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敬也跑進這家小飯館的時候,看到呂曉毅正抱着一瓶紅星二鍋頭,咕咚咕咚像喝水一樣痛飲呢!那些飯館的服務員啊,老闆啊,都站在一邊,即不敢管,也不敢攔,都緊張地盯着呂曉毅,怕他在自己的飯館裡喝出事。
張敬臉色如鐵,喘了兩口氣,向一邊的老闆和服務員擺擺手,示意他們別擔心。
呂曉毅好像不要命了似的,抱着那瓶酒一口水就喝下去三分之一瓶。那紅星二鍋頭是六十度的,這麼個喝法神仙也受不了了,突然只見呂曉毅身體向前一仰,“卟”地一口把酒噴了一桌子。
“怎麼樣?酒很辣吧?”張敬見狀冷笑兩聲,走過來坐在呂曉毅的對面,淡漠地問道。
“我今天沒有錢,這酒算你請我的!”呂曉毅沒理會張敬的嘲諷,歇了兩口氣,舉起酒瓶又要灌。
“你夠了!”張敬一把就搶下了呂曉毅的酒,又回手把酒瓶扔到了地上,摔個粉碎。
“你想自殺啊?我告訴你,你沒有死的權利,你死了,呂巫就徹底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媽,現在又要沒有爸爸!”張敬冷眼盯着呂曉毅,警告他說。
呂曉毅看了看地上的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抓着頭。張敬看得出來,呂曉毅現在很痛苦,同時張敬的心裡有了一絲安慰,因爲呂曉毅的這種反應證明他還有人性,最起碼還知道痛苦。
“行了,你能知錯就改呂巫一定會很高興的,我想她無論有多辛苦,都只是爲了自己的這個家。”張敬的語氣緩和下來。
“你不懂,你不懂的!”呂曉毅使勁地搖了搖頭,現在他的心裡非常煩躁,“有沒有煙,給我一支!”呂曉毅向張敬伸出一隻手。
張敬很痛快地掏出一支菸,遞到呂曉毅的手上,又幫他點上火。
呂曉毅叼着煙,在椅子上向後仰,頭擡向天花板,深深地吸口煙,又長長地吐了出去。
“呼!我和小巫他媽從小就認識,還一起在紅衛兵的隊伍裡當過紅小鬼,八十年代改革開放,我下海做了一點小生意,慢慢地有了一些錢,還辦起自己的工廠。本來小巫媽媽的家裡是不願意讓她和我在一起的,那個時候經商屬於不務正業,都想把女兒嫁給工人,應該工人的生活穩定,有倚靠。但是,小巫媽媽硬是扛下了所有的壓力,最後用自殺來威脅家裡,這才和我結了婚。我愛她,我這輩子只愛過一個人,就是小巫的媽媽,我本來以爲我們會很幸福地白頭到老。尤其是有了小巫之後,我們一家的生活更是如糖如蜜。”呂曉毅想起曾經的人生,眼睛裡充滿了無窮的嚮往和留戀。
“嗯,是啊,真讓人羨慕!”張敬頗有同感,點點頭喃喃着。
“誰知道老天爺他不長眼啊!”呂曉毅突然又煩躁起來,探起身,“咣”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神情忿然,“小巫的媽媽是一個非常善良溫柔的女人,爲什麼這樣的女人卻會短命呢?八年前,小巫媽媽染上乙肝,才兩個月就惡化成了肝癌,不到半年的功夫,就扔下我和小巫兩個人撒手去了。”這個時候,呂曉毅的兩隻眼睛裡,不知道是因爲傷心,還是因爲剛纔喝了酒,充滿了血絲。
“小巫媽媽走了,你更應該好好照顧小巫纔對,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張敬自己也點起一支菸。
“我承認,在小巫媽媽剛走那一年,我對小巫照顧不夠,而且對自己的生意也不那麼上心了。但是我沒想到,我的工廠會破產,工廠是我一輩子的心血,竟然就像小巫媽媽那樣,連一年都沒挺住,就倒閉了。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沒有了工廠我拿什麼養活小巫,既然老天爺一定要玩死我,那就讓他玩死我吧!既然他要懲罰好人,那我就當壞人,這樣可以了吧?這些年來,我吃喝嫖賭什麼都做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反正老天爺…………”
“夠了!”張敬突然暴吼一聲,打斷了呂曉毅的話,張敬還差一點就把桌上的杯子扔到他臉上,“呂曉毅,你口口聲聲說老天爺,你把一切的過失都扔到了老天爺的身上。你很聰明啊,都是老天爺的錯,你什麼責任都不用負了。然後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鬼混,去連累自己的女兒,反正都是老天爺乾的嘛!你還是不是男人?我們男人最起碼要有所承擔,敢於面對自己的責任,還不是逃避。好,你說老天爺,那我問你,是不是當初你生意興旺也是因爲老天爺關照你
是當初小巫的媽媽願意嫁給你也是老天爺關照你?我巫的媽媽當初是瞎了眼了,還什麼善良溫柔?最起碼她沒有識人的眼光,把自己的一生託負給了你這樣一個廢物、垃圾!”張敬罵起人來像連珠炮似的,劈里啪啦地把呂曉毅都給罵愣了。
“服務員,給我來瓶水,我口乾!”張敬罵完之後,沒好氣地嚥了口唾沫,回頭招呼身邊的飯館服務員。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我……我對起小巫的媽媽,小巫……的媽媽不應該嫁給我,我……我,我是廢物,我是垃圾!”呂曉毅直勾勾地盯着張敬,自己好像中邪了一樣自言自語。
“啪!”張敬也沒客氣,揮手就一掌,不輕不重地扇在呂曉毅的臉上。這一巴掌下去,呂曉毅的眼睛裡才重新有了一點神采。
“呂曉毅,你剛纔是不是沒有說實話?”張敬接過服務員送來的水,喝了一口後,沉聲再次問呂曉毅。
“啊?我什麼沒說實話?”呂曉毅一愣。
“你剛纔說小巫媽媽走後的一年,你很低迷,然後你曾經想好好照顧呂巫,不過自己的工廠倒閉了!是這樣嗎?”其實張敬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呂曉毅剛纔的話,自己聽着不太對頭。
“是啊,就是這樣。”呂曉毅使勁點頭。
“你當初不是一直低迷,所以工廠纔會倒閉嗎?你家裡一開始有一些錢,但是也被你揮霍光了。”
“啊?”呂曉毅聽到張敬的話,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這是誰對你說的?”
“當然是小巫了,不然還有誰能對我說!”張敬無聊地瞪了一眼呂曉毅。
“唉!”呂曉毅這才明白過來,深深地嘆息一聲,呂曉毅的神情再度灰黯,“這個不能怪小巫,她當時還小,不懂大人的事,更不懂我生意上的事。其實,不是她說的那樣,這裡面還有隱情啊!”說完話後,呂曉毅那灰暗的臉上,竟然還微微有些怨忿。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回輪到張敬糊塗了。
“我當初的工廠是生產雨傘的,當時我的雨傘賣得非常好,這裡除了我在工廠裡嚴把質量關,不斷地引進新技術之外,還因爲我的一個合作伙伴。這個人叫畢茂山,當時他是我的總銷售商,我廠子裡所有的貨出廠後都直接送到他的手裡,然後他負責銷售到各個百貨商店。本來我們兩個的合作一直是很好的,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小巫媽媽出事之後的一年裡,他趁我無心從商,竟然不知道在哪裡找了一個小作坊,假冒着我們工廠雨傘的品牌,然後他在中間狂賺了一票。一個小作坊,成本很低,再加上質量用料都不行,這種假冒我們工廠品牌的雨傘上市沒多久,就被消費者投訴有重大的質量問題,結果這個罪名都要我們工廠來頂。漸漸的,我們的雨傘沒有人買了,工人開不出工資,所以只好破產倒閉。”
“哦…………”張敬聞言點點頭,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種情況在國內很常見,就是總代理反骨,吃裡扒外自己賺,但是把廠家坑了。其實作爲廠家來說,在銷售上只設置一名總代理,這種渠道規劃方法本身就不科學,而且很危險,就算總代理不反骨,也有很多的弊病。當然,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廠家沒有銷售成本,只要負責好生產就行了,工廠運作起來相對很簡單,完全不需要操心銷售這個環節,這也是很多廠商仍然執迷不悟,使用單一總代理制度的原因。
“我和畢茂山大吵了一架,但是我沒吵過他,他不知道從哪裡又找了一些打手,還把我毒打了一頓。我沒敢告訴小巫,自己在醫院裡,孤伶伶地養了一個月纔出院。後來畢茂山有了這筆髒錢,生意越做越大,多次替很多大廠商做銷售或銷售策劃,他現在還自己開了一個公司,好像叫什麼……什麼皇……哦對了,是叫皇泰!”想起這個畢茂山,呂曉毅就牙根癢。
“什麼?”張敬這一剎那就像詐屍了一樣,噌地就站起來了,眼睛望着呂曉毅瞪得比燈炮還圓,“你說那個畢茂山開的公司叫什麼名?”
“啊?你……你,你……”
“告訴我,叫什麼名?”張敬一把扯過呂曉毅的衣領,衝他大吼着。
“叫,叫皇泰啊!”呂曉毅嚇壞了,結結巴巴地回答張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