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古玉的目光終於落在自己臉上,打人者這纔開口,”怎麼,這下知道看我了?非要捱了打才知道正視別人?真是賤骨頭。“
話音未落,只見楊雨馨在身後抿起嘴笑起來。
隨行而來另一人亦不甘示弱,也湊了過來:“嬋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即便是動手,也不能打偏了,應該這樣,才叫漂亮。”說罷,揚手照着古玉臉上又是一個巴掌。
古玉又擡眼,看清此人,小巧的身姿,清秀的面龐,笑容薄涼,眼神裡無一絲溫度。
“原來是這樣,這回我再試一試。”那叫嬋娟的女子再揚手又是一巴掌,此下卻是比剛纔還要用力,古玉覺得耳根子生疼,隨而火辣辣的。
“這下,可是打得當正了?”嬋娟問向旁邊女子。
二人見此不約笑起,春風得意。
楊雨馨將帕子收起,輕聲踱步來到古玉面前,用力擡起古玉的下巴,本就醜得下不去眼的臉上因捱了三個巴掌倒反而有了一絲血色。
“古玉,你不要怪我,更不要怪嬋娟和曼君,今天教訓你是爲了給你提個醒,有些東西,你碰不得,看不得,更奢望不得,先看看你自己這張臉吧,我若是你,怕是早就要跳河自盡了,不是你的,不要想,也不要碰,記住了嗎?”
古玉着實不懂她這話的意思,自己與這幾人無冤無仇,今天這麼一出,怕是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們而不自知。
“楊小姐,時候不早了,別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了,咱們先回去吧,也讓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曼君勸說道。
楊雨馨盯着古玉冷哼了一聲,抽回了手,伴着一個白眼兒轉身離開。
曼君緊跟其後,嬋娟反而揪起古玉的頭髮警告道:“這是第一次,所以這麼簡單就放過你,滾回家仔細想想哪裡錯了,下次,不會這麼輕饒了你。”
說罷,又將古玉狠狠推開,這才隨着那二人離去。
古玉臉上熱辣難擋,見她們走了才緩緩癱倒下去,滿腹委屈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與誰說起。
古玉有意在天擦黑了纔回家去,夜裡光線不好,油燈又暗,再加上婆婆的眼神兒也不算靈光,天時地利人和,這樣纔不容易被婆婆發現臉上的巴掌印。
即使在外面再不開心,一回到家裡古玉也是無比自在舒心的,因爲只有在家裡,纔不用被世人嘲笑諷刺,古玉喜歡這個貧窮卻安逸的的地方。
如古玉所願,古婆婆果然不曾發現不妥,古玉順利過關。
夜深人靜,古玉蜷縮着靠在牆壁上,雙臂環抱着雙腿,下巴埋進膝蓋裡盡情享受黑夜,她十幾年如一日的喜愛黑夜,只有夜裡的寂靜,才能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似乎也變得柔和了。
臉上還在隱隱作痛,這樣莫名捱打的日子其實並不鮮見,只不過,這次古玉在意了起來,她後來纔想,定是這事與鄧公子有關,那楊雨馨期間又提到了林泗昭,思來想去,或許自己是因爲鄧公子贈與的食盒捱了打。
長嘆一口氣,楊雨馨身份貴重,面容姣好體面,再想想自己,從小便是個孤女,生得醜陋無比,粗活雜活幹得慣了,箱子裡沒有一身穿得出門的衣衫。
這樣的窘迫,她從來不在意,如今,如今不相同,她不知怎的,從未像今天這樣嫌棄起自己來。
楊雨馨喜歡鄧廣寧,古玉有所耳聞,可是直至今日,古玉的心才揪緊起來,鄧廣寧在她心裡,是個十足的好人,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自己這麼好過,儘管,那隻不過是平淡如水的關照,有了楊雨馨的對比,她才明確自己的低微。
她不敢去想鄧廣寧,鄧廣寧本就是個溫潤之人,對誰都好,他不過也是可憐自己罷了。
古玉這般猜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低微到了塵埃裡。
除了鄧廣寧,古玉還記起了林泗昭,今天楊雨馨也提到了這個人,這次楊雨馨這般生氣,想必與他也是脫不了干係,從前總是隱約記得兒時的情分在,古玉並不想痛恨他,即便如今的他時常在他人面前給自己難堪,就算如此古玉許多次也選擇無視,然而並沒有效果,自己的沉默反而讓林泗昭更加變本加厲,古玉苦笑一聲,如何不沉默?不沉默自己又能怎麼反抗呢?
自打這天的事情一起,那楊雨馨等人將古玉更加視爲肉中刺,閒來無事便人前人後調侃耍弄一番,楊雨馨更多時候是微笑着靜看,更多時候是那隨行二人動口多些。古玉也終於弄清楚那二人來頭,嬋娟本姓佟,父親爲四品京官,那曼君姓孟,父親與佟嬋娟父親類似,據說這二人的父親因女兒與楊雨馨交好而得了不少便宜,楊雨馨的表姐是當朝人盡皆知的許貴妃,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許貴妃的親戚也幾乎是各個榮華富貴,且這許貴妃年幼喪母,未進宮前一直寄養在姨母家,這才與楊雨馨格外親厚,順帶着楊雨馨的地位也隨之提高,且青桐書院非普通書院,人人皆知這楊雨馨不光是有着不一般的身份,更多時候則充當着一個媒介,誰人若是通過她聯絡上她的父親楊柏樺,再拿出銀子來疏通,官途則通暢得多。最好的例子便是佟嬋娟與這孟曼君。
所以朝廷一半的官員皆是許家或是楊家親信,慢慢的也便成了一股龐且大難以撼動的勢力,古玉只是隱約間懂得那句“權傾朝野”。
雖然生活艱難,但心中的不忿與無奈終究被懦弱所壓制,古玉更多時候選擇裝聾作啞,她明白,她不能反抗,那是徒勞,自己勢單力薄,每天在書院裡都如履薄冰,有時候又想,若是再熬上幾年,等書院這些人都結束了課業,也便不會在這裡了,想到這,古玉的心纔會多少有些安慰。
古玉今天得知了個好消息,李廚娘告訴她,有一隻西域來的雜耍班子要來京城茗萃居登臺演出,許多人得了消息都要張羅前去看看,到了演出那日茗萃居人手不夠必定忙不過來,所以茗萃居的管事便尋了幾個熟識的人去幫忙,其中便有李廚娘一個,但是無奈她腰疼病犯了去不了,但茗萃居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戲樓,在那裡的工錢可誘人,李廚娘好說歹說才說動管事將自己的名額讓給古玉,雖然管事勉爲其難答應了,卻提了個條件,讓這古玉蒙上面紗,不能露出臉來。
古玉聽了雖然神色黯然了一些但還算是愉快的,雖然只是臨時過去幫忙,可工錢對古玉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筆橫財。
感激李廚娘的同時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三日後,正趕上書院放假,古玉穿了一身乾淨衣服來到茗萃居報道,管事先生雖然對古玉一臉嫌棄,可畢竟與李廚娘熟識,也算賣些人情給她,這才勉強留下了古玉,可這模樣是萬萬不得上前去的,古玉有些忐忑,低着頭,背微微弓起,一言不發。
管事先生潤了口茶,並不擡眼看她,“本來像你這樣的人是進不得茗萃居的,可我與李嫂是同鄉,我也不想拂了她的面子,勉強才留下你,這西域的雜耍班子要在茗萃居登臺演出七天,你就臨時在這幫工,在後廚負責燒開水泡茶刷茶盞還有分洗瓜果,千萬不要到前面去,再嚇壞了看客,你可明白了?”
古玉唯唯諾諾大氣都不敢喘,只是用力點點頭算是應了。
管事先生見這模樣十分討厭,懶得再與她廢話,揮揮手便扔了句,“快下去幹活吧。”
茗萃居連後廚都氣派的嚇人,古玉長這麼大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後廚,心情愉悅,旁人異樣的眼光她也不介意,面紗下面是愉快神色,幹起活來十分賣力,來茗萃居看錶演的人已經糊了裡三層外三層,加了許多座位,都是爲了一睹西域雜耍的風采,要茶的人格外多,古玉不停的看着火。還要洗水果,及茶盞,忙得團團轉,雖然疲憊,可是想到幹過七天就會有“一大筆”工錢,便開心的要飛起,古玉想,要給婆婆買些肉來吃,還要在添一些米,想到這裡,腳步更加勤快了起來。
“咣!!”正當古玉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的時候,一聲清響將她打斷,古玉回頭,剛剛端着果子的大嫂倒在了地上,果盤碎了,果子滾落一地,而那大嫂臉色蒼白,雙目緊閉。
古玉忙跑過去,周圍的人也圍了上來,其中一個婦人將她頭擡起,掐了掐人中,又拍了拍她的臉,好一會兒那大嫂纔將眼睛睜開,古玉細心給倒了杯水遞上去,那大嫂喝下水這才聽旁人說道:“這幹了一天都未休息,水米未進不暈倒纔怪。”
古玉這纔想起,因爲太忙,所以大家都沒來得及吃飯,古玉亦是飢腸轆轆,好在年輕,又有“精神食糧”所以並不覺得太難熬。
“我沒事,休息下就好。”那大嫂有些驚慌,卻依舊逞強着要起身,生怕被管事看到,覺得自己做不了,這樣的夥計可就丟了。
可這大嫂剛要起身又一頭仰了過去,還好有人在身後扶着。
這時管事從外面進來,一見後廚這般模樣便怒火沖天揚聲喊到:“你們在這幹什麼呢?前面茶水都供應不上了!”
走近了些,管事先生才明白,原來是有一個體力不支倒下了,管事先生見狀依舊面目猙獰,“還能不能幹,若干不了就走人!”
那大嫂臉色一陣青白,忙道:“幹得!幹得!”說罷又要起身,可無奈頭暈得厲害,再次栽倒。
“罷了罷了,你留在後廚看水,換個人去前面!”
“哪裡還有人可換,就剩這姑娘了。”有人嘴快,指着古玉說道。
管事先生看向古玉,上下打量,隔着面紗他都能隱約見得那張令人反胃的臉,可若不用,茶水果子又供應不上,客人都將目光放在表演上,許是也少有人能注意她,也罷,就讓她去吧。
“你去前面給送茶水,不要在人前呆太長時間,給客人倒好了茶水便下來!”管事先生生冷的說道,古玉無法,只好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