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一言不發的走過去，然後將手中的包裹重重的往地上一丟。
小三這才聽到了聲音，察覺到有人來了下意識的轉頭過來看，在月光之下他看到了小四的身影同時也看清楚了對方滿臉都是失望。
“你怎麼來了？”小三淡淡的問道，聽不出喜悲。
“你也走得急，很多東西都沒有帶，我來給你送點衣服。”小四的聲音同樣聽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來。
“，多謝，不過伱還是回去吧，以後也不要來見我了。”小三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稍稍有一些顫抖，對於這個曾經在津武門中和他關係最好的兄弟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
自己現在變成這樣是咎由自取，雖然被趕出了津武門，但他也不後悔，而且他被津武門趕出來，其實也僅僅是趕出來而已，也沒有自廢武功，甚至都沒有捱過打。
身上僅有的那些傷還是先前被陳年發現自己時，被劈頭蓋臉打了一通，但那些也不過只是皮外傷而已，休養幾天就能好。
所以到時候小三大可以換個城市繼續生活，甚至可以憑藉着身上的這點武藝找一個不錯的差事。
他原本是這麼想的，可此時再見到小四之後，雖然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神色，心中卻還是有些擔心小四會因爲自己而受到牽連。
就這樣二人在河邊待了許久，蟬鳴聲，風吹草動聲以及潺潺的水流聲從未停下。
“你爲什麼要背叛津武門？龍虎門真的那麼好？”
最後小四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心中一直想着的問題。
這時小三看着水中相似的倒影，只不過由於光線太暗，所以只能看清一個大概的人影輪廓，聽着對方的話默默嘆了口氣：”無所謂那裡好不好，我只是覺得那裡可能更加適合我，第一次想要賭一把而已，現在看來我是賭輸了。”
“賭輸了？”小四的音調忽然拔高，“那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你就不後悔？”
“有什麼可後悔的？成王敗寇而已，這次只是我時運不濟，無意之間被陳年發現了而已，如果我能再小心一點，那最後贏的人就是我了。”小三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之中才帶上了一些不甘之色。
他有點恨那個發現自己的陳年，明明對方就只是一個廚子而已，而自己就是被這種小人物破壞了計劃。
但是聽到這裡之後，小四終於按捺不住，直接一腳將小三踹翻，然後衝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啥也不是！你以爲你是誰啊！你不過就比我大一歲，真以爲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還背叛津武門，豬鼻子插上蔥，你還想裝大象了？你真以爲你投靠的龍虎門有多厲害？
實話告訴你，下午的時候我們已經成爲第二，現在第一是詠春拳館，就算沒有你，龍虎門也成不了第一！”
小三在聽到這話之後先是一愣，但隨後又釋然的笑了笑：“果然詠春拳館還是厲害，不過現在龍虎門如何和我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現在龍虎門是我的仇敵，雖然我現在不配和他們成爲仇敵，但至少我也是習武之人，就算是被逐出了師門，但心氣還是要有的。”
小三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跡，看向小四。
“但你要知道，我確實比你大一歲，但至少我有勇氣做這些事，不管我是爲了更遠大的前程也好，還是爲了蘇雲錦也好，至少我敢於做這些事情，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你呢？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一直庸庸碌碌，每天只做津武門安排你做的事情，現在你是不愁吃不愁穿，但你感覺你現在活得像你自己嗎？”
“真是妖言惑衆！虧我還以爲你會心中有悔悟之心，還想着明天帶你回津武門一起去找師父道歉，說不定他還能原諒你，但現在看來你簡直是無可救藥！”
“我真是瞎了狗眼纔在那幾年的時間裡和你稱兄道弟！晦氣！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明天就滾出天津，走得越遠越好，要不然每次想到能和津武門在同一個地方，我都恨不得愧疚的一頭撞死！”小四恨鐵不成鋼的大喊着。
說完他轉身就走，只是一邊走眼眶中的眼淚卻巴拉巴拉的落下。
小三看着小四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對方了，原本一直蓄滿淚水的眼眶這才終於承受不住，淚水大顆大顆的劃過臉龐……
“我也後悔啊……可是後悔能有什麼用？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已經不能再回頭了！如果以後我還能東山再起，一定回來再認你這個兄弟！”
……
話說小四在從小三那邊離開之後雖然心裡恨得要死，恨不得上去將對方掐着斷了氣，可心裡的情緒還是相當複雜的。
他的心裡還想着小三被趕出了津武門以後會不會一蹶不振。
畢竟大家兄弟一場，開導一下對方，讓對方在離開津武門之後，還能有遠大的前程。
可是他想着想着，又忽然想起了剛纔小三說過的那些話。
“我活的不像是我自己？我一直都活在別人的安排之下？”
小四的口中不斷的碎碎念着，雖然他剛纔覺得小三的話就像是妖言惑衆一般，可他畢竟也才十六歲的年紀，這句話就像一個魔咒一般不斷的縈繞在他的耳中。
越想他就越覺得小三好像說中了自己心中的心魔一般。
“我活得不像是我自己？那我怎麼才能活成自己呢？我怎麼才能夠憑藉着自己的意願活着？”小三不斷的問着自己，可他卻想不出來什麼答案。
但是關於這些問題，小四又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
“去問一問師父？”
“不行，自己現在每天都生活在師父的安排之下，又怎麼能去問師父呢？而且萬一師父因爲這種無理取鬧的問題，生氣了怎麼辦？”
“要不然去問問大師兄？”
“算了，大師兄現在還身受重傷，我這個時候過去問這些不太合適。”
“那我去問二師兄？”
小四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錢虎的樣子來，但隨後他就搖了搖頭，丟掉了這個想法。
問二師兄還不如問問經常從津武門前經過的那條大黃狗呢。
“問問沈少爺？”
“還是算了，問沈少爺那還不如問二師兄呢。”
小四把熟視的人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他的大腦中出現了一個人。
此人風神俊逸，個頭高大，笑容迷人，樣貌帥氣：“我還是去問一問陳師傅好了，雖然陳師傅整天在廚房裡做飯，但他好像讀過不少書，而且從小開始就在爲自己謀生了，平日裡也挺好說話的，他應該能爲我解答一下心中的疑惑吧。”
就這樣想着，小四輕車熟路的翻牆又回到了武館之中。
每天站崗巡視的都是津武門後來的弟子，小三和小四就是這後來的弟子之一，所以久而久之他們也就對這邊的各種地形十分輕車熟路了。
在晚上的這個點他知道什麼時候哪裡會有人巡邏，也知道誰巡邏的時候會想辦法偷懶，他更知道對方偷懶的時候在哪裡休息。
所以他能夠確保自己在回去的時候不被人發現。
他想要找陳年諮詢一些心理的疑問，可那些問題白天顯然是沒什麼時間問的，要問也只能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
於是他徑直來到陳年的房門口，敲了敲門。
“誰呀？”很快裡面傳來了陳年夢中囈語的聲音。
“陳師傅，我有重要的事找你。”小四在門口壓低着聲音說道。
說起來陳年在津武門當着的其實也只是一個廚師而已，大院裡的廚子都是和其他人一起睡大通鋪的，但津武門這邊由於地方比較大，所以也能給陳年安排一個單獨的住處。
可這種住處有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就算是小一點，那也總比和其他人一起睡強。
因此小四的聲音雖然低，可還是很快傳到了陳年的耳中，因爲他住的這屋子實在是不大。
這突然被小四敲門陳年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有什麼事來找自己，可是這大半夜的無事不登三寶殿，聯想到先前小三臥底身份被自己發現，所以陳年心想着會不會和小三有關？
還是深深嘆了一口氣，起身披好衣服，便來到門口開門。
“對不住了陳哥，這麼晚還來打擾你，但我確實是有些問題自己怎麼想都想不通，在津武門裡讀過書的本來就不多，而且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問問你比較合適一些。”小四臉上戴着愧疚之色說道。
陳年看到對方這神情心裡哪還生得起氣來？
只得再一次長嘆了一口氣：“行吧，那你進來吧。”
說着便將對方帶進了自己的屋子當中，然後關好了門。
小四還是第一次來陳年住的這屋子裡，先前這個房間他也知道，但在陳年進來之前這個房間只是堆放着一些雜物，在陳年來了之後這裡才騰了出來。
可沒想到陳年才住進來沒多長時間就把這裡打掃的乾乾淨淨，雖然房間裡沒多少東西，但僅有的一些物件也被擺放的整整齊齊。
“陳師傅，您這房間可真不錯，不像我們住的那兒，亂的要死。”小四有些羨慕的說道。
而陳年此刻哪裡有心思跟對方寒暄，只能是點了點頭，然後直接聊到了正題：“你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
小四聽到陳年問得如此直接，也不禁正色回答道：“是這樣的陳哥，我昨天上的是夜班，今天起來就已經不早了，但起來之後就聽到小三背叛津武門被趕出去的事兒。”
說到這裡，陳年不禁有些緊張了起來，他心想着這小子該不會也是叛徒吧，而今天晚上對方找過來就是爲了報復？
這要是趁着天黑把自己捅得不省人事了，那等第二天別人發現的時候，估計屍體都已經涼了。
於是整個人戒備了起來。
“確實這件事情是和我有關，但我當時也沒想着是他，我如果早知道是他的話，肯定不會暗中偷襲，再怎麼也得問一問他爲什麼出現在那裡。”陳年想要委婉的表示自己並不是故意要揭穿小三的，只是在無意之間不小心撞破罷了。
這些東西先前陳年已經給他講過了，現在他想知道的就只有：“陳師傅，我知道這些，而且我也不怕你說出去，剛纔我已經把小三沒來得及帶走的一些衣服和平常用的東西送給他了，說起來他也挺好找的，就是在以前每次我們出門時路過的一個橋洞下。
但我找到他之後，他跟我說了幾句話，我到現在都想不通，但陳師傅你好像是讀過不少書的，而且出來的時間也長，所以就想着問一問你，否則的話我真不知道該問誰了。
而且這種事情我也不想讓其他人聽到，所以只能在這個時間來麻煩你。”
陳年聽到這裡不禁鬆了一口氣，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找自己麻煩的就好，要不然的話，小四雖然年輕，可畢竟是學習了幾年武功的，真打起來自己還真不一定佔優勢。
先前自己成功將小三拿下，那也不過是因爲偷襲和對方正在得意忘形之中忽視了周圍的動靜罷了。
可這個時候陳年又升起了一些好奇：“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雖然他背叛了津武門，但他做的卻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是賭贏了也好還是賭輸了也好，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而我雖然到現在一直有吃有穿還能夠學武，但每天從早到晚過的都是別人給我安排好的生活。
早上吃什麼？上午練什麼？中午吃什麼？下午又練什麼？到了晚上要幾點睡覺？沒有一個是我能夠控制的，我想了想感覺他說的又像是歪理，又感覺他說的有些道理，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陳年拖着腮聽着對方的講述，聽完之後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果然這是這個年紀的小孩該想的事情啊。
表面上看起來深思熟慮，實際上幼稚中二，表面上看起來還有些哲學，但實際上空洞乏味。
雖然陳年學的不是這類型的專業課，這種問題他還是能回答的，因爲現在的小四還好，到了後世當中那些家境殷實個人又沒什麼太大動力去努力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像電視劇中經常能看到的那些高喊着“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的人，在現實中也是不計其數。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突然這麼想，但我是能夠理解你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陳年腦中思索了一番之後，便很快想到了怎麼樣去安慰這個在青春期有些迷茫的孩子。
“你覺得你的人生不能由自己掌控，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還沒有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當然如果你想的話，你隨時可以那樣做，你明天就離開津武門，天津城有的是地方招夥計，你大可以去做。
但然後呢？
運氣好的話，被某個大人物看中提攜爲身邊的小弟，然後再運氣好一點，平步青雲爲對方做事，但如果運氣不好呢，你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你可以選擇賭你的人生，但你也只能把自己的人生寄託在那些上面。
可在津武門呢？你現在確實每天作爲弟子要跟着津武門做事，但誰說你以後一輩子都要留在這裡了，你大可以學成之後出去另謀他就，我相信三爺是不會阻攔你的。
所以現在的你根本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而是需要努力的時候，努力提高自己這並不是在爲誰而努力，而是在爲你自己。
你變得越厲害，未來選擇的機會也就越多，所以你現在只是爲了未來自由的人生打下基礎而已，沒有臘月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這世上從來都不缺乏一生下來就無憂無慮的人，他們可以自己選擇活成什麼樣子，但這樣的人不是你，知道嗎？
我們現在一無所有，有的只是自己的腦子和自己的身體，所以我們要努力的成爲一個強者。
雖然投胎投的好令人羨慕，但是自己打拼出成就了，讓自己的孩子成爲那樣被人羨慕的人豈不是更好？”
陳年就這樣說着，宛若一個心靈導師，對面的小四卻越聽眼睛越亮！
“陳師傅，我悟了！”
“孺子可教也。”陳年滿意的點了點頭，幾句話的功夫如果能讓一個孩子從此之後走上人生的坦途，那也算是一樁功德了。
對方能夠悟了就好，也不枉自己在這大半夜說了那麼多話。
“行了，既然你知道就回去吧，在你這個年紀出現這些想法也無可厚非，但不要陷進去就好，像是小三那樣，其實就是走入了誤區當中，他想要通過捷徑一蹴而就，但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捷徑？
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踩着路中間的石頭過河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哪有在河的兩端建起一座堅固的橋樑來走在上面更踏實？”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了，陳師傅。”
陳年點了點頭：“好，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回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