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陳年在做這道菜的時候,肉做的比紅燒肉稍微小了一些,肉本身在燉的時候便會進行一定的縮水,尤其是肥肉,燉着燉着裡面的油就會跑出來體積就會變小。
而之所以陳年用稍微小一些的肉是因爲這樣會更下飯,大肉塊更適合吃米飯或者是饅頭,那樣一口米飯一口肉,吃起來會非常過癮,但晚上配的是粥就會差點意思。
腐竹是用黃豆做的,可以說是將黃豆中所有的精華集於一身。
在燉肉的時候,如果能放點兒黃豆也可以讓湯汁更加濃郁,味道更加香醇。
再加上這個時代的醬油本身就相當濃,所以做出來顏色非常紅亮,看起來極其有食慾。
紅燒肉被燉的酥爛軟嫩,入口一抿就化,對此先前已經有過了太多的描述,這其中的腐竹是陳年後放進去的。
買回來這腐竹就已經是泡過的,所以能夠直接入菜,在經過燉煮之後,腐竹柔韌吸飽了鍋中紅褐色的湯汁,就如同海綿一般,只需要輕輕一擠那些湯汁便會流出來。
引得齒頰之間滿是肉香。
再喝一口小米稀飯,熱滾滾的下了肚,多數人會在這時長嘆一聲。
一生無非食色性也,食之所以排在第一位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個普通人可以忍受得住色慾,可以忍受得住權錢,但絕對逃不脫食慾的誘惑。
簡而言之,一個人可以打一輩子的光棍,如果一個人因爲大病住院,每天只能吃些粥饅頭之類的流食,說句不好聽的,哪怕隔壁牀位的人在啃榨菜,他都會眼裡冒出綠光來。
更不用說冒菜、火鍋、麻辣燙、漢堡、雞翅、嫩牛五方、川菜、魯菜、淮揚菜、烤雞、烤鴨、燒老鵝等等的人間美味。
光是聽着口水就要飛流直下三千尺了。
更不用說茄子豆角也是一道下飯神器,雖然是素菜,而且吃起來滋味可能不像是燒二冬那般醬汁濃郁,但茄子這種東西就是隻要油稍微大點兒,怎麼做都好吃。
最後陳年都把自己吃撐了。
吃過飯之後,孫師傅便帶着陳年來到了飯堂找到沈三。
“三爺,我想去一趟潤豐樓那邊,別的武館不是馬上就要來比武的嘛,我想過去和那邊的老朋友商討一下,回頭先出個單子給您這邊看一看,選一選。”
“嗯,去吧,廚房裡就不用管了,一會兒碗裡的不夠吃,我讓他們自己去盛,吃完以後我讓他們再把鍋碗都洗了,你們就儘管去。
雖然說到時候是我們比武,但你們在飯菜上也不能含糊,至少不能叫同行們笑話才行。”
“三爺沒事的,到時候回來我讓徒弟洗鍋就行,那些放着就好了。”孫福全連忙說道。
“沒事你去吧,潤豐樓好像還有點遠,我給你找個車。”沈三顯然也非常看重這次的比試,要知道這次比試放在津武門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爭取過來的。
如果不能就此一鳴驚人,那他們津武門往後再想要崛起便還要繼續等。
隨後孫福全便帶着陳年離開了,終究還是沒有讓沈三找一輛車。
就這樣步行着前去,夜幕之下的天津城依舊燈火通明,而且潤豐樓所在的位置處於鬧市區,走到那邊能夠明顯的感覺到繁華。
早些時候陳年還跑到這邊來買過一次煎餅果子,只不過這次要去的潤豐樓比煎餅果子更遠。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潤豐樓門口,這裡一共有三層,從外面看起來相當氣派,飛檐走獸,雕樑畫棟,一排排的燈籠將內外照的燈火通明。
門口的左邊停着一排拉車的,右邊則是停着一排老爺車。
當然這種車對於陳年來說是這麼叫的,反正造型相當復古。
來到門口之後,站在門口的小廝一下就看到了孫福全,連忙點頭哈腰的迎了過來:“孫大師,您怎麼來了?”
孫師傅顯然也認得這小子。
“我過來找一下你們掌櫃,有點兒要緊的事,還麻煩幫忙進去通傳一下。”
“好勒,不過也不用通傳了,孫大師您來了,我直接帶您進去就成。”那小廝一邊是說着一邊右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便要請孫福全進去。
而孫福全也沒有多客套,擡腳便帶着陳年步入了其中。
“孫大師,這位是……”在走進去的時候,那小廝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陳年,然後問道。
“這是我徒弟。”孫師傅在說的時候不免有些自豪,而說完之後又在後面加了一句,“剛收的。”
這話聽的那小子眼前一亮,開口說道:“這位小師傅恭喜了!找到這麼一位名師,咱們孫大師可是天津地界上的名廚,當初多少酒樓想要花重金來挖人,孫師傅就愣是不走。
後來也就是咱們德高望重的三爺禮賢下士的過來請,那姿態都快趕上三顧茅廬了,原本孫大師也不打算走的,實在也是我們東家想讓孫大師享享清福,因此纔開口勸孫大師過去。
不過就這我們東家還天天后悔把孫大師讓出去呢,而且小師傅您能入得了孫師傅的法眼,就說明您的水平那也是一等一的高超,以前在潤豐樓很多人慕名而來,想要給孫大師當徒弟,孫大師都不要他們。”
陳年聽着對方所說的每一句都沒有從正面誇獎孫師傅,可同樣的每一句又都是在誇獎孫師傅,這拍馬屁的功夫令陳年望之不及。
再加上對方獨具特色的天津口音,陳年聽着只覺得對方像是在說單口相聲一樣,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從側面將自己師父廚藝高超勾勒了出來。
“行了行了,別貧了,就你會說。”這世上沒有人不喜歡誇獎,孫福全也不例外,聽着這話他感覺十分受用。
而且現在又是在徒弟面前被誇獎,可謂是結結實實的裝了一逼。
果然,陳年也適時地投去了崇拜的目光,讓孫師傅心中更加開心了。
“二位咱們到了,我們東家現在就在裡面,我幫二位敲敲門,我就不進去了,下面忙着我還得再去迎客。”那小廝擡手敲了敲門然後說道。
陳年感謝的看着對方:“兄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師傅客氣,那我先走了。”說着那小廝退着走到了樓梯口,然後才轉身噔噔噔的跑下樓梯。
這服務態度縱使天上撈也拍馬不及。
剛纔敲過門,門內便傳來聲音:
“進!”
孫福全推門而入,臉上掛着老友闊別重逢的笑容:“紀掌櫃好久不見了。”
陳年也隨着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看起來和孫師傅歲數相當的老先生坐在裡面,衣着得體,鬍子整齊,稍顯富態但精神矍鑠,眼神明亮,顯然身體倍棒。
桌子上擺着一本書,陳年離的遠,看不清書上寫的是什麼。
但是紀掌櫃手中拿着一個放大鏡,顯然剛纔是在看這本書。
紀掌櫃在看到孫福全來了之後,驚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簡單的錯愕之後,臉上很快便露出驚喜之色:“哎喲喲~我當這是誰呢?這不是孫大師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兩位老者走近之後當場便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看得出來二人的關係是相當好了。
而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這麼好的關係屬實難得。
“我是有點事想要來打擾一下,也不知道你這邊方便不方便。”孫福全開口說道。
“方便啊,怎麼不方便?我們潤豐樓能有今天一半功勞可都是孫師傅您的。”紀掌櫃爽朗的笑道。
結果孫師傅在聽到這話之後眉目一橫:“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一個廚子,能有現在的地步全靠老掌櫃提攜,紀掌櫃你要是再這麼說我可調頭就走。”
“哈哈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你難得來找我一趟,有什麼事我肯定盡力想辦法幫你,你知道的,我在生意場上沒多少朋友,真心朋友就你們幾個。”
在說話的時候紀掌櫃也看到了陳年,但他倒也沒有問陳年是誰,因爲他知道一會兒孫福全肯定是會說的。
“在說事之前我先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陳年。”說完又轉頭看向陳年,“給紀掌櫃打個招呼。”
“見過紀掌櫃,晚輩陳年,陳年老醋的陳年。”陳年恭敬的說道,紀掌櫃是師父的朋友,那自然也是自己的長輩了。
對長輩要以禮相待。
“不錯不錯。”紀掌櫃看着有理有節的,陳年不禁稱讚道,“你徒弟看起來倒不像個廚子,我感覺像是個讀書人。”
紀掌櫃閱人無數,看陳年氣質頗有些書生氣息,若不是讀過書的人斷然不會有這種氣質。
“他確實讀過一些書,不過比起讀書來他還是更喜歡當廚子,這也是我們有緣,要不然世上這麼多人哪能讓我們兩個碰上?”孫福全笑着說道。
陳年讀沒讀過書他不知道,但他能從陳年的舉止談吐看出陳年確實是有些文化的,只是他也不關心這些就是了。
“不錯不錯,沒想到孫師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難不成今天過來是跟我專程炫耀徒弟的?”紀掌櫃在聽到孫福全收了徒弟之後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畢竟早在之前他一直都想讓孫福全收個徒弟,要不然年紀漸漸的大了,手藝傳不下去那多是一件憾事?
“那倒也不是。”孫福全擺了擺手,“但確實和這小子有關,過幾天全天津的大大小小武館不是都要到我們那比武嗎?到時候我們得做菜招待那些人,你也知道,這些武館裡天南海北的到處都有,我肯定不能只做魯菜。
正好,這小子說他會做不少南方菜,但我那兒東西又不夠,所以就想着他帶過來在你這兒試試手,要是真能做的話,到時候也能幫我不少大忙。”孫福全開門見山的說道。
“你收的還是個南方菜徒弟?不過南方菜能做好也不簡單,而且能把南方菜做好再你的魯菜,那可是錦上添花的事,至少不是從頭開始教。”紀掌櫃不禁又高看陳年一眼。
“這樣吧。”紀掌櫃看向了陳年,“你會不會寫字?我這兒有紙和筆,要是會寫字的話,你就把你要的東西寫出來,我讓人去給你準備,要是不會的話你說我給你寫。”
陳年點了點頭:“會寫字的,只是那就要借紀掌櫃的文房四寶一用了……”
“沒問題,那你先去寫着,我再跟你師傅聊兩句。”
而孫福全也給了陳年一個放心去的神色之後便拉着老朋友到一旁開始續起舊來。
陳年想了想,自己要做的包含了廣東菜、川菜和淮揚菜這幾種,他也不知道這酒樓裡到底有什麼。
於是便從廣東菜開始洋洋灑灑的把自己需要的食材都寫了出來。
這個時代人們用的還都是繁體字,但好在陳年先前在上海的時候給報社投稿用的也是這種字。
所以大概花了10分鐘左右的時間才把需要的食材全部寫完。
“師父,紀掌櫃我寫完了,奏似這些。”寫完之後陳年便將手中的單子遞了過去。
孫福全對於這些單子上的菜量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畢竟他知道陳年要做的菜比較多。
但紀掌櫃看到這麼多菜之後還是嚇了一大跳:“你介是要在我這裡做宴啊?”
孫福全在一旁解釋:“要不是這麼多,我也不至於來麻煩紀掌櫃了,不過你放心,今日的一切用度都算在我的賬上,我自己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多了不敢說,但是買這些肯定是足夠了。”
可紀掌櫃一聽這話,倏然皺起眉頭:“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也太難聽了,這些食材再多也不過就是幾個大洋,咱倆的交情能是這幾個大洋買來的?
而且正好我晚上還打算宴請幾個朋友,本來還發愁給他們上什麼菜,既然如此——不如就讓你徒弟給我們做,上什麼我們就吃什麼……”紀掌櫃說道。
孫福全現在還不知道陳年的水平究竟如何,也不敢貿然應承下來:“這恐怕不大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能被老孫你收爲徒弟的我也放心,我相信你的眼光。”紀掌櫃投去了一個信任的表情。
而孫福全聽到這話之後轉頭看了看陳年:“你能做嗎?要是沒把握就不做,我的臉面不要緊,別到時候讓紀掌櫃的朋友看了笑話。”
陳年怎麼能沒有把握?他現在心裡沒別的,最多的就是b數了。
“師父,沒問題的。”
聽到陳年這麼說孫福權雖然心中還是有些擔心,但最後還是狠下心來,大不了自己就在旁邊看着,有什麼差錯自己也能及時補救,雖然自己做的都是北方菜,可對於一些南方菜還是有所瞭解的,就算沒做過,但烹飪很多都是相同的,無非就是那幾十樣方法。
“行,那我們今天就等着一飽口福了,我這就去讓人給你準備東西。”紀掌櫃說着便帶着陳年出去了。
“對了紀掌櫃,我這邊可能要用大概三四個竈,其中一個炒鍋,兩個蒸鍋,還有一個空着可以用來切換。”
“沒問題,所有東西我都給你備全了。”
來到廚房之後,紀掌櫃叫過一人對其說了幾句之後,便將手裡的單子交給對方。
而那人在聽到這話之後驚奇的看了陳年這邊一眼,雖然眼神中滿是不解和不可置信的神色,但還是按照紀掌櫃的吩咐去做。
“他去準備食材了,到時候你就在那邊的幾個竈上做,等一下他把食材拿過來之後,你還有什麼想要的直接和他說就行,我讓他給你打下手。”
“好的,那就麻煩紀掌櫃了。”
隨後紀掌櫃便離開了,而陳年和孫福全則是在這邊等待着,透過這件事陳年也終於看出了孫師傅在這潤豐樓的地位。
如果不是孫師傅和紀掌櫃相交莫逆,對方斷然不可能直接把廚房的四個竈空出來給自己用,而且也絕對不會讓自己一個只是徒弟的人去做他和生意場上的那些朋友們的飯菜。
這是對孫師傅抱有了極大的信任。
換句話來說,孫師傅信任自己,那紀掌櫃便會信任自己。
沒過多久就有一輛小車直接推了過來,上面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食材,陳年一眼看去,那都是自己要的。
“陳師傅上面的食材我大多都給您備來了,就是有其中幾樣我們這兒沒有,不過我把這些都畫了出來,還請您多擔待。”
“沒事。”陳年搖了搖頭,反正自己今天要做這麼多菜,就算少幾道也沒有關係,反正自己想要嶄露身手用的招牌菜都有就夠了。
“不知道大哥您怎麼稱呼。”陳年一眼就看出對方的年紀肯定要比自己大,於是便尊稱了一聲大哥。
“免貴姓毛。”
“行,那毛哥可以幫幫我的忙嗎?我想要先把這些菜分一下,一會兒可能要同時做幾道菜,不分一下的話,現找可能會不趕趟。”
“沒問題,你直接跟我說就行。”
孫福全就在一旁看着陳年熟練的發號施令安排毛華分揀時,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奇妙的感覺,這小子怎麼越看越像個老油條?
這指揮人的語氣怎麼看着這麼順手呢?
但也不排除陳年本身社交能力很強,而且天生就適合做這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