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我是不會投誠的。”冷月撇過臉，把眼一閉，拒絕再理會她。
常寧氣結。
從小到大，她還從未對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這樣用心過。
僅管她如今已經瞭解死士這個職業的特殊含義了，可是這畢竟是她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啊。哪有無疾而終的！
死士真的不能被策反嗎？
不，她不相！
可看到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做到底意義何在？
儲君殿下已經失去耐心了。
顯然要對付雲千葉，也並非非要這個死士不可。他可有可無，可丟可棄，今天還能傲骨錚錚高昂着脖子，明天利刀一斬，他也就成了無頭屍。
好死不如賴活，難道不是嗎？
常寧緊抿着脣，死死瞪着他，倏爾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
“你幹什麼！”冷月大怒。
常寧冷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受一巴掌又值得什麼。”
冷月：“……”
“你想死就死吧，反正助紂爲虐的事情你肯定也幹過不少，根本不值得同情。不過，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愧對於天地，不配活在這世界。”
“你！”冷月哪裡去想到，她會畫風突變，被當頭一通罵堵的說不出話來。
常寧再次冷笑，“像你這種人，生時是別人的殺人工具，沒有主見，沒有目標，沒有追求，與其行屍走肉般的活着，死了倒也乾淨。你是不是覺得死了就會得到解脫？別天真了，幹了壞事的人，死後到了陰間，還有地獄酷刑等着你。聽說無間地獄有十八層，生時作孽，死後受刑，天經地義。你的靈魂會被禁錮，會被鎖在地獄中時時拷打，****煎熬……”
冷月已經被罵傻了。
這姑娘看上去這般無害，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她……她居然詛咒他會下十八地獄……
簡直了！
常寧罵的爽快了，立即就閉嘴了。恢復了她一慣孤清傲冷的模樣，眼裡的情緒也被掩去，就好像剛纔那個氣急敗壞，語氣惡劣的人不是她似的。
她冷漠地斜了冷月一眼，見他半天沒反應，終於徹底失望了。
等冷月回神，哪裡還有常寧的影子。
他不由苦笑，真是這個傻姑娘……像他這樣滿手鮮血的人，早已做好了萬劫不復的準備，又怎麼會害怕地獄酷刑。
她……再也不會來了吧。
真可惜，最後一次見面竟是這樣不歡而散。
他閉上眼，嘆息一聲，“也好……反正他也是將死之人了，何必呢。”
從東宮出來，常寧心裡就一直憋着一股難以疏解的怒氣。她並非是一個情緒外泄的人，就連聲節敗壞，被莫言清拒婚，淪爲京都笑柄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生氣過。
等她回到常府，天已經黑了。
奴婢霜兒在小院前伸長着脖子，看到她終於回來，雙眼一亮，如罪釋放一般。
“二姑娘可回來了。”
常寧心情欠佳，淡淡地問：“怎麼了？”
霜兒頓時把嘴一撇，“四姑娘今天又來了。”
常寧的腳步微滯，眼裡閃過一絲不耐，“她看中什麼了讓她拿去就是，平白的又使什麼性子？”
霜兒扶着她，憤憤不平道：“二姑娘！那對蝴蝶金釵可是御賜的，宮裡的東西那都是獨一無二！況且那可是宮中司寶女官親手做的，京中的女眷哪個不是伸長脖子巴望着，您怎麼能輕易就給了別人。”
常寧道：“她是我妹妹，怎會是別人，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講。”
“二姑娘！”霜兒急了。
“行了，別說了，你下去吧，不必伺候了。”常寧臉色一沉，避開她的摻扶。
霜兒這才察覺到她的神色不對，連忙閉嘴，只拿眼小心翼翼去看她。
常寧也不理她，埋頭走進寢房，倒把霜兒嚇的不輕。
她打小就跟在二姑娘身邊伺候，自認爲是最瞭解二姑娘的。仗着二姑娘的信任和縱容，有時候的確是有些越矩，可二姑娘從未像今日這樣對她發火。
霜兒咬咬嘴脣，覺得心裡特別委屈。
回屋後的常寧，漸漸冷靜了下來。
說到底霜兒不過是被人連累，常寧心裡其實還在爲冷月不識擡舉而惱怒。現在回頭再想想，越發覺得自己可笑得很。
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管他是生是死。
不想了不想了……睡覺。
常寧打定主意不理會冷月了，那就真的不聞不問不再理會。
所以，當她接到慕容靜派遣的新任務，就毫不猶豫一口應了下來。接下來幾天，她休心養性，那個清冷孤傲的常二姑娘又回來了。
只因牽怒斥責了霜兒，免不得好言安撫了一番。霜兒是個忠主的，雖然受了委屈，卻不曾記恨。每每常四姑娘晃進常寧的小院，她依舊故我，明理暗理冷嘲熱諷，替常寧不平。
常寧不是個喜歡招事的人，對於這個從小被寵壞，總愛在她身上佔些小便宜的妹妹也喜歡不上來，儘可能避而遠之。
常四也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姐姐，卻總是見不得她好，剛佔了便宜，心裡正得意，來了幾次霜兒都像防賊似的防着她。
她自討些沒趣也就不來了。
如此，又過了兩日。
常寧收拾行囊，對家裡聲稱奉命離京辦差，便悄無聲息的出了城，來到了城外約定的地方。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原本以爲必死無疑的黑衣賊，居然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當她不敢相信地看到被清理乾淨，煥然一新的冷月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愣愣地問。
冷月歪歪扭扭地躺在馬車上，似笑非笑地看她，不答反問：“不然，你以爲我會在哪裡？我沒有在黃泉路上，你是不是很失望？”
幾天不見，還是這麼令人討厭！她臉色一沉，目光落在他身上，見他手腳都被梆着，心裡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她放下車簾，回頭看向身後的侍衛，低聲問：“儲君殿下可有交待些什麼？”
侍衛握着馬鞭笑道：“殿下只吩咐將此人帶去北漠，至於其它……一切聽大人的安排。”
常寧點點頭，“那就上路吧。”
“是。”
……
馬車緩緩前行。
換下官服之後，常寧穿着一套得體適中的青色男裝。一頭青絲由玉冠緊緊扣住，髮梢垂立落在肩膀上，爲她清冷的面孔平添了幾分俏麗。
“嘖嘖……”馬車內突然傳來一陣痞氣的怪聲。
常寧微垂着頭，看着手裡的地形圖，並不理會。
那日之後，再次面對他，她的心裡多少是彆扭的。雖然她不清楚慕容靜爲什麼沒有殺他，見他安然無恙，她心裡又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嘖嘖……”不甘受到冷落的冷月再次出聲，試圖吸引她的目光。
然而，常寧卻打定主意不理會他。
看着她這般清高的模樣，冷月反而不適應了。先前不是挺能說的麼，幾天不見怎麼變成啞巴了？
難道招降不成，惱羞成怒了？
冷月眯着眼，盯着她的側臉，越看越覺得這姑娘是裝傻作樣故意不理他的。
束縛了手腳顛簸出城，他挺不舒服的。
只是內力不曾恢復，一時之間也掙不脫……嗯，就算能掙脫他現在也不想掙脫了。
這麼有趣的姑娘，好不容易又見着她了，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他笑眯眯打趣道：“我說常大人，你這是要把我弄到哪裡去？不是說三天內不招降，我就必死無疑嗎？莫非你是怕我髒了東宮，特意要把我帶出京城，然後拋屍荒野？”
常寧還是不理他。
她長得妍麗精緻，身上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聖潔，不笑時更是多了一份寡淡。眼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眼裡更是淡漠無溫。
冷月不由驚訝，心道：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哪裡知道，常寧本性如此，本就不是個多話的姑娘。當初對他循循善誘甚至惡言相向，多半也是出於好勝之心。
冷月：“好端端一個姑娘家，長得也算嬌悄可人偏偏這般無趣，唉……”
“既然覺得無趣，那就閉嘴。”常寧終於擡眼，目光直直朝他看過去。
見她開口，冷月深褐色的眸子微微閃動，“你總要告訴我這是要去哪裡吧？就算要死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啊。”
常寧冷哼一聲，“死士都是你這個樣子的？”
“我這個樣子是哪個樣子？”冷月挑了挑眉，眼裡藏着一絲玩世不恭，削薄的嘴脣邊卻盪漾出一抹讓人目眩的笑容。
常寧被他的笑容閃了眼，心裡莫名一亂。她乾脆閉上眼，又不理他了。
見狀，冷月眼裡流露出一抹精光，繼續糾纏道：“我如今動彈不得，還被你用繩索綁的這般結實，如果我說我現在要如廁的話……”
“憋着！”常寧猛地睜開眼，臉上終於閃現出惱怒之色。
冷月再次挑了挑眉，嘴角邊慢慢勾起，“常大人身爲朝堂官員，對待俘虜竟是這樣不人道，就算俘虜有心降服，也會被你嚇退。”
“……”常寧嘴角微微抽搐，再次閉上眼。
神經病，她理他纔是傻。
冷月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了一陣，輕輕笑了兩聲，知趣的再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