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在街邊遊蕩,路旁不知道哪一家店面在放着很古老的一首歌,正唱到“一個人在夢遊,像奔跑的犀牛……”。常洛現在剛好也和漫無目的的犀牛沒什麼差別。醫院那邊他現在是不用去的,已經緩解了蘇老爺子中邪的症狀,短時間內理當不會再出什麼大事,現在去了也只是徒惹蘇家的聒噪罷了。白天時候,煉蠱的進程被蘇家的電話打斷,現在那器皿中的蠱物也不知相互吞噬成了什麼樣子,再晃一會兒,還是回去蘇菊家裡看看爲妙,雖然已囑咐過蘇菊不可打開那蠱皿,然而一旦有個萬一,後果不堪設想。
在省城的幾個紅燈區附近,夜生活往往比白天還要熱鬧的多,街上人頭攢動,越到後半夜便越嘈雜吵鬧,說笑、叫罵各種聲音不絕於耳。
常洛的左前方,一大羣人圍聚在一起,似乎出了什麼事端,本想不再多管閒事就此離去,眼睛一瞥,卻剛好看見了吳宏清的小孫女兒吳玉舒。她臉色焦急,彷彿遇到了什麼不可解的麻煩。
有人欺負她麼?常洛眉頭一皺,大步走上前,一手撥開人羣,就要英雄救美,給受了欺負的吳玉舒討個公道。
但看起來事情並非如常洛所想。吳玉舒身邊躺倒着一個相貌很硬朗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雙目緊閉,渾身抽搐着,嘴角淌着白沫。這像極了癲癇發作的模樣。
吳玉舒手忙腳亂地想要給這男人進行急救,但根本不知從何處下手。她現在畢竟僅僅是一個小護士,既缺乏一個醫師必備的經驗,身邊也沒有帶着任何的急救工具。面臨如此緊急的狀況,她也唯有束手無策。
“唉,這人剛剛走在街上,啥都沒碰就自己忽然發了羊角瘋,這生命啊還真是脆弱……”
“剛纔這小護士叫了救護車,可是現在車還沒來,這人就快不行了,唉,人一旦時運不濟,喝涼水都能嗆死……”
圍觀的路人甲乙丙丁紛紛搖着頭,做了些悲觀的評論,飄到常洛耳中,常洛已是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信步走過去,乾咳一聲,看着吳玉舒惶然失措的模樣。
這小丫頭緊張起來的樣子總是那麼令人心疼。
“常哥……”小丫頭望見常洛,先是臉色一紅,低着頭想向後
避一避,忽然發覺不論避到哪裡都逃不過常洛的視線去,又低着腦袋,鵪鶉一樣走到常洛身前,兩手的食指打着結,側頭偏向躺在地上抽風的病人。
“常哥……能救救他麼,我不懂這些,我……”
常洛朗然一笑。才認識小丫頭沒有多久,但小丫頭顯然對着常洛並不認生,雖然兩人對話時以她的扭捏居多,但羞窘之間洋溢着一種甜甜的氣氛,並非是冷漠的隔閡。
“有我在,放心。”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小丫頭便完全安靜下來。想來從她爺爺那裡聽說過不少常洛的本事了吧。吳宏清曾經也是修煉蠱術的,對這一道瞭解頗深,常洛的蠱術即便是全盛時期的吳宏清也不及的。蠱能害人,也能醫人。
常洛蹲下去探了探男人的脈搏,皺了眉毛,蹲在一旁不言不語。小丫頭剛想拍拍常洛的肩膀,開口詢問那人的病況,又縮回了小手,閉上了嘴。
“小丫頭,這人的病不要緊的。”十幾秒鐘就得出了結論,這男人並不是犯了羊角瘋,而是被下了夢魘。
下魘,這並不是什麼高深的巫蠱之術,甚至不能算進巫蠱的類別中去。那隻不過是旁門偏九流中的方術之一,算是一種方外小術。夢魘並不會直接給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說白了,它便是一種強制性的噩夢罷了,要說會導致什麼不良後果,那便是在夢魘之後,被施法人的精神會遭受極大的創傷,也算得是一種針對神魂的術。這些精神創傷很容易治癒,常洛對付夢魘至少也有好幾百種法子。
意志堅強者很難被夢魘傷害到,除非是人當時衝了煞,時運不濟,抑或是那人本身便是個懦弱無能之輩。夢魘這東西說嚴重並不嚴重,但也決不至於不值一提。中了夢魘,常人至少也要幾天幾夜昏迷不醒,這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看起來是個性格堅韌的,恐怕只消昏迷一天就能甦醒。常洛要做的僅僅是加快他甦醒的時間罷了,小事一樁。問題在於,這車水馬龍的街頭,究竟是誰會用這種方外的小把戲來害人?
“日有紛紛夢,神魂預吉凶。莊周虛化蝶,呂望兆飛熊……大家且讓讓,我是前來治病救人的……”人羣中緩緩走出一個白衫素淨的中年人,舉手投足帶着些儒雅之氣,口中唸叨
的幾句話卻是出自周公解夢中的東西。
呃……這個有點明顯了吧……
常洛笑笑,正好在尋那施法害人的,偏偏害人者沒有害人者的自覺,要在常洛眼前晃悠。常洛平心靜氣,抱了雙臂,看着那中年人要耍什麼把戲。
中年人嘆了口氣,緩緩地拿捏着腔調:“年輕人,你們退開些吧,這個人不是你們能救得了的。”
“哦……”常洛直起身子,順手拉了吳玉舒的小手,退到一旁去。吳玉舒的手被常洛這廝死皮賴臉地侵犯,不由臉上一紅,但並沒有掙扎,順從地退到他身邊,想了想,又退了兩步,躲在他身後。常洛那化有形而無形的佔便宜方式連他自己都想要拍手稱絕。
“大叔,我是個學中醫的,這人的脈象奇異,時而穩健時而遲滯,時緩時急,緩、結、代、澀,變化不一,我們學醫的有俗語說‘悲慮積中成鬱結,五芤交攻爲痞災’,恐怕這人的精神方面有點問題,或者是因爲吃了什麼致幻的藥物才變成這般局面……”常洛忍不住還是插了一句嘴。
常洛基本上都說到了點子上,中年人訝異地打量常洛一番,心說:“想不到這小子竟是真有幾分本事的……想要糊弄過去怕是不好辦……”
“嗯……丁固生松貴,江淹得筆聰,黃粱巫峽事,非此莫能窮……小夥子,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凡是夢,必有上蒼預兆吉凶,夢本是尋常之物,但卻也危險得很,凡人在做夢上出了岔子,那便是不死不休……這個人啊,是被夢給魘了……”
中年人說罷,負手而立,夜風吹過時,衣襟飄飄的模樣,真彷彿是世外高人,得道神仙。
常洛樂了,這中年人唬人的法子倒是有不少,雖然拙劣,但對於不明真相的甲乙丙丁來說也足夠了的,四下看看,不少人正在竊竊私語,都是似信非信的臉色。
“你們莫要不信……我自有祛除這人夢魘的手段,看好了……”中年人口中唸了些亂七八糟的口訣,把那幾個甲乙丙丁都唬住,斜眼瞥了瞥,見成效不錯,頗是得意。搖頭晃腦繞着那人正走了一圈,反走了一圈,猛地圓睜雙目,叱喝一聲“疾!”
一掌向那人的天靈蓋拍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