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國公府出事的這天,天空一如碧洗,晴朗湛藍。
誰也沒有想到,冉子玄膽敢孤身闖入皇宮擄走了驪山夫人。
得到消息時,常寧正在試嫁衣。
大紅雲錦是御賜的,宛如天邊流霞,十分耀眼。由司衣司的司衣女官和司寶女官共同趕製出來的。
一方落地銅鏡中,常寧鳳冠霞帔,兩位女官小心翼翼將服飾,配飾依依替她戴上,然後端祥一陣,個自點頭暗贊。
司衣女官含着笑意,率先開口,“這腰身還是寬了,需要再改改。常大人個子高挑,身材玲瓏巧致,冷統領好福氣。”
“誰說不是呢。”司寶女官捂嘴接話,滿臉打趣之意。
常衣臉上一熱,雙頰飛紅,倒底還是顯露出嬌羞之姿。她在朝堂上還算是個口齒伶俐的,這會兒望着銅中容色絕麗的自己,竟遲遲說不出話來。
兩位女官只當她是害羞了。
常寧官銜高於她們,名聲在外,又是慕容靜身邊的紅人,打趣歸打趣,卻不敢太放肆。
當下便替她寬衣。
然後就看到元寶急匆匆從外面衝了進來,顧上不失禮,看到她劈頭就問:“冷月呢?”
當時,常寧心情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當他們趕到冉國公府外,就看到冷月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四周圍一片狼藉。
她哆哆嗦嗦的從一名侍衛手裡接過玉佩,只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以後,常寧時常在想是不是她命犯孤煞,但凡與她親近的人,必會受到她牽連,厄運不斷?
陛下如此,皇夫殿下如此。
還有莫言清,只不是跟她沾上了一點點的瓜葛,最終卻落得魂滅爆體下場。
家人遠離,此生對她掏心掏肺,赤誠相待冷月,竟在她試穿嫁衣的那天,被齊晴柔震斷筋脈,再也不曾醒過來。
“常大人,您好歹也去休息一下,這樣下去,您身體會垮的。”雙九在一旁乾着急。
自容聿醒過來知道冷月出事後,就把雙九派給了常寧。這些日子,常寧一直沒去早朝,守在冷月牀前不眠不休,臉色十分難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常寧手裡握着冷月的玉佩,木木地牀上一動也不動的冷月,毫無反應。
“常大人……”雙九也知道自己勸不住,只能搖頭嘆息。
筋脈俱斷,形同廢人,冷月的情況實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太醫院束手無策。
看着常寧失魂落魄的樣子,雙九也十分難受。
“常大人,您千萬別恢心。太醫院的那羣庸醫的話,根本不足以令人相信,等我家世子爺養好傷,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常寧依舊沉默,臉色憔悴而蒼白。
“常大人……唉!”雙九無可奈何,只能默默退下。
整個寢房之中靜悄悄的。
許久……
常寧緩緩才伸出手,顫顫落在冷月的臉頰上。
直到這時,她眼裡淚珠才一滴一滴滾落了下來。
“你說過再不會叫我傷心難受的,爲何要失言?”
她淚眼朦朧着望着他,心都要碎了。
“早知……早知你這麼狠心,這麼絕情,我……我爲何要對你死心踏地。說什麼另擇良緣,是不是我離開了,你就會醒過來?”
“你……你……嗚嗚……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整整半個月了,冷月毫無意識,若非還有氣息,若非宮中送來珍貴藥品吊着他的這口氣,她真的要崩潰了。
“別離開我……冷月,求你了……嗚嗚……”
冷月毫無反應,就那樣直挺挺的躺着,頭髮披散在牀上,臉色白如紙片。
他不是不想動,只是無法迴應她。
從他邁進冉國公府,就報着必死之心。他不敢報太大的希望,也不敢叫常寧等着他。直到莫言清爆體與齊晴柔同歸於盡。
那一刻,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慕容靜走後,他又重新進入冉國公府,無論如何,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他已經打算替莫言清料理身後世了。
然後,他萬萬沒有想到,老奸巨滑的齊晴柔居然避開了莫言清的自爆,躲過了一劫。他一時大意,被她震碎筋脈,兩眼一黑就失去自知。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
一道焦急的聲音將他的意識喚醒,他睜不開眼,反應也有些遲鈍。那道聲音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也迷迷糊糊的沒有記住。
直到一陣劇烈而尖銳的疼痛再次襲來,他也再次失去了意識。
等到他再次“醒”過來,就聽到御醫對他的診斷的結果。
——筋脈俱斷,甦醒無望。
難怪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
冷月默默地承受着這個結果,想睜眼,眼皮卻似千斤重,想張嘴,嘴巴卻好似被封住了一樣,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他疼痛,焦急,難受……身邊鬧哄哄的,有許多個聲音,唯獨沒有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無法放心的聲音。
他默默地聽着,心中惶恐難安。
她害怕了嗎?
哭了嗎?
恨他嗎?
她爲何不說話?
躺在牀上,明明意識是醒的,卻一動不動的日子十分難熬。耳邊時不時就能聽到有人在與她說話。
可至始至終,她卻不聲不響,一個字也沒有。
身體的疼痛慢慢的麻痹,他時醒時昏迷,始終沒有再聽到過她的聲音。
他內心十分煎熬,想要看看她,抱抱她,與她說說話。
漫長的等待無法消除他憂慮,他只能被迫的逼着自己冷靜下來,等到她願意開口與他說話。
直到這一天,她哭了……
強烈的訴責,剜心般的疼痛,他終於深刻的認識到,自己原來這麼混蛋,這麼不負責的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廢人。
她的眼淚滾燙灼膚。
他的心裡開始發慌。
等了這麼久,等來的卻是絕望。
對不起,對不起,常寧。
他終究無法娶她了……
常寧還在嗚咽,這半個月以來積壓的情緒在此刻終於爆發了出來。雙九就在門外,將裡面的聲音聽的清清楚楚,他鼻間一澀,擡袖拭了拭眼,轉身正要離開。
一回頭,差點撞到了人。
“世……世子爺!”雙九心中一驚,頓時大喜,“您的傷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