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大街上,各色各類小販的喲呵聲此起彼伏。糰子撲棱着小短腿,一手牽着青媚,一手拿了個糖葫蘆吃得不亦樂乎,青媚來之前他的童年一片灰暗,或者說根本算不得是童年,現在纔是他童年的開端。
以前他總是趴在晏府的牆上,經常會有小孩牽着爹孃的手,一手拿着小零食在嘴邊吃,慢悠悠的路過晏府,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努力掩飾眼底的羨慕之意。現在,他終於也可以一手牽着孃親,一手拿小零食。
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擡頭看了看青媚的側臉,她的鼻子小巧,側臉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炫目又迷人。
一口咬下一顆糖葫蘆,他有些自豪有些驕傲地擡起秀氣的下頜,心想他也是有孃親疼的人了。不想他剛剛擡起頭,沒注意看路,踢到了腳下的一塊石板,小身子踉蹌着向前撲。青媚忙拽住他,還彎腰伸手幫他扶住糖葫蘆。
他剛剛用激動的閃閃發光的眼神看向青媚,就聽她說道:“眼睛長得跟牛一樣大,是拿來當燈泡玩的嗎?”
糰子窘。
牛的眼睛大的可怕,他的眼睛可比牛的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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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孃親,燈泡是什麼?”
“就是燈籠,我剛纔口誤了。”青媚說得淡然。
她說着,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那裡跪着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男的女的都有,大的可能有十五六歲,小的可能八九歲,一個個排成一排,面向她這裡跪着。他們面色蠟黃,骨瘦嶙峋,兩眼無神,彷彿一具具沒有了靈魂的屍體跪在那裡,乾枯到甚至令人難以生出同情與憐惜之心。
封建時代人口買賣是合法的,只是這些孩子都被折磨得過了,被當成了最低級的奴隸在賣,應該也賣不了多少錢一個。
青媚牽着糰子走了過去。那人牙子裡的頭頭見了青媚,自然看得出她和糰子身上穿的都不一般,忙扯着笑臉迎上來。
“這位夫人,這些都低價處理了。”
他說着,朝旁邊的人牙子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牙子揮起一鞭打在其中最左邊的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背上。那小孩被打得趴跪在地上,發出淒厲的叫喊。可是儘管他的表情很猙獰,他的聲音卻不是很大,如大蚊子一樣的尖叫聲從喉嚨裡發出,可見他現在是虛弱到不行了。
這樣的一個人……
完全就不像是在對待人,而是在對待畜生。這些人牙子都好狠的心,根本不拿人命當回事,視人命如草芥。
感覺手中糰子的小手慢慢捏緊了,她緊了緊他的手以示安撫。
眼看那拿着鞭子的人牙子又要揮鞭去打第二個人,青媚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從他手中搶過鞭子,反手往那人身上狠狠地揮了一鞭。
那五個跪在地上的孩子,如古井一樣毫無生氣的雙眼終於動了動。
“你……”人牙子被她打翻在地,卻也只能捂着臉幹瞪了眼青媚,在人牙子老大告誡的瞪視下退到一邊,低下頭不再言語。
“他們都是怎麼來的?”青媚問
。她就算想救他們,也得先問清楚他們的來歷。
“這些都是從國都流落來的,他們中那個最小的是國都一大戶人家的公子,最大的那個女孩是前尚書令的千金,因爲家中長者犯了事觸怒了陛下,他們也受到了遷怒。他們僥倖留了條命,卻被冠了奴籍,這一輩子都只能爲奴爲娼了。”
青媚點點頭,“什麼價?”
“一個三文,”人牙子老大誕着臉笑道。“這些都是賠錢貨,天生愚鈍,學不來怎麼伺候人。夫人如果想要好一點的,我們那裡還有。”
“把他們都送到我府上去。”青媚往他手上放了十個銅板。
人牙子頭頭看了眼手中的銅板,露出爲難之色:“夫人,這……”
“這些人本來是值三文錢不錯,但是你看看他們都被你們打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我買回去還要喂對少飯才能把他們養到能做活?十文錢不管你收不收,這些人都是我的了。”
那人牙子頭頭啞了半晌,只好認命地把銅板都放進自己的衣襟兜裡。青媚說的不無道理,再加上這幾個人他也賣了好十幾天了,都沒賣出去。養着還浪費他們的糧食,若是餓死了更是一文錢都賺不了,還要浪費一卷草蓆卷他們的屍體。相比之下,現在脫手還能賺個十文錢。
他又從懷裡拿出五張賣身契遞向青媚。
“夫人,他們都是你的了。”
青媚收下賣身契,揮手招來一直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家奴,由其中一個領着五個人離開。那五人都一根粗實的繩子串成了串,踉蹌着跟在家奴身後,他們身子虛弱,走路更是搖搖晃晃,彷彿一陣小小的風都能把他們吹倒。
糰子目送他們越走越遠,他輕輕咬了咬脣,一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裡蘊含着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成熟。就算在孃親不要他的那段時間裡,他也不是罪可憐的。這些人比他更可憐,更何況他現在有了孃親的疼愛,相比之下,他是多麼的幸運和幸福。
也是這一瞬間,糰子更加懂得了珍惜。
青媚目送那些可憐的孩子離開,心裡有些慼慼然。其實老神仙說她要替代的晏青媚活得有些悽慘,根本不算悽慘的。至少她手裡有錢,晏家有東西可以讓她去爭,她也把那些屬於她的、不屬於她的東西都爭來了。
而那些孩子,小時候因爲家裡的原因,一個個都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可能出去逛個街都是前呼後擁的,而如今也因爲家裡的原因淪落爲奴,一世受苦。若不是她今天正好出來,正好看到了,他們之間的一兩個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因過度虐待而死去。
她收回目光,一旁的人牙子頭頭見她看向自己,又扯出標誌性的諂媚的笑容。
笑話,這樣一個金主,心底還很善良,等會兒說不定會再因爲心軟而花錢買下些他們總賣不出去的廢人。或者,或者還能把那個傢伙推給她,若是能把那個傢伙脫手賣掉,他就可以不用每天出來賣人時都提心吊膽,生怕老巢出什麼意外了。
而且一旦把那人賣出手,他就可以馬上啓程回國都了。
國都纔是真正賺大錢的地方,他在這個地方呆了月許,賺的錢都沒在國都三天賺的多。若不是那人一直賣不出去,他早就想回國都了。都是那個大麻煩,當初就不應該接下那個大麻煩。
人牙子心底有了打算,決定等會兒一定要儘量把那個人推給青媚,說服她買下他。
“你說那些好的,可有會武功的?”
“自然。”
人牙子眼前一亮,心下想着如果青媚想要買個會武功的,把那人推薦給青媚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人牙子諂媚的笑着,湊到青媚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那裡比較隱秘,常人是不能進去的,夫人若是想要去看看‘貨’,可要先交二十兩的押金。”
“這麼隱秘?”青媚眉心微蹙。她下意識地看了眼糰子,見糰子也正擡頭看着她。她揉了揉糰子的小腦袋,“糰子,你先回家,孃親要去做點事情。”
“孃親不帶團子一起去嗎?”
青媚蹲下身,湊到糰子的小耳朵邊與他說悄悄話。“孃親等會兒去的地方可能有點危險,你沒看到嗎?那個壞人說他們那地方有點隱秘,一般人是不準去的。如果孃親貿然帶你去了,萬一他們抓住了我們娘倆把我們拿去賣了呢?畢竟你這麼可愛,孃親也長得這麼好看,如果要拿去賣的話肯定比剛纔那些人賣的多。”
母子倆都沒把她說的讚美的話當回事。糰子自然是覺得自己無比可愛的,也覺得他親親孃親長得如花似玉。而青媚更是對自己的長相感到很滿意,一點都不覺得剛纔那句話讚美自己的話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
糰子大驚,剛想說話,看到青媚向他使眼色,也湊到青媚耳邊壓低了聲音。
“那孃親就別去了,萬一真的被抓住了怎麼辦?”他的小臉上也寫滿了焦急和擔心。
“孃親是要去的,但是你不能去。如果你去了,我們真的遇到了危險,孃親一邊應對危險的時候還要抽出心思來保護你,可能逃不了。如果只有孃親一個人,孃親不是會點武功嗎?剛纔那個人都打不過我讓我抽了一鞭子,我肯定跑得掉。”
“可是……萬一跑不掉呢,前幾天在王莊看到的那個怪叔叔,他的力氣好像就比孃親的大!”糰子秀氣的小眉頭幾乎要擰成一條線。
沒想到這小傢伙竟然還記得狐狸美男,青媚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很有道理。
如果她貿然跟人牙子前往,若是人牙子真的起了邪心把她抓起來困住,她不一定逃得掉。她是晏家的主人,以晏家在洛城殘存的聲望,人牙子想要弄清她的身份輕而易舉。如果人牙子綁了她向晏家索要贖金,而晏家如今除了她沒有別的主事人,只有小茶有點聲望,到時候一定是小茶與他們交涉。
可是以小茶的智商肯定敵不過那些人牙子,到時候他們還不是得被人牙子牽着鼻子走?
到時候說不定錢花了,她都不一定能會得了晏家。
可是她真的需要一個保鏢,現在是個機會,如果她不去看看,以後去哪裡找買得到的武林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