出一聲輕幽的嘆息,我扭頭看向他,發現他竟撅着屁股毫無形象的趴在桌面上,下巴放在交疊的手腕處,正旁若無人的閉着眼睛慢悠悠地左右晃着腦袋,長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瞼下投下了淡淡的陰影,不再巧舌如簧的脣竟意外地有了粉嘟嘟的可愛。
這不是平時那張虛僞做作的臉,而是一張帶着純真帶着柔和帶着生氣的臉,一個十六歲孩子應該有的面孔。
這些人的事故與成熟,常常讓我在不自覺中忽略了他們的年紀,其實他們都還小啊,他們有權利享受一個孩子應該有的天真與任性,爲什麼非要逼迫自己這樣辛苦的活着?
而慕容玠,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灼灼,慕容玠的睫毛抖了抖,緩緩張開了眼睛,只是一瞬間,我便看到了一雙不一樣的眼睛,一雙帶着點茫然帶着些無辜的半月似的眼睛。
“啊——”
那毫無防備的目光與我的碰個正着,他頓時有些慌亂,條件反射般地輕呼了一聲,快速從桌子上支起身子,開始掩飾性地胡亂的扒拉着頭髮。
頭一次看見他如此慌張失措的模樣,我忍不住勾起了脣角,學着他的口氣戲謔道:“哥哥剛纔的模樣,好生可愛呀!”
呀!那比金堅比牆厚的臉皮居然飄來了兩朵可疑的淡淡紅暈!
我笑得更甚,縮着肩膀指他道:“哇,更可愛了!”
他扶着額頭垂眸了半天,再擡起頭來已是嬉笑如常,那眼睛彎彎如新月:“承蒙誇獎,小生不勝榮幸!”
無趣!我莞爾:“那麼我就先行告辭啦!”
我站起來,正準備走出門去,卻見慕容玠向我伸出手來:“愚兄剛纔答應了賢弟,要帶你甩掉外面的那位,怎可讓賢弟失望而歸?”
嗯?什麼意思?我擰眉瞅着慕容玠,表示完全的不理解。
他聳肩笑道:“賢弟就相信愚兄一次,必不會失望!”
他說着便拉起我的手向窗戶處走去。
我莫名其妙的跟着他,從窗戶向下望去,哇,街上人來人往的好熱鬧呢!這茶外面還躺着一個曬太陽的醉乞丐,呀!店小二拿掃帚趕他了!呵呵,他居然打着滾愣是讓店小二碰也碰不着,轉過身又躺到門口去了,那小二氣得直跳腳呢!最後還是不得不給那乞丐灌了壺酒了事,真是奇人!
咦?這不是剛剛在茶館吃飯的中年漢子嗎?和他一起的年輕後生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漢子神情落寞的從馬棚中牽了匹灰色的馬出來,估計是要回老家種田?
嘿嘿!這個與中年漢子擦肩而過的男人穿的好扎眼啊,居然一身的青蔥翠綠,活像一株龍舌蘭!如果那蓋過臀部的頭髮也是綠的該多有趣啊!
“啊!”一隻手輕輕地掩住了我口中的尖叫,我下意識的抱緊慕容玠的腰,雖說已經有了一次高空墜落的經驗,但這種經驗我他媽的壓根就不想有!這種感覺我永遠不想適應!
我怒氣衝衝的瞪着慕容玠,爲什麼又在人家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拉着人家玩Youjump,Ijump!?話說,咱倆的感情還沒到這種同生共死的地步?!
慕容玠只是低頭看我,笑而不語。
混蛋!剛剛纔誇你天真可愛,便又在這兒跟我扮老成!
我盯着慕容玠,卻見他眼中忽然閃過一抹促狹。
順着他的目光向下看,不由得一聲驚呼:“快讓開!”
好死不死的,那株“龍舌蘭”居然正好直挺挺的立在我們即將降落的地方,這廝還傻兮兮的完全不知道天上掉下來個雙喜能給他砸成“龍舌汁”直接釀酒!
不能殘害祖國一草一木的巨大道德力量讓我在零點零一秒電光火石風馳電掣之間靈光一閃急中生智計上心來!
我使出吃奶的勁兒一頭頂在慕容玠的胸口,希望可以由此改變着陸地點!
“啊!
“嘭!”
“耶!”
第一聲,是慕容玠被重物突然襲擊胸口而發出的無意識慘叫!
第二聲,是慕容玠成功親吻大地的撞擊聲!
第三聲,是我站在慕容玠身上傻氣比劃V字造型而配合發出的歡呼聲!
太好了,那株龍舌蘭雖然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天上掉餡餅到僵掉,但他仍然是龍舌蘭而不是龍舌蘭汁的事實,已經讓我很是欣慰了!
腳下的身子仍然在不停地抽搐,我看了一眼臉色如白紙般的慕容玠,很是識擡舉的乖乖跳下來。
我發誓,人家確實是有報復的嫌疑,不過那也只是想稍稍的泄憤而已,誰教你總是用跳如此恐怖的事情來嚇人家呢!我真的不是想要你斷子絕孫那麼惡毒的,真的!
至於我剛剛不小心踩到你的小弟弟,絕對!絕對不是有意的!
趴在地上的慕容玠再次抽動了一下,半晌緩緩擡頭,顫巍巍的向那株龍舌蘭的背影伸出爪子:“承歡,救我——”
承歡?居然有人取這個名字?!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還是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這些可都不是好意義啊!
能夠取這樣名字的人,我開始對他好奇起來。
那株翠豔欲滴的龍舌蘭緩緩回頭,我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