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繫不上路明非,他的手機關機了。”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嘗試撥通電話無果,坐在燈光噴泉的邊上的蘇曉檣微微蹙眉,擡頭看向已經點亮的街邊路燈。
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高樓之間的排排路燈亮着溫黃的光,噴泉的旁邊人的公路偶爾纔會有車輛一閃而逝的經過,遠遠傳來輪胎碾過馬路的聲音。公園裡只有水聲沙沙,綠藍的光隨着噴泉水柱的高低起伏安靜地照亮周圍藏在昏暗裡的綠植園景。
“關機?難道出事了?”維樂娃抱着手站在噴泉邊,一旁的零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棵樹的陰影裡,如果稍不注意就會忽視掉她。
“他掉鏈子並不稀奇,但就算搞砸了什麼事情他也會如實跟我們彙報,現在的問題是根本聯繫不上他。”蘇曉檣右手拿着手機,左手撐在噴泉的坐檯邊緣,手指微微觸碰着清澈的水池,意圖用那股涼意緩解心中隱隱的不安感。
“現在離匯合時間還差大概十分鐘。”維樂娃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表,夜光錶盤上顯示的現在是北亰時間10:18PM。
他們和負責地鐵探索的芬格爾還有蘇茜兩人約定好了,除非有重大的線索發現,不然都準時在北亰時間的10:30PM到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國際金融中心2號線地鐵站附近的這個噴泉公園集合。
“”
蘇曉檣思考了一會兒,重新拿起手機翻出了許久沒有打開過的聊天軟件,在上面找到了那個自從上大學後逐漸成爲死人羣的同學羣聊,看了一眼羣主的ID還是那個沒變,直接點擊私聊,“在嗎?有事情問你。”
消息發出去後蘇曉檣就覆蓋了手機在大腿上耐心等待,維樂娃也只是輕輕撓了撓眉毛,抱着手等待着,現在他們這個小組是蘇曉檣說了算,她和零隻需要聽從命令,以及偶爾提出建議就好。就現在來看,蘇曉檣的思路和大局觀的確沒有出現過重大的失誤,遇見稍微小一些的意外也能順利處理掉。
大概等了有五分鐘左右,蘇曉檣感受到腿面上的手機震動,她翻過來見到了對方的回覆:
“蘇曉檣?你不是去美國留學了嗎??”從標點符號裡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愕然。
也不難怪對方的驚訝,許久未聯繫的高中同學忽然找上門,就那麼幾個可能,要麼是借錢要麼是同學聚會。
首先對面的人很瞭解蘇曉檣這位老同學是絕對不會找他借錢的,別人不找蘇曉檣借錢就謝天謝地了,最近他可是隨處都能見到的蘇氏集團的招標公告,以及時不時在國家級官網上見到的合作名單,這證明了近幾年老蘇家越來越富,錢多到拿來燒着取暖絕對不是一個笑話,借錢一說也就是無稽之談了。
那麼就只有可能是同學會咯?可蘇曉檣不是去美國留學了嗎?難道久違回國一次心血來潮想再來一次同學聚會?這種事情對於異想天開,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天女來說倒是符合人設。
當然,也可能是盜號,這個概率也不低。
蘇曉檣見對方回覆了,快速打字發送:“有急事,你還有陳雯雯的電話嗎?發我一個,謝謝。”
對面的ID旁邊開始顯示“正在輸入”但過了幾秒後又消失了,再一會兒後又出現“正在輸入”然後再消失了,聊天欄裡啥東西都沒發出來。
很明顯,蘇曉檣這句話把對方CPU給燒了。
“你要陳雯雯電話爲什麼找我要?”對面老一會兒才憋了這句話出來,但同時他也知道了這邊沒被盜號,因爲盜號狗不會知道陳雯雯這號人物,更不會找他要陳雯雯的電話號碼。
“你是陳雯雯的前男友,我不找你要找誰要?”蘇曉檣打字反問。
是的,手機聊天欄的另一頭是趙孟華,陳雯雯正牌的前男友,聊天羣的羣主。當蘇曉檣想找陳雯雯電話號碼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號人物,在她看來自己認識的人裡面對於陳雯雯的瞭解,除了路明非以外就沒有比趙孟華更合適的人選了。
“正在輸入”的出現和消失再度上演,一小會兒後,對面的趙孟華用一種極度納悶的語氣扣字發問,“你找她幹什麼???”
蘇曉檣輕輕捏了捏沾了一些噴泉池水的左手手指,雖然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內心心底存着點女性天然蔫壞的她確實在思考這種時候要不要順手噁心一下對面。
好吧好吧,她知道找人幫忙還要噁心人家是完全不道德的行爲,可考慮到立場問題,她和林年關係密切,林年和路明非情同手足,約等於她就是站在路明非陣線的朋友。而手機對面的“工具人”毫無疑問是路明非對立陣線的敵人,從敵人那裡拿好處再順帶噁心敵人,這麼看起來是不是就順理成章多了?
“我在找路明非,路明非電話打不通,所以想打陳雯雯的電話,但我沒陳雯雯的電話。”蘇曉檣遵從了本心,她覺得如果現在坐在這裡的是林年,林年也一定會這麼回覆對面——她只是做了林年會做的事情而已,不算道德敗壞!
這一次對面沉默了將近有一分鐘,用一分鐘的時間去消化聊天欄裡的這句話。
你找路明非爲什麼要打陳雯雯的電話?路明非不是和你一樣在美國留學嗎?而且你們回國後不應該回老家麼,陳雯雯可是在北大讀書,這個意思是不是你們現在在北亰?並且路明非還莫名其妙和陳雯雯在一起?他們在一起能幹啥?上一次披薩館的鬧劇後重新在一起了嗎?可他們在一起關我屁事啊?哦,好像的確關我屁事,你只是來要電話號碼的可不是,那麼多人,你爲什麼就找我要電話號碼啊?噁心我是吧?
一分鐘內腦子裡發生以上這些全部的嘀咕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如果再給幾分鐘可能還能嘀咕個幾倍的數量。
“所以,你有陳雯雯電話號碼麼?還是說分手後就刪了?”蘇曉檣打字追問。
然後片刻,她就見到對面發來了一串電話號碼,看樣子應該是沒刪又或者是乾脆地背下來了?畢竟背誦下來的前女友號碼想忘掉也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的。
對面趙孟華其實很不想給這個號碼的,但奈何他想到了蘇曉檣家現在的情況,又十分成熟穩重地用成年人的思維出發,考慮到自家老爹的公司最近要上市,在業務範圍內很可能接觸到現在如日中天都難以形容得當的蘇氏集團。
老爹已經很多次有意無意在他耳邊唸叨着蘇氏集團老總的女兒好像是你高中同班同學吧?現在還有聯繫嗎?念得他又煩又不好說什麼,只能每次都憋着氣兒地說人家早有男朋友啦!你兒子也有未婚妻了,你上次不是還說淼淼家條件不錯嗎?
每每都只能嗆得自家老爹吹鬍子瞪眼,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樣搖頭嘆氣甩手離開。
這次蘇曉檣主動來找他幫忙,雖然這個忙很讓他膈應以及難受,可好歹也算是久違的重新搭上了一條線,老同學聯繫一下,互相賣幾個人情,互幫互助,以後彼此有什麼麻煩的時候借調一下對方的能量解決困難,這纔算得上是“走向社會”的成年人表現嘛。
“謝了,下次有機會開同學會請你吃飯。”蘇曉檣如願以償地得到電話號碼。
“別了,同學會就免了,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說吧。”趙孟華很委婉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上一次同學會的劇情他還歷歷在目,下一次如果小天女到場,那麼想必林某人也會到場,林某人在場,路明非顯而易見就會如影隨形,然後再拖泥帶水拉個陳雯雯那幅畫面,他想都不敢想,那是吃飯啊?那簡直就是開席。
只是幻想一下那一桌子的畫面,他就已經想自殺了。
“再說。”蘇曉檣退出了聊天軟件,輸入陳雯雯的電話號碼。
幾秒的等待,電話撥出後立刻得到了回饋,只不過是意料之外的結果,“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不在服務區?
蘇曉檣把手機拿開表情有些奇怪,她第一反應肯定是去想北亰有什麼地方信號基站還沒有覆蓋到,然後得到的答案就是大有可能的地下的地鐵交通系統,這是不是意味着陳雯雯現在在坐地鐵?那麼路明非的手機關機可能是沒電的緣故咯?如果是別人的話她肯定不會往手機沒電上想,但路明非的話,這種情況就顯得合情合理多了。
“他們來了。”維樂娃忽然擡了擡下顎示意噴泉公園的那條石板路盡頭,打電話的蘇曉檣看過去,見到了一隻手抓着一把熱騰騰灑滿孜然香料的小燒烤,另一隻手擡手向他們打招呼的芬格爾,蘇茜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雙手揣在兜裡,半張臉埋在黑色的絲綢圍巾中,目光時不時掃向周圍的街道。
看起來地鐵搜尋是沒什麼結果了,但宵夜燒烤的搜尋卻是大獲成功,乍一眼完全看不出芬格爾這傢伙是來出任務的,他已經完全融入到旅遊老外的角色中去了。
“都吃了嗎?您嘞!”芬格爾的中文看起來相當的學有所成,起手打招呼都開始充滿了京味兒,只不過口音還是有點嚴重,顯得不倫不類。
芬格爾走過來雙手分了分小燒烤,想一人都遞幾把,但蘇曉檣,零和維樂娃都拒絕了,他理所當然地開始找絕對不會拒絕美味宵夜的饕餮同伴,卻找了個空,“路明非還沒來嗎?他又遲到了?還是說在網吧打遊戲又打到忘記時間?”
“地鐵上有什麼發現嗎?”蘇曉檣還是慣例地對芬格爾問一次。
“沒有發現,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今晚地鐵13號線的西直門站點出現了火情導致封站,事情鬧得挺大的,論壇上都在討論,聽說是電路短路。”蘇茜替芬格爾這個組長回答了問題,“你們呢?”
“遊戲公司的確存在不小的問題,但沒有找到人,我們還在寫字樓遭受到了一次襲擊,對方的身份是獵人。具體的情況等回酒店後再討論,順帶總結安排一下之後的計劃方向。”蘇曉檣熄滅了手機屏幕不再做無用功。
“不等路明非來集合了?他一會兒萬一來了沒找到人豈不是會很難過,覺得自己被排擠霸凌了?”芬格爾一口一個小燒烤吃得賊香,唯一可惜的是手邊沒有冰啤酒,或者一瓶歪嘴也行,上次試過中國的白酒後他就好上這一口了。
“不等他了,他那邊可能遇見了些意外,但我們暫時聯繫不上他,他自己會知道回酒店的。”
“要不給林年打個電話?路明非的事情他最清楚了,可能他那裡會有消息?”芬格爾異想天開地說。
“林年那邊任務也緊,似乎還到了關鍵的時候,沒事不要去騷擾他。”蘇曉檣擺了擺手,維樂娃也聳肩,她們都不覺得林年那邊會有路明非的消息,兩者的行動軌跡八竿子打不着一邊去。
“反正也沒多大事啦,人越廢命越大,更何況是還是廢中的極品,廢柴師弟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晚上灰頭土臉地摸回來就跟我們報信兒說他找到龍王的巢穴了呢?”芬格爾倒是心寬寬,完全不認爲路明非可能出什麼性命攸關的事情。
“先回酒店,今天我們倒也不是一無所獲。”蘇曉檣從水池邊站起,帶頭離開了公園,朝向街斜角對面的十字路口的地鐵電梯走去。這也是她選擇噴泉公園做集合點的原因,街對面就是地鐵,下去後轉一站,然後最多兩三站就到王府井站。
但結果蘇曉檣帶着衆人來到電梯前時卻發現電梯門口放了維修牌子還拉了警戒線,看樣子是無障礙通道維修了,只能繞一圈走樓梯下去。在繞道離開之前,蘇曉檣多回頭看了一眼封閉的電梯,又無端轉頭看了一眼遠處中國銀行的大樓,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最後也只能作罷。
“幸好錯開了晚高峰,六七點鐘的時候地鐵裡是什麼個樣子你們根本不知道,我跟學妹差點被擠成小魚乾兒了,我說這種環境裡還真能有尼伯龍根啊?是不是我們壓根就找錯方向了?”走樓梯下地鐵的路上,芬格爾一邊吐槽北亰晚高峰的可怕,一邊用力擼串兒,沒了路明非幫他分擔,他得加倍進食速度才能在過安檢之前解決完這些特色美食。
“尼伯龍根在地鐵中,不是在地鐵站,我們經過的那些地鐵站在整個地鐵交通的藍圖內只佔僅僅千分之幾甚至萬分之幾的面積,其餘的那些蜿蜒冗長的隧道纔是龍王可能的藏身處。”蘇茜平淡地否決了芬格爾相當打擊士氣的發言。
“我是真不想再在晚高峰的時候擠地鐵,我開始懷念德國的地鐵交通了,雖然爛是爛了一些,舊也舊了很多,環境也髒亂差,搶劫盜竊也多,偶爾還能看到耗子在車廂裡跑但好歹人不多啊,不會搶個位置都要勾心鬥角。”芬格爾走下最後一階樓梯,把手裡的竹籤兒塞進了垃圾桶裡,相當不衛生地用手背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
現在時間已經晚了,地鐵裡的人流肉眼可見的稀少,空曠的地鐵站裡自動出票機排列在角落也沒多少人去排隊。
“去買票。”蘇曉檣可能是嫌芬格爾話有點多,順手指使他去做點事情。
“好的好的,女王殿下。”芬格爾一溜小跑去機器前買票,轉頭點了一下人數後摸出口袋裡皺巴巴的紙幣,努力捋直嘗試着塞進去,但饒是這樣也被拒了好幾次,讓他有些摳腦殼,回頭問,“那個,誰有新一點的紙幣?我的錢好像被拒了。”
“事兒還挺多。”蘇曉檣嘆了口氣,算是明白林年對於芬格爾這個名義上的師兄爲什麼那麼不尊敬了,這種搞怪和掉鏈子的事兒逼性格簡直和路明非如出一轍,再加上比起路明非這個德國流氓更多了幾分不要臉,簡直就是路明非Plus版。
就在蘇曉檣準備掏錢包的時候,她聞見了一股白茉莉和油墨混合的香味,略微複雜,但整體來說格外馨香,帶着一些熱咖啡的溫度。蘇曉檣的身後走過了一個穿着風衣披着黑白的亞麻披肩的高挑女性,這股香味估計就是對方身上傳來的。
“Tom Ford?Jasmin Noir?好像不對”旁邊抱着手等待的維樂娃輕聲嘀咕,看起來也是對香水頗有研究的女孩。
“不是大牌子的香水味,這種味道我記得是隻能自己調出來的。”蘇曉檣見人走遠到了閘機口,才微微側頭邊找紙鈔邊跟維樂娃小聲討論,“你沒聞見嗎?除了茉莉味外還有咖啡豆的香氣,一般的香水味可不會這麼去調。”
零則是微微垂着眼眸一言不發地等待在一旁,她從不用香水,至於她身上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很少有人知道,因爲她和人總是保持着距離。
“是麼?”維樂娃抽了抽精緻的鼻子,似乎想捕捉空氣裡留下的淡淡餘香,但很可惜的是地鐵通風環境太好了,一會兒那氣味就消散不見找不到蹤影。
“但我爲什麼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學校裡見到有人噴過這種香水?”她抱着手嘟噥。
蘇曉檣在錢包裡找到了合適面額的紙鈔,兩根青蔥手指夾出來,正準備走向芬格爾,但這時她聽見了維樂娃的這番話,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站住了腳步,微微歪頭。
這種味道熟悉麼?是的,她其實也覺得這種味道熟悉,像是在哪兒聞到過一樣,但印象裡沒有大牌子和這個味道相同,所以否定了這是牌子貨的論點可爲什麼自己能立刻肯定這是別人自己調配出來的呢?自己是怎麼非常篤定地得到這個答案的呢?
原因只有一個。
那是因爲這種對話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發生過一次,同樣是她聞到了這股香味,同樣是她提出了猜測,同樣是對方否決了猜測,同時告訴她,這不是牌子貨,而是自己調配的,目的是爲了省一些化妝品的錢。
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忽然爆炸了,涌起的是因爲震驚而瀰漫出的麻痹感。
蘇曉檣驟然擡頭看向了閘機口的方向,那個戴着黑白亞麻披肩的女性已經站在了下去月臺的自動扶梯上了,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在背後,那個背影,那個令人熟悉並且安心向往的背影該死,自己居然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來對方!
“等一下!”
蘇曉檣只來得及快而短促地喊出了這一聲,聲音響亮得在較爲空曠的地鐵站內迴盪,不少人都下意識轉頭看向這邊,隨即也看見了這個女孩毫不猶豫地快速追向了那個走遠的女性的方向,甚至直接跨欄般翻越了路身上的閘機口,在安檢人員擡眉愣神的注視下不管不顧地衝向自動扶梯上漸漸消失的那個背影!
“怎麼回事?什麼情況?”維樂娃和蘇茜都愣住了,零也兀然擡頭看向蘇曉檣奔跑的背影。
“跟上她。”零直接衝了上去,沒有絲毫猶豫。
“誒!成了!”不遠處買票機器前專心致志的芬格爾忽然眉開眼笑地看着機器把他那張皺巴巴的紙鈔吃進去,成功驗收了下面吐出來的幾張一次性地鐵卡。
他拿起地鐵卡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幾個人都消失了,轉頭一撇,就看見幾個翻閘機的矯健身影,有些目瞪口呆,“姐們兒幾個就算逃票也別這麼明目張膽吧?這又不是在德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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