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吃驚不已,從髮髻上娶簪子的手也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從銅鏡裡望着龐媽媽的臉。
“什麼人乾的?小偷麼?偷竊不成就殺人?”
“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府里人人都在說幸虧白蔻的皮包擋了災。”
“但是?”
“但是那把匕首從皮包正面刺入,扎穿了記事本和錢袋,刃尖從皮包後側穿出,劃傷了白蔻的腹部皮肉,沒有傷到腑臟。夫人,尋常小偷用的匕首哪裡有這樣鋒利的?”
“這不是行竊,這是暗殺!”大夫人頓時心頭火起,“既然來殺白蔻,要麼是昀哥兒在外面得罪了人,要麼是白蔻自己得罪了人。昀哥兒只跟身份相當的人來往,得罪人的話,別人也只會找他算賬,若要說是白蔻得罪人,最可能引人報復的就是她救了皇孫的事,當初的幕後者果然不是那個自殺謝罪的太子孺人,哼!”
“現在對方暗殺失敗,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手。”
“暗殺失敗就是打草驚蛇,想來短期內不會再動殺人的主意了。白蔻身邊不是跟着侍衛麼?他們有什麼線索沒有?”
“白蔻當時在絨線攤上買綵線,那兒都是一羣姑娘媳婦,侍衛們哪裡會跟得那麼緊,等他們聽到動靜的時候,白蔻已經跌坐在地上,兇手則不見了,不過白蔻拼着再受了一記重傷,沒讓兇手把兇器帶走,現在還插在皮包上呢,等晚上老爺少爺回來給他們看看。”
“突然遇襲就能想到留下物證,白蔻當真是膽大心細。”
“從少爺要她習武以來到現在差不多也有一年左右的時間了,有此反應也正常。”
“她現在情況怎樣?”
“皮肉傷沒什麼要緊的,養個一兩天等結了痂就沒事了,只是她爲了搶下兇器,肩頭被兇手打了一掌,雖然沒有傷筋動骨,卻也要休養個十天半月,現在對外的一致說法都是白蔻要臥牀幾日吊膀子一個月,鬆南堂那邊已經打點好了,不會有人亂說的。”
“只怕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造成小偷行竊不成反殺人的假象,失敗後情急之下也就不管不顧了。青天白日的,竟然當街暗殺我曄國公府的下人,這事可沒有這麼容易就算了!”大夫人一臉怒容。
“夫人息怒,現在形勢逆轉,主動權在我們手上,您先歇息一下,等老爺和少爺回來商議商議吧。”
“小姑娘身上落個疤多不好看,你記得拿盒生肌膏給她,傷口結痂後就可以用了。”
“是,夫人。”
龐媽媽幫大夫人卸了妝,服侍她小睡片刻,等她睡熟後,纔去找出生肌膏派人給白蔻送去。
白蔻那邊也有客人,消息已經在街上傳開,白蕊慌慌張張地帶着孩子過來探望,白蔻連這個大姐都騙了過去,躺在牀上說話有氣無力,白蕊看她這樣子,以爲她真的傷得很重,坐在牀邊哭溼了半條手帕。
“大姐,先別顧着哭了,記着我吩咐的話,一會兒回去跟掌櫃說把錢備好,雙倍退賠。”
“我記住了,你好好養傷吧,掌櫃和賬房一定會連夜把錢算好的。”
“弄好之後就送府裡來,還有那些客人們的姓名地址,我讓院裡的丫頭去送,她們跟那些小姐們熟,講得清話,換了別人上門,這麼退賠費用,還不得以爲女子茶室出什麼事了呢。”
“好了好了,我都記住了,你安心養傷,別想那麼多了,要相信你的手下們會好好辦事的,何況還有世子在呢,他纔是東家,說不定他有更好的主意呢。”
白蔻聽了大姐的話,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
白蕊陪坐了一會兒,情緒也平靜了下來,就與妹妹道別,帶着女兒走了。
一直候在廳裡的小葉子拿着生肌膏進來,跟白蔻說了一聲,擱進了她的藥匣裡。
白蔻窸窸窣窣地想坐起來,躺久了有些累,小葉子正要幫她一把,又聽門外蓉嬸的聲音,顧繪來看白蔻了。
還沒來得及去想顧繪怎麼會過來,白蔻先趕緊重新躺好,小葉子出門迎了她們主僕三人進來。
蓉嬸和水貞一左一右牽着顧繪進來,領她到牀前。
“看,白蔻沒事對吧?她好好的呢。”蓉嬸慈愛地笑道。
“謝謝繪小姐來看望婢子。”白蔻假裝虛弱地低聲感謝。
顧繪雙眼直勾勾地望着牀上的白蔻,突然就掙開了水貞和蓉嬸的扶持,在衆人的驚訝中,顧繪慢慢地彎下腰,主動握住了白蔻的手,喉嚨裡呼嚕嚕作響,好一會兒吐出兩個含糊的音來。
“蔻子……”
蓉嬸只覺得腦內轟然一響,身子一軟,搖了幾下,被水貞和小葉子及時扶住,帶她到窗前椅子坐下,激動不已地靜觀顧繪的表現。
白蔻也是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一副傻樣。
顧繪居然開口說話了!?
“蔻子……”
顧繪拉拉白蔻的手,發音更爲清晰了一些。
“繪……繪小姐……”白蔻舔舔嘴脣,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繪……繪……繪……繪……”顧繪繼續拉白蔻的手,另一隻手還指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發着重複的單章節的音。
“繪繪?”白蔻嘗試地叫了一聲。
“……繪繪……”顧繪馬上跟着學了一遍。
白蔻展顏歡笑,“好,以後你叫我蔻子,我叫你繪繪。”
蓉嬸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與水貞抱頭痛哭,小葉子站在邊上也不停地用手帕揩眼睛。
白蔻握緊了顧繪的手,張嘴卻是叫水貞。
“水貞?”
“哎,白管事有什麼吩咐?”水貞擦擦眼淚,語帶哽咽地問道。
“以後你服侍得粗糙些,不要太細緻了。”
“……爲……爲什麼?”
“太細緻了繪繪就不說話,你粗糙些,讓繪繪想要東西自己開口,你別主動給她。比如喝水,你可以問她是喝茶水,還是白開水,還是汽水,還是什麼別的水。明白?”
“明白明白!”水貞還沒開口,蓉嬸搶先接了話茬,“就像教小孩子說話一樣,我們繪姐兒既然現在開了口,就要刺激她再說更多的話。”
“對,蓉嬸說得對。”白蔻微微一笑。
“好,我記下了,以後粗糙點。”水貞用力點頭。
蓉嬸掏出手帕印幹臉上淚痕,按捺着激動的情緒緩緩起身,走到顧繪身邊。
“繪姐兒,我們該回去了,讓白蔻好好養傷,等過幾天她能下地了你再來找她玩,好不好?”
顧繪沒理蓉嬸,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母親說話,她只是又拉了拉白蔻的手,“蔻子。”
“繪繪乖,先回去,明天這個時間再來看我,好不好?”
“明天。”顧繪生硬地學白蔻說話。
“嗯,明天。”
顧繪淡淡地眨眨眼睛,鬆開了手。
蓉嬸和水貞兩人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聲來,連忙向白蔻道了再見,牽着顧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