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起身鼓還沒打,蔡中人就已經裝備整齊地來敲三元屋子的門了。
自從三元投靠蔡慶豐堂以來,老中頭歡喜極了,真把他當作親兒子看待。爲了讓他恢復身體,把單間讓出來給三元一個人居住,他自己則去外面與單身家僕們一同睡通鋪。
雖然老中是極其喜愛面子之人,不過通鋪畢竟熱鬧,喝酒鬥牌賭錢成天不落空,他也就再沒打算搬回來住了。自從有了三元這個乾兒子,他老覺得是自己的好運氣開始來了,說話聲量也比別人大,喜歡指指點點地裝長輩了。
三元今天起牀也特別早,早就收拾停當,知道要替官府去收秋糧,他也是樂意下去跑跑,摸摸齊安縣的風土人情,何況昨夜剛把靈璧禁區的麻煩事情給解決了,現在的三元精神的很,心中全無負擔,極想趁這秋高氣爽的天氣,到處走走呢。
老中剛擡手敲門,門就應聲開了,三元也是正巧要出門去找他乾爹,兩人差點沒碰個滿頭,對視笑起來,蔡中人問道,“昨日聽高縣令說要你辦事,辦好了嗎?”
三元點點頭,“嗯,已經沒事了。今天就跟乾爹收糧去!”
“嚯嚯,”老中一臉的驕傲,“真是能幹,你也不用太着急,雖然收糧只有三天的期限,不過好在前幾日我才下鄉去摸過一遍今年的收成,應該沒有問題的。籌一萬石糧食對風調雨順的白楊鎮來說,不算難事。”
三元諂笑着應道,“爹是行家,爹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了,這些事情我完全都不懂,我跟着爹去學學生意經,幫腔打眼的事情,我會做的。”
蔡中人聽他一口一聲爹的叫,樂的眉開眼笑,“哈哈,好孩子,帶你去開開眼。不過說到底官家的事情馬虎不得,萬一有個颳風下雨耽誤個一兩天對我們來說是小事,對官老爺們來說就是大事了,到時候一層層壓下來,吃不了兜着走的還是我們具體辦事的人。所以我想今天我們早點上路,先去跑幾個產糧大戶,只要把大頭都捏住了,零數就好湊了。”
三元伸手把蔡中人肩上的褡褳扒過來,往自己肩上一提,“那就走吧,路上爹再給我詳細說說。”
二人一同從院子裡轉出來,自角門口接過小六牽來的兩頭精壯驢子做腳力,老中伸手摸摸自己那頭驢子的腦袋,“你看,你還認得這位小哥嗎?七天前,就是你把這位小哥從河邊泥灘上給馱回來的,如今他可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了,哈哈,是我老中的乾兒子了,漂亮吧?”
三元心裡覺得挺樂的,這老頭跟驢子說話呢,“它能聽懂你說話嗎?”
“能,怎麼不能?”老中把眉毛一豎,“這畜生通靈性的很呢,若不是那天他在河邊,就是我把你從泥巴堆裡扒出來地方,突然就不走了,原地打轉轉,然後把我摔下來摔了個狗啃泥,我怎麼可能在那鬼地方停留呢?那就不可能發現你了。所以啊,要說這個老小子,還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三元摸了摸那驢子的脊背,驢子鼻子裡“噗、噗”噴了兩口熱氣,擡頭一聲嗷叫,嘴脣皮抖的好似撥浪鼓一般,看來和老中一樣得瑟呢。
這時天色還早的很,父子兩人各騎了一頭驢子就上路了。路上老中向三元介紹蔡家在白楊鎮及附近一些地方的生意,農戶們的依屬關係,往常收糧的規矩等等。三元認真的聽,不住點頭,暗暗把蔡中人所說的各種細節都牢記在心中。
他要在蔡慶豐堂呆上一段日子呢,天罡師告訴過他,三魂界修煉期間,白楊鎮是最適合他棲身的地方,所以自己在蔡家的地位自然也十分的重要。那蔡家是經商的殷實人家,蔡老爺最大的生意就是米糧生意了,米糧是天下太平的根本,三元不論是從公還是從私的角度,都覺得多瞭解米商們的運作規律和生意情態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蔡慶豐堂生意做的極大,在四鄉八里都相當的有名,慶豐堂是著名的米號,好多縣鎮裡都開了分號,每年慶豐堂的採購量和定價,都會是其他米號參照的行業標準。
特別是到了秋收前一個月左右的時候,蔡鎮夷老爺便會派有經驗的夥計下鄉,當類似觀察員的角色,瞭解各處農莊的收成情況,考察稻米質量,協商收購價格。那日蔡中人從西蘇河邊救回章三元,就是考察各地農莊收成正好回程,所以他對今年各地的大致產量、稻穀優劣、收成預期等情況這時其實早就瞭然在胸了。
一般慶豐堂的收購價格會略高於官方的收購價格,而且因爲他們出動的早,所以別的小規模的米號也會參考他們的價格擬定自己的收購價。這次他們出來是急收,高清水託了蔡鎮夷老爺幫忙,要在三日內給福建前線起運一萬石軍糧,那是沿途調度給齊安縣的份額,而且上峰文書要在四十天內押韻到軍營。現在秋收纔剛開始,大家都沒有足夠的陳糧儲備,這就又涉及到了一個統籌調配和物流運輸的問題。
若是在平時,慶豐堂的做法是這樣的,他們每年劃塊區給農莊的稻米質量評級,然後按等級收購,有一套專門的評級標準和收購流程,根據所收農莊的地理位置及產糧情況就近分流給自己的各個米號,調配高等級的入各個慶豐堂品牌的米號銷售;部分中等品級的入庫收存作爲儲備糧,或者貼補地方,或者捐助做軍糧;質量品級比較低的則二次加工成米糧製品,或者索性發到其他收成欠佳的地區去,開民辦粥廠接濟各地災民。
等慶豐堂一輪新米收完,那些不入選的農莊中質量實在不行的糧食才輪到其他米行去收。所以慶豐堂的動作必須要快,那是積年累月第一線真把式練出來的,所有流程和制度都很嚴謹,杜絕了米倉碩鼠的**滋生渠道。若不是慶豐堂有這樣雷厲風行又行之有效的手段,也當不了附近四鄉八里的米業龍頭……
蔡中人越說越得意,一上午的腳程,兩人已經離開鎮子很遠了。放眼望去,四野盡是良田,稻穗壓枝,金浪翻滾,一看便知今年倉滿可期,絕對是個大豐之年。
蔡中人舉起手臂向前方一指,“你看,小邱莊到了,這個莊子是個聚寶盆,年年的產糧大戶,就算是災年,他們家的收成都能有保障,而且質量還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好。我們先去他家,運氣好的話,跑十家不如走這一家,在小邱莊,我們就能把一萬石軍糧全都繳齊!”
“那麼厲害?”三元順老中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個齊齊整整的莊子,牌樓林立,屋舍分明,沒有一道歪牆一間破宅,一看便知是處殷實富裕的農莊。
“走!得兒……”老中夾了夾腿,那驢子步點子加快,向小邱莊一路小跑而去。
三元急急跟上……
還沒進莊呢,已經有農戶早看到了他爺倆,老遠的迎了上來,打着千兒問安。知道是本莊的財神爺來了,忙不迭地打招呼,“中爺來了,嘿,才走了幾日,就想死咱啦。今天收糧的價錢有了麼?今天的糧食個個雙穗飽滿,中爺要給個好數啊!”
又一個說道,“來來來,咱給中爺牽驢子,這寶貝驢子,有見壯了,好好喂一把咱小邱莊的穀子吧。”
那邊迎上來一個婦女,笑的花枝亂顫,“中爺啊,你身後這位小哥是誰啊?怎麼這樣漂亮呢,從沒見過呢。”
蔡中人從驢子上翻身下來,邊將牽繩兒遞給身旁的農戶,便回過頭來對那婦人笑道,“這是你中爺的新兒子,小中爺!”
“哎呦,中爺又開玩笑了。”那婦人過去幫着三元牽驢子,一雙鳳眼把三元從頭到腳亂打量,“兒子還有新的舊的之分嗎?這位小哥,俊的一團錦繡,真叫人看得直溜口水。”
三元低着頭有些不適應這些農家人的打趣,他不敢正眼看那婦人,聽聲音有些年紀的,見那婦人向他伸過手來,趕緊將手中驢牽繩兒遞給她,靦腆含笑着說道,“謬獎,謬獎!”然後急行幾步跟上老中。
那婦人偏偏不放過他,想跟上去,奈何先接了驢子替他牽着,腳下不便。她轉身去把驢牽繩兒遞給先前接老中驢子那人,口中還在調笑,“這位小哥不僅漂亮,還斯文的很呢,怎麼害羞了?又沒真溜口水,我只是在吞口水嘛。”
蔡中人知道三元不習慣,突然停下腳步來,回身對那婦人說道,“金寡婦,你別隻顧拿我兒子打趣,他麪皮嫩,受不了你這樣的,來,口水多往我老中這裡舔!”說着把腰板一挺,“我不嫌你溼。”
“呸!”那寡婦啐了老中一口,“老沒正經的,小心把孩子給帶壞了!”
三元跟着傻笑,旁邊幾個農戶也開心地亂笑,連吹口哨,反而把這位金寡婦給整害臊了,做慍怒狀拿粉手拍打老中的驢子,“中爺纔來就欺負小邱莊的女人,看來今年的糧價是不會差的了!”
老中嘿嘿一笑,“別說,我今天還真是給小邱莊帶了筆好買賣來了,誰去替我通報一聲給莊主啊,有好事呢,我頭一個就先想到小邱莊了。”
那邊一個看熱鬧的農戶突然手向老中背後指,“中爺,莊主過來了,吼吼,財神爺到了咱莊上,終朝不出房門的邱莊主都親自出屋來迎接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