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
“我以爲以你的性格你會更...直接一些。”
“直接一些?”
格歐費茵女神像下,楚子航坐在了林年的身邊,菊一文字則宗被平穩地放在雙膝上,出鞘後的刀刃乘着秋水一樣波光照人。
新的劇本在獅心會和學生會的部隊中開始流傳,每個人都在呆滯後迸發出了火熱的情緒,投向廣場中央雕像前那個人影充滿了沸騰的情緒,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因爲都捱過打積怨已久後終於找到了宣泄的釋放口。
黑與紅的部隊開始圍繞着教堂廣場周邊的閣樓建築佈防,狙擊點、迫擊炮、防禦工事開始一一架起,每個人都充滿了激昂的情緒,按部就班地照着獅心會和學生會兩位指揮官聯名下達的命令行動。
“你是指我剛纔就應該當場把那兩個傢伙打一頓嗎?”林年專心致志地用拇指一寸一寸地擦過刀刃,目不旁視,無視了在教堂廣場周遭開始逐漸建成的‘屠龍聯合軍’。
“如果是我以前認識的你,你恐怕已經這麼做了。”楚子航說。
“卸位的首相不過是誇誇其談的演講高手,退伍的將軍在骨子裡只是一個蠻勇的市井武夫,人之所以輝煌一時,大多都是職位帶來的榮耀和偉大。‘S’級、超級混血種、王牌專員這些光環退掉後我是什麼人?一個自大、小孩子氣有點力氣的未成年學生?”林年臉上頭一次地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這是在林弦被擊中後他第一次笑。
楚子航沒有回答得上林年這個問題,但他卻還是發現了,在愷撒和埃爾文離開後林年身上的戾氣和慍怒慢慢消退掉了,直到現在對方身上表現出的是在濱海城市重逢時,他感受到的熟悉的那股子冷靜和沉着勁兒。
“我從來沒有說過那顆子彈是瞄準我姐的。”林年收起了笑容,忽然說。
他自始至終從來都是跟愷撒和埃爾文·萊茵所說的事實是‘我姐姐中槍了’,但事實上那顆弗裡嘉子彈並沒有擊中任何人,飛來的途中在他們兩人半米之外就爆開了。
“狙擊手瞄準的其實是你?”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陰差陽錯之下我姐還是中招了,所以我生氣不是假的,該倒黴的人還是會倒黴。”林年抓住刀柄輕輕轉動,刀身切開空氣與刀鞘相抵住,刀背在鞘口劃過一絲清響菊一文字則宗被送進了鞘中,“可師兄這次進校你是跟着我的,我做了什麼事情造成了什麼影響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行。”
“你...”楚子航似乎是終於明白過來什麼了,擡頭看向了林年。
將菊一文字則合鞘後,林年扭頭看向楚子航忽然說:“他們說自由一日誰能打爆愷撒·加圖索的腦袋,就能成爲獅心會的會長。”
兩人之間沉默了數秒,遠處的白鴿羣悄然間拍動着翅膀離開了這片即將成爲是非之地的廣場。
“你其實不用這麼做的。”楚子航理清楚林年在進校後一切的動機後輕聲說。
“這是一次絕佳的把你推出去的機會。”林年目光偏向了別處,“卡塞爾學院奉行精英制度,血統只有‘B’級的話會很難出頭,想在獅心會拿到那些東西也很麻煩...可如何是會長的話,可能一些事情就能容易起來了,並且我覺得如果是師兄你,還是站在高處適合你一點,畢竟你的理想很大也很遠,如果起點不高一些,我害怕你會走得太辛苦了。”
“謝謝。”楚子航只能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心裡卻默默地記下了這件事。
“現在既然做了,乾脆就做到底,別浪費了這次機會,憋住想打人的慾望是件很難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如果是以前的我,那兩個混蛋已經在地上趴着了。”
“什麼事情都被情緒牽着走,總有一天會吃虧的,做事之前不如先思考一下,在損失之後如何去挽回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不管不顧地往前衝,這是在日本吃過一次虧後我學到的道理。”林年扭頭看向草坪上的白鴿,“加入執行部這麼久了,總不能一直不長進,能借着這次機會幫到身邊的人,就多少按捺住性子吃點虧幫一點吧。”
“我的言靈是剎那。”林年又說,“記住這一點就好,一會兒發生了什麼都別意外。”
“到現在爲止我大概不會再大驚小怪了。”楚子航頷首說。
兩人對視一眼笑了笑,不再說什麼了。
閒話聊到這裡,教堂廣場也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
草坪上啄草籽的鴿子都已經飛到了遠處的鐘樓頂,俯視着那被一圈黑影環繞的大廣場,對氣氛與危險極爲敏感的鴿羣們已經意料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教堂周邊的嘈雜人聲慢慢消失不見了,廣場逐漸寂靜到了一個令人難安的地步,廣闊的綠茵草地上彷彿能聽見陽光在女神的雕像上細細流淌的聲音。
每一場戰爭都該有人打響第一槍。
就像今天的自由一日一樣,第一槍也是由教堂上響起的,在寂靜中,這一槍無異於是驚雷一般迴盪在了整個廣闊的教堂廣場內。
所有人都盯住了教堂前的那個男孩,卻沒發現有任何子彈擊中或碎裂的痕跡,都不由地擡頭看向了教堂,腦海中泛起了疑惑。
子彈呢?這一槍只是開戰信號?
他們現在該開槍嗎?還是該直接衝鋒?
紅隊和黑隊的戰鬥員們都緊繃了起來,手中填滿子彈的武器架在掩體後紛紛瞄準了廣場中央坐在長椅上都開始做舒展活動伸懶腰的男孩,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就連身在教堂斜側放閣樓中的獅心會長,都忍不住隔着老遠盯了教堂一眼,沒搞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愷撒?你們那邊行不行?要不換我們的狙擊手來?”閣樓二樓,埃爾文·萊茵拿起傳呼機問。
“我們的狙擊手說她盡力了。”公共頻道里愷撒淡淡地說,“換你的狙擊手來又有什麼用?”
“你什麼意思?”埃爾文·萊茵皺眉,但他再看向大廣場雕像下時卻愣住了。
因爲就算愷撒沒有回答,他也明白了愷撒所說的‘盡力了’是什麼意思。
女神雕像下,楚子航低頭看着身旁的長椅,在他的身邊不知何時直立放着一顆完整的弗裡嘉子彈,深紅的彈頭折射着陽光。
遠處的教堂口,玻璃落地破碎的巨響聲讓每個人都下意識回頭看去,在閣樓的二樓,獅心會的會長,那個如黑塔般的猛漢像是沙包一樣飛了出來,摔在了人羣中砰的一聲老半天沒爬起來,在他的臉上就算皮膚黢黑都能看出有一道鮮紅色的橫槓,像是被什麼東西抽出來的。
閣樓二樓,獅心會的臨時據點,林年從碎掉的窗戶口站了出來,俯視着一臉震驚的獅心會隊員們,手裡拎着鞘都沒出的菊一文字則宗。
“開——”樓底的獅心會副官條件反射地張大嘴想吼出開火的命令,但他第二個字怎麼也喊不出口了,菊一文字則宗已經插在了他嘴巴里帶着他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在了人羣中滾地葫蘆似的翻開。
“開槍!”地上準備爬起來的埃爾文掏出傳呼機就吼了一聲...但也僅僅只吼出了一聲,他還沒坐起身來下顎就被跳幀般出現在他身邊的林年一腳踩過,清脆的咔擦聲中,這個鐵塔般的漢子就失去了戰鬥能力。
“難怪校長一直要我進獅心會。”林年瞥了一眼石頭一樣重重躺倒在地上的埃爾文·萊茵心想。
獅心會失去了他們的首領,只在一瞬之間。
精英‘A’級混血種跟‘S’級混血種的差距高下立判。
在所有獅心會黑方隊員臉色扭曲,不知是驚恐還是憤怒,在他們要扣動扳機的瞬間,林年已經悄然擡起了頭顱,雙眼的黃金瞳熾熱沸騰。
八階剎那·256倍神速增益。
時間停止了。
就像看不見的鐮刀掃出了堪比圓月的弧,一道陰風切過了閣樓前的整個獅心會部隊,沒有一聲槍響響起,明明的煌煌白日,地上卻盛放了一輪勾勾明月。
月輪觸碰到的每一個穿着黑色作戰服的人他們的腹部在同一時間凹陷了下去,數十道力量在一秒之內施加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
人羣就像秋花綻放一樣被風一吹就漫天飛到各個角落。
就像點爆了一顆沒有火光的炸彈,在教堂一側全體學生會的注視中,二十數個獅心會戰鬥員天女散花一樣飛了出去,撞飛進閣樓裡、落到廣場中,沒有一聲槍響炸出,黑色的子彈壓滿的槍械砸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冰冷的碰撞聲。
一個眨眼的功夫,真的就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獅心會全滅。
“‘S’級動手了!‘S’級動手了!進攻!進攻!”
學生會的全體戰鬥員再也繃不住那根弦了,扣緊扳機就對着遠處的閣樓傾瀉起了子彈,大片大片的彈幕潑向林年站着的方位,紅色的花霧密集地炸在了地面、閣樓、乃至地上獅心會的殘兵敗將上。
可令人舌頭都要吞進去的一幕出現了,在他們做出反應開槍的時候,林年就已經消失在了學生會的視野中,根本沒人看清他到底是怎麼消失的。
“背靠背!他進來了!”學生會的副官吼了一聲,立馬就近找到同伴靠在了一起,手中抓住衝鋒槍汗如雨下。
在教堂前,學生會大概還剩下約莫四十人左右的兵力,原本愷撒是準備調整出二十人跟獅心會人數相同的精銳小隊對‘S’級發起衝鋒的,但誰又能想到,獅心會這個他們唯一的,也是最牢靠的盟友會在短短几秒內全軍覆沒!
廣場中央衝到獅心會臨時據點的閣樓需要多少時間?兩者大概隔了差不多三四百米左右吧?他們只是略微走了一下神,獅心會的會長就被‘S’級給從二樓踹了下去,這三四百米的距離真就被縮地成寸了?
如果日本的犬山家主犬山賀還在現場的話大概會徹底呆滯掉,因爲剎那這個言靈雖然的確是神速系中的王者之一,但所要消耗的體力和精神是極爲恐怖的,剎那攀爬的階數越高,所要付出的耐力也就越大。
這也是爲什麼多半的剎那使用者都會用左輪槍來作爲自己的主攻武器,本身發動剎那的體力消耗就足夠可怕了,在發動的同時長途奔襲和揮刀進攻幾乎是要人命的事情,就連犬山賀在幾十年的研究內最終都只將剎那用作於‘居合’的拔刀瞬間。
可能也只有同爲剎那使用者的人才能明白過來,現在單挑獅心會和學生會的傢伙究竟是個怎樣恐怖的怪物。
學生會每個戰鬥員大腦都處於混亂一片,這種超常規的事情發生在眼前,就跟普通人看見混血種爆出言靈大顯神威的反應沒什麼區別,他們這羣自詡精英的混血種在‘S’級面前也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這也是第一次,卡塞爾學院的學生們認識到了爲什麼‘S’級總是被譽爲天生屠龍者的存在了,如果戰場上真的存在一個這樣的領袖,那戰無不勝恐怕也不會再是空談了。
又一聲槍響爆起了,槍聲是從閣樓方向傳來的!在閣樓的屋頂上,一個臥趴着的芊芊身影高調出場,在她背後那一席黑髮隨風飄動,手中架住的狙擊槍在槍響的瞬間就幾乎震碎了下面的屋瓦。
血紅的濃霧炸碎在了教堂門口,所有學生會的戰鬥員瞬間回頭開槍,子彈爆碎在大門上染出血紅的印子,但他們卻還是打了個空。
“漏了一個麼?”從教堂門口兀然出現在防禦措施外教堂草坪上,林年扭頭看了眼閣樓,他倒是的確忘記了獅心會還有個狙擊手這件事。
不過能這麼快鎖定到再度出現的自己,這狙擊手的反應速度也算是超乎常人的水準了,值得他專門去處理一下。
言靈·浮生。
打定了主意後,站在草坪上的林年就像是融雪般化在了陽光裡,才匆然回頭的幾十把槍口再度失去了目標,只能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指揮官是愷撒也給不出任何有效的命令。
在閣樓上,趴在屋頂的獅心會女狙擊手也瞬間半蹲了起來,渾身肌肉繃緊,藉着狙擊鏡視線如炬般掃視在教堂到閣樓的這段路途上,試圖找到‘S’級的身影,但這時候她的背上被人輕輕拍了拍。
女狙擊手渾身僵硬了一瞬,下意識就伸手要摸大腿上的格洛克手槍,但手腕立刻被抓住了,她回頭對上了陽光下林年背光的臉張了張嘴,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名字?”林年問。
“蘇茜。”女狙擊手沉默了一下,選擇了回答,似乎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記住了。”林年點了點頭,一拳砸在了她的臉上。
一聲悶響中女孩在屋頂上翻滾了半圈,面朝天空失去了意識,臉上還留着一個清晰的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