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高雅伸過來的右手,高飛卻是看也沒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半年多以前,高飛被迫去順景酒店籤轉讓協議時,高雅以勝利者的姿勢,也曾經主動對他伸出手過,被無視了。
這次,高雅站在失敗者的角度上,主動去跟高飛臥室,同樣被無視。
兩次截然不同的握手都被無視後,高雅呆愣了片刻,臉色忽青忽白的縮了回去。
上次他遭遇尷尬時,還有小畢爲他解圍。
這次,卻沒有人給他解圍,就連水粉集團那幾個高層都裝做沒看到,至於樑明等人,沒有當場幸災樂禍的冷笑,這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高雅慢慢的低下頭,有些呆滯的眼底深處,卻閃着讓人心悸的陰狠,和無奈:時至今日,他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了,原先企圖附身在水粉集團身上重新打拼一下的希望,在被廖水粉兩次利用後,也消失殆盡。
現在他除了特別恨高飛之外,又增加了一個人,那就是廖水粉。
高雅雖然落魄了,卻沒有變傻,怎麼能看不出廖水粉逼着他來參加本次簽字的意圖?
除了繼續羞辱他之外,就是給高飛填堵。
“如果有機會,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決不會!”
高雅心中嘶吼出這句話時,高飛說話了:“方雅,兩次我都沒有跟你握手,並不是針對你,而是水粉集團,因爲你代表着的就是水粉集團。”
高雅一楞,緩緩擡頭看向高飛,眼裡帶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高飛面無表情,好像說一件跟他無關的事兒:“我看不起水粉集團的趁人之危,更看不起那位廖總連接受失敗的勇氣都沒有。”
高雅艱難的嚥了口吐沫,啞聲說道:“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高飛答非所問:“不管你是姓高,還是姓方,都無法改變你我身上相同的基因。如果你能拋掉你心中的仇恨--你可以留下來,繼續擔任天涯集團的高管。”
高雅眼神一亮,隨即嗤笑出聲:“哈,你這是在可憐我,施捨我,還是真把我當做了你、你的兄弟?”
“我不想解釋什麼,留下,還是走,你自己說了算。”
高飛拿起桌子上的合同,隨便翻閱着:“當然,你首先得完成你代表水粉集團坐在這兒的使命。”
高雅緊緊的咬着牙,嘶聲道:“不用等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會留下來的!我已經失敗了,在跟你的爭鬥中敗得一塌糊塗,我承認。可是我決不接受你的憐憫!高飛,我知道你做出這種態度,就是想讓別人都知道你在‘以德報怨’,人們會稱讚你有多偉大,鄙視我的有多可憐。哈,哈哈,把我狠狠擦在腳下,向人彰顯你的優秀--現在我才知道,要是論起玩心機,我給你提鞋都不配的!”
看着低聲嘶笑的高雅,高飛眼裡全是失望,等他好像帶有哭腔的笑聲停下來後,嘴脣動了下,卻看向了樑明:“樑總,合同你看過了嗎?”
這大半年來,樑明始終都在苦盼着這一刻的到來。
現在他終於盼到了,滿面紅光的用力點頭,也用最正式的稱呼說:“高董,我已經看過了。合同上寫得很明白,水粉集團這次撤資,是無條件的‘淨身出戶’!”
淨身出戶這個詞,源自離婚,寓意就是有一方什麼財產都不會帶走,拍拍屁股自個兒閃人。
打個比方,水粉集團跟天涯集團本來是合法夫妻來着,結果後來過不下去了,水粉集團主動提出離婚,不取分文,把以前爲這個家所做的貢獻,全部留給了天涯集團。
在這大半年中,水粉集團紅火了兩個月也算獲得了不小的受益,卻又投入了成倍的資金去開拓市場,然後就開始苦苦堅持,一直到現在。
水粉集團在無條件轉讓天涯集團之前,已經虧損了大約十幾個億,更多的卻是他們企業的信任度,絕對算得上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無處喊冤。
對水粉集團的‘淨身出戶’,高飛纔沒像樑明那樣欣喜若狂,因爲他很清楚這些損失,比起賀明珠幹掉謝小雯所引發的惡劣後果,更讓廖、韓兩家焦頭爛額。
廖、韓兩家在謝小雯被殺後,已經沒心情在天涯集團這邊墨跡什麼了,他們只想趕緊扔開這個包袱,灰溜溜的跑到黑暗中伸出舌頭去舔傷口。
高飛笑着點了點頭,拿起合同粗粗看了眼就遞給了樑明:“樑總,上次轉讓時是你簽字的,這次還是由你來簽字吧。”
“好的。”
樑明也沒拒絕,合同他是早就看過了的,拿起簽字版主就在上面蹭蹭的簽上了自己名字,而後遞給了高雅,淡淡的說:“方助理,請。”
高雅也沒說什麼,低着頭拿起筆飛快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就站了起來,看着廖無肆:“廖先生,我想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從進來後就沒說話的廖無肆,笑了笑看向了水粉集團一個高管:“丁副總,麻煩你代表集團與方助理簽訂解除合同合約。”
那個丁副總答應了一聲,從公文包內拿出一份合約,放在了桌子上,很客氣的說:“方助理,這是水粉集團對你的解除合同合約,廖總已經簽字了。”
高雅拿過合同看也沒看,很乾脆的簽上自己名字,扔掉筆擡腿就走向門口。
“方先生。”
丁副總又說話了,已經改變了稱呼:“根據《勞動法》的規定,你在被集團辭退後,集團會根據原先的合同協議,給予你一定的補償。補償金將會在24小時之內打在你的卡上,請注意查收。”
高雅就像沒聽到那樣,快步走出了房間。
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中時,高飛心中低低的嘆了口氣。
高雅以前所做的那一切,說是他自己找死都一點也不爲過,如果把他跟高飛調換一下位置,他肯定早就讓高先生灰飛煙滅了。
可高飛卻沒有這樣對他,儘管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幹掉他,可每當想到‘兄弟’這個詞時,他的殺心都會慢慢減弱。
不管高雅有多麼的該死,但高飛都覺得無法親手殺了他。
高飛無法忽視血脈相連的那種先天性親情,所以在看到高雅倔犟的走出時,不但沒有一點點的成就感,或者要落井下石,反倒是有了種不忍,很想拉住他,告訴他:只要你能放下心中的戾氣,我給你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看出高飛心情不怎麼樣後,樑明衝對面的丁副總幾個人笑了笑,站起來說:“幾位,我們去酒店小飲幾杯,共同慶祝簽字的順流完成?”
丁副總也站起身,強笑一聲說:“多謝樑總好意,我們還要趕回去向廖總彙報,等以後有機會吧--高董,我們就先回去了。”
高飛站起身,主動伸出手:“那我就不遠送了,樑總、陳總,替我送送丁副總。”
“留步。”
丁副總微微一笑,收拾起東西帶着幾個同事走向門口,經過廖無肆身邊時,又低聲告辭,這纔在樑明夫妻、陳鴻賓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後,會議室內安靜了下來,高飛和廖無肆坐在會議桌的首尾位置,都沒有說話,就在那兒悶頭吸菸。
幾分鐘後,外面忽然響起了砰砰的巨響。
廖無肆站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向外看去,就看到原本空蕩蕩的廠區水泥路上,擺上了紅色的鞭炮,鋪在地上擺出最少得有幾百米,陳大彪正帶着手下放鞭炮,慶祝天涯集團的重生。
“明天,你的員工們就會全部到崗吧?”
廖無肆掐滅菸頭,打開了一扇窗戶。
高飛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站立:“用不着明天,從鞭炮響起後,他們就會陸續接到通知,會在下午一點半之前陸續趕來廠裡,參加動員大會。”
“呵呵,還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廖無肆放下窗簾,轉身順勢倚在了窗臺上:“我知道你有話要問我,問吧。”
高飛回答的很簡單:“你想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好,那我就跟你說說謝小雯之死。”
廖無肆在提到這個名字時,眼神明顯黯淡了下:“說句實話,不管她犯下了多麼罪不可赦的錯誤,她始終都在愛着我。要不然的話,她也不會在看到我跟明珠走近後,會冒昧的去刺殺她。”
就在廖無肆給高飛敘說謝小雯之死的事情時,高雅已經走出了天涯集團。
他沒有開車出來,因爲那車子是水粉集團的。
現在他已經被廖水粉掃地出門,依着他的傲氣,就算丁副總請他暫用那輛車子,他也不會用的。
在陳大彪等人鄙夷的目光中,高雅表面鎮定,實則好像做夢那樣的走出了天涯集團,信步右拐,貼着路邊前行。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兒,更不知道他以後要做什麼。
遠遠傳來的鞭炮聲,聽在高雅耳朵裡就是莫大的諷刺:當場高飛沒有出現時,他是何等的威風?
他是京華高家的第三代嫡孫,與高雲華一起,被視爲官、商兩條路上的領軍人物,手裡掌控着春樹集團,無論走到哪兒‘高家二少’的光環,都能讓他受到足夠的尊重。
那時候,他身邊追隨着佷多‘死士’,還有張耀明等一干紈絝好友,可謂是要風得風笑傲江湖。
但這一切從高飛出現後,就開始慢慢的消失:被逐出高家,沒有權勢、金錢的後果就是再也沒有死士的追隨,張耀明等人就像消失了那樣,而他就是條無家可歸的狗,只能毫無目的的四處流浪。
這一切,都是拜高飛所賜!
“高飛,我發誓,如果有機會,我絕對會讓你生不如死!”
想到高飛‘假惺惺’要挽留他的樣子,高雅的面孔就開始扭曲。
嘀嘀!
就在高雅咬牙切齒的發誓時,背後傳來汽車喇叭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