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照耀在李獲月身上,她很難形容心臟上那種躁動以及疼痛感,那是一種劇毒般的麻痹,順着心臟的部位蔓延向整個胸膛,每一次跳動都像是要逃出她的心臟一樣。
真是可笑,在胸腔之中的那顆心臟不屬於自己的時候,那每一次的搏動所帶來的轟鳴都幾乎快要震碎她的五臟六腑,光只是一顆心臟都是她無法馴服的洪荒猛獸。
這時,有一隻手觸碰到了她的胸膛上,隨後是冰涼刺骨的感覺,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隻皮膚白皙的手溫柔地觸摸着自己,將胸膛中的那隻野獸慢慢馴服。
一點幽藍在意識中擴散開。
那種蔓延全身的麻痹感漸漸地減弱了,渾身漲裂的般的疼痛也冰敷般緩釋了,稍微睜開一些眼睛,光線墜入瞳眸成像出了身邊的那個身影。
沾滿鮮血的手從她裸露的胸膛前提起,那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攥着那顆鮮血淋漓的心臟,在她的身體內如此狂野不羈的野獸在那隻手中卻馴服得像是溫順的小馬駒。
李獲月微微側頭,看見了林年在光裡的面頰,那雙熔瞳內裂開的如花瓣的光悄然搖曳着,彷彿顯微鏡的瞳孔倒映着那被剖開的難看的胸膛裡每一個細節。
而在林年眼眸的眼角到臉頰之間,也似乎出現了淡紅色的紋路,很淺,但卻已經悄然成型了,那些比岩漿還要光熱的鮮血將那些紋路點燃,神秘而美麗。
白衣的金髮女孩揹着手在林年身後走來走去,時不時提點林年幾句手術的細節。
之前每一次的手術都是由金髮女孩親手操刀完成的,但這一次卻成爲了葉列娜指導,接受了經驗與記憶的林年按部就班地主持這一場對於李獲月來說象徵着又一次新生的手術。
那雙新構築的熔瞳,就是林年開始代替葉列娜的原因。
李獲月同樣構築了熔瞳,即使是不完整的,卻是相當清楚這個器官對於靜態和動態視力提升的離譜程度,擁有了這個器官再加上足夠的理論知識,林年絕對有資格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出色一批的外科醫生。
“別亂動。”林年注意到了李獲月意識的清醒,低聲提醒。
他分辨着這個女人胸膛內因爲排異反應而壞死的血管、血肉以及內臟損傷,部分地方還出現了內出血,簡直就是在搶修一個到處都在漏水,到處都有損傷的下水管道。
最主要的還是月系統,這個已經被葉列娜改造得面目全非,加入了十二作福音的系統早已經在失去副心臟後開始衰敗崩潰了,之前構築的福音全部停擺,甚至開始崩潰反噬主體的機能。
林年面對這糟糕透了的情況很有耐心,李獲月的性命就握在他的手中,熔瞳之中沒有多餘的情緒,此時此刻,他的瞳眸裡只倒映着這個女人一個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
李獲月看着林年的眼睛,儘管胸膛不斷瀰漫着那種死亡般的冰冷,她卻沒有半點恐懼的情緒,那麼的平淡,那麼的安靜,說不出這到底是麻木,還是某種異樣的信任。
之前從李獲月胸膛中取出的過載心臟放在了一旁,金髮女孩倒也不嫌髒手,抓起就在手中拋玩了起來,藉着那光線欣賞着流經了無數遍“月”的龍血基因,混雜了兩個不同的氣息,被灌溉得充盈美麗的器官,嘴角的弧度不斷地上揚,像是得到了什麼心儀的禮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然而在黃金書庫這無人打擾,且環境靜謐神秘的地方,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唯有光之中的男女在那血肉的交織聲中闡釋着生命與復甦的奧秘。
林年處理完李獲月胸腔內的損傷後,開啓了八岐的領域,左手剖開了自己的胸膛,龍骨狀態下,堅硬的肋骨自動分開了巨大的縫隙,其後骨籠一根根翹起尖銳的根骨,讓他得以握住了那健壯搏動的血紅心臟。
稍微一用力,那顆心臟就被扯出了胸膛,林年的身形都沒有搖晃半下,八岐的領域下失去的心臟開始重組,龍骨狀態也飛速地保護了起來,胸膛的傷口也迅速地閉合了下去。
李獲月微微閉上了眼睛,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膛被一隻手沒入了其中,就像一團溫暖火焰的火種被留在了她的體內,那股溫度迅速驅散了所有的冰冷,那些麻痹感也如春雪消融不再出現。
茁壯又穩定的心跳帶起了她全身上下的器官共振,月系統之中那些糜爛、損傷的細微傷口開始被龍血洗滌之後迅速治癒,血管之中奔流的純淨龍血將那股八岐殘餘的力量帶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她張開嘴呼吸,名爲生機的氣息從她每一個細胞中迸發出來,月系統在得到全新的動力源後再度燃燒了起來。
直到睜開雙眼重新點燃了那熔瞳,胸口被縫合的傷勢也快速癒合,直到那一絲心臟殘留的八岐領域完全發揮完餘溫。
林年後退了兩步,看着裸露着美麗的上半身的李獲月從光中的青銅牀臺上坐起,頭頂的光束照得她染血的雪白胴體充滿着一股淒厲的美,而她也並沒有避諱所謂的暴露,側身正面對着他默然看了他一眼,再垂身撿起了一旁放着的泳衣穿戴上。
林年手上沾染着的鮮血轉化爲了霧態,這代表李獲月的基因紊亂停止了,那些霧化的鮮血分離完細菌和污穢後回到了她的身邊,青銅牀臺上的鮮血也脫離了起來,不留下一點多餘的血跡。
在收攏霧態血液的時候,李獲月擡頭看了一眼金髮女孩的方向,察覺到回收的血液少了一部分失去了聯繫,而葉列娜則是揹着手咧着嘴帶着一個讓她很討厭的笑容站在林年身後完全沒有要表態的意思。
熔瞳和那璀璨的黃金瞳對視了一眼,李獲月便錯開了視線沒有在這方面上起任何的關係話題。
林年等待着八岐完整修復了自己的心臟,恢復完完整的狀態之後才走向了李獲月,擡手向她準備把她扶下來。
李獲月看着伸來的手,沉默了片刻,意思了一下,稍微按在了那只有力的手臂上借力坐下了青銅牀臺,轉頭看向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現在的這裡,但想來也是林年的辦法。
“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直接告訴我。”林年看着觀察着黃金書庫的李獲月提醒道。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親手操刀給李獲月做更換副心臟的儀式,雖然有着葉列娜分享的記憶和經驗,但還是擔心自己會出現什麼紕漏和差錯。
“沒什麼問題。”李獲月感受到自己的心臟跳動與面前男人的趨同,以及重新出現的那種聯繫感,平淡地說,“你會是一個優秀的醫生。”
林年聽見這句話頓了一下,大概沒能理解爲什麼李獲月會這麼說,正想問什麼,就聽見對方又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說着的同時,李獲月也回頭看了一眼剛纔她躺着的那張青銅牀臺,倒是有些像是武俠小說裡的寒玉牀,剛纔那一次手術儀式絕對算得上是以往幾次以來的最好過的一次。
“這座島嶼上曾經原住民的圖書館,也可以說是研究室。”林年說道,“剛纔情況緊急,所以乾脆把你帶到這裡來動了手術,免得出什麼意外。”
在林年說話的同時,李獲月就已經走到一旁那通天的書架前,抽出了一本書,撫過那絲線裝訂的古籍,《青囊書》三個字引得她眼底掠過一抹詫異,直接就翻到了後半部分,發現下冊的圖文依舊保存完整纔開口說道,“很不得了的地方。”
很少有東西能得到李獲月如此高的評價,《青囊書》在正統的書庫之中也不過只保存了部分殘篇,在這裡居然是全本的。
不僅如此,她沿着書庫掃視,只關注那些她感興趣的古籍,《連山易·遁棲》《黃帝內經·幹荒》《魯班書·九州圖》這些書籍大多都消失在了歷史之中,就算是正統也難尋一二,倒是沒想到這個書庫居然都有備份和記錄。
是個不得了的地方,倘若正統知道了這裡的存在,不惜一切代價都得派人來收集這裡的一切藏品吧。家族之中的老東西和研究者們將頭一次地站在同一邊,因爲沒人能抵抗得住這些知識的誘惑。
“喜歡就帶兩本走,就當留個紀念。”林年看了書架前四處掃望,眼中罕見出現了名叫興趣的色彩的李獲月說。
李獲月把手中的書籍放了回去,她的確挺感興趣的,但之後再去看也不遲,她沒有看林年,但卻開口向他說道,“比起這些東西,你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應該去做吧。”
林年自然知道李獲月指的是什麼,那條掌管着尼伯龍根的古龍,這個圖書館內的藏物再珍貴,再豐厚也是藏在尼伯龍根之中的,不想辦法解決那條古龍,所有的東西都是空談,包括離開尼伯龍根也會是一件麻煩事情。
“先要去解決山上那個麻煩,然後再說這個尼伯龍根的事情。”林年還記得給予葉列娜的承諾,回頭看了一眼那揹着手從剛纔開始就哼哼地對着她和李獲月露出神秘笑容的金毛。
“山上的麻煩?”李獲月一頓。
“山上還有一隻古龍,大概是倖存下來的原住民,不過以她現在的狀態,我很難說她還算不算是活着。”林年說道,“但留着總歸是個不穩定因素,得把她處理掉。”
“現在你有把握了嗎?”李獲月看向林年的熔瞳,那雙瞳眸從構築完成之後就持續保持着那樣美麗和灼目的顏色,因爲那是從基因層面的改造,不再是因爲血統而點燃的特徵,這也意味着“永不熄滅的熔瞳”這個稱號如今可以安穩地落在了林年的身上,就算是戴上隱形眼鏡也只能稍微壓低那瞳眸邊緣花瓣般裂口釋放的攝人熔光。
“一直都有把握,現在不過是把握更多了一些,你——”林年話說一半,忽然停住了話,看向李獲月手上稍微閃過的銀色白光,那白光在他的眼眸中宛如慢動作一般,以一條直線的軌跡慢悠悠地飛向他的人,然而它的速度實際上已經接近了音速,只不過這樣的速度在現在林年的眼裡實在是太慢了。
一寸大小的鍊金飛劍,大概是葉列娜帶着李獲月在島上的某個遺蹟裡發現的,形狀很優美如是竹葉般勻稱,在速度已經接近音速的情況下,但林年卻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伸手抓住了那微小迅捷的殺器,宛如探囊取物。
看着手中的迷你飛劍,稍微把玩了幾下,林年就拋回給了李獲月。
飛劍旋轉着拋了過去懸空停在了李獲月的面前,最後飛回她的襯衫袖口內貼身藏了起來,倒也是老習慣了,總喜歡貼着那身段藏一些尖銳的武器,也不怕傷着自己。
他望了一眼李獲月瞳眸的熔紅,大概知道了對方這是在測試他的熔瞳效果,也是在幫他熟悉熔瞳的力量。
在不依靠言靈,也沒有暴血的情況下,單熔瞳的洞察力就可以完美捕捉音速、甚至超音速物體的運動軌跡以及每一個細節,這種目力已經不是誇張兩個字能形容的了,然而這還不止是熔瞳的全部效果。
“所以,第四條鎖鏈的權能到底是什麼?”李獲月忽然問道。
六道福音解鎖第四條鎖鏈的權能,李獲月現在對林年真正的底牌可謂好奇慾望十足,但提問的時候依舊是擺着那副“你說不說都無所謂,但你說的話我還是會耐心聽一下”的表情。
林年看着李獲月的模樣,張開嘴,頓了一下,然後說,
“不告訴你。”
話音落下,李獲月就發現面前的林年和葉列娜消失不見了,往前一步後看向四周封閉的黃金圖書館陷入了沉默,想來是明白這是林年故意把他困在這裡的,免得才進行完心臟儀式,狀態還不算最佳的她犯毛病硬要參與和古老的戰鬥,導致出現什麼岔子。
真是過分的.關心。
爹味真重。
李獲月淡淡地想到,但卻還是轉過身回來,放在書架上的手掌順勢撥出了那本放回去的《青囊書》,在這光線充足的空間內安靜地看了起來,沒有叛逆地去找地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