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婉轉悠揚的戲腔聲中,陳年緩緩睜開眼睛。
屋子內的構造很熟悉,和陳年當初在上海的時候居住條件差不多,就是屋子稍微有點漏風,設施稍微有些簡陋。
滬上風格的東北雜木質櫃子,但看起來就像是二手的一樣,一個四四方方的橫臥着的木頭大箱子,這基本已經是這個時期人們家裡的標配了,一方滿是蟲蛀痕跡的桌子,上面還有許多裂紋,邊緣處是一些缺口,而且這破破爛爛的木桌還是個瘸腿,其中有一條腿比其他幾條腿短一些,下面墊着一塊長條形狀的石頭。
在桌子的兩邊是兩條長凳,總之賣相也不咋地。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不知道裝着什麼的大缸。
不用說,又是一如既往的貧窮開局。
屋子裡面有些潮溼,有點熱,不過這種環境陳年完全可以適應。
而就在此時,陳年的腦海中也出現了一些記憶。
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江蘇崑山。
而時間是民國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936年。
“崑山?”
想到這個地名,陳年忽然明白了外面唱的這不就是崑曲嘛。
而且這不就是牡丹亭嗎?
第幾出陳年不知道,但剛纔那一句明顯就是出自於牡丹亭的名句。
隨後,陳年又得知現在自己是一個廚師。
專門給一個叫做春雨班的戲班子做飯。
這戲班子在崑山也屬於是比較大一些的戲班子了,上上下下一共五十多個人,所以在此地有自己的戲園子,如果是有人花錢相請,他們也會帶着各種吃飯的傢伙去接活。
而陳年現在所住的地方只有陳年一個人住,這也是戲班子內廚師的特權。
畢竟是管飯的。
剛纔的時候自己是在午睡,結果一覺就睡到了下午的四點多。
好在廚房裡面的食材足夠。
而且這戲園子裡一共要準備兩種飯菜,第一種是大鍋飯,主要給班底、檢場、大門臉等的人吃的。
還有一份屬於是小竈,主要是給班頭、角兒等的人吃,他們在吃的上面有些講究的。
平時要求還好一些,凡事第二天或者是當天有演出的,那在吃上面就要求高了。
太辛辣的不能吃。
太酸的不能吃。
太涼的不能吃。
太油膩的也不能吃。
煙不能碰,酒不能沾。
所以平常吃飯的時候基本都是一些清淡的,連肉菜都很少見。
而大鍋菜隔三差五還是有肉菜的,因此有時候這大鍋飯比小竈的伙食還要好。
當然,下來之後就說不準了,畢竟那些唱戲的角兒平常都是需要保護嗓子的,中藥、水果等等這也是不小的開支。
尤其是班主,每天沒事做的時候都要在嘴裡含梨片。
非常講究。
班主的名字叫做,李富春,這名字是祖上傳下來的,李富春的祖上一直都是唱崑曲的,而傳的兩個字是李()春。
現在戲班子裡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李富春帶出來的,又是徒弟又是自己的孩子。
這個時期就是如此。
師父之所以是師父,那便是如師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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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外面並不是真的在唱戲,而是在進行着練習。
想到這裡,陳年起身穿好衣服,準備去廚房裡面做飯。
由於廚房只有陳年一個人,所以從採購到清洗、處理食材,做飯都得一個人完成,不過好在這會吃飯的都是不用上臺唱戲的,大鍋飯而已,做熟了,好吃點就行,也不用做多麼精美的菜。
畢竟唱戲的有規矩是唱戲之前不能吃飯,否則嗓子會變聲。
但也不是所有的戲班子是這樣,就像是陳年以前就知道有些唱京劇的唱戲之前必吃大肘子,還有的在唱戲之前必須要喝酒。
不過,在春雨班規矩就是如此。
到五點左右的時候戲班子就要開始準備登臺演出了,然後這一唱就要到最少十點鐘之後,有時候戲長的話,甚至要唱到凌晨才能結束。
畢竟唱戲一旦開口就不能暫停。
老祖宗的規矩便是戲比天大。
八方聽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一旦定下了就不能停,不管有沒有人聽。
來到廚房之內,這裡的廚房倒是挺大的,收拾的乾乾淨淨,鍋竈中午做完飯之後都已經洗好了。
看着這裡的一塊膘七瘦三的豬肉、一大袋土豆,還有一些蔬菜。
陳年想了想,算了算時間。
“做紅燒肉時間應該足夠了。”
陳年打算做紅燒肉,雖然肉不多,但是沒關係,肉不多不是還有土豆嘛。
而且別說是土豆了,就那湯汁,把自己的老布鞋丟進去燉一個小時也能入味。
在切肉的時候,陳年特意切了六十塊左右。
每塊大概也就是不到兩釐米見方。
正正好好。
到時候一人一塊。
不過土豆管夠。
除此之外,又燜了許多米飯。
這個菜量基本上就是平常戲班子正正好好的量。
隨後,陳年就開始削土豆、洗土豆、洗肉、切肉。
這裡的調料並沒有那麼多,但有這些也足夠做一頓紅燒肉了,雖然味道可能會稍微差一點,不如在調料齊全之下做出來的,但在這裡又不需要評分,能坐在適普意義上的好吃就行了。
隨着時間的臨近,外面也忙忙碌碌的,各路班底穿着各式各樣的服飾,帶着各式各樣的妝容來來回回,檢場人也在前前後後的忙着準備晚上表演所要用到的道具。
可廚房的味道不斷傳來,每一個路過廚房的人都忍不住探頭朝着裡面看去。
“陳師傅,咱們今天晚上吃什麼?”
忽然一個身穿武行衣服的人路過,手中還拿着一杆花槍,好奇的朝着裡面問道。
由於化了妝,而且初來乍到,腦子裡也沒有多少關於這些人的記憶,所以陳年一時之間也沒想起來這是誰。
但這不妨礙陳年和他聊天。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雖然你們吃飯吃的晚,不過你回去給兄弟們說一下,好好演,我到時候給你們留一些肉。”
“好嘞,謝謝陳師傅!”
一聽晚上有肉,對方蹦跳着就離開了,畢竟武生,又是年紀不大的小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