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湖心小亭處。
摒退僕從,蘇珞顏將遭遇安樂王挑釁以及後面被三皇子所救一事,細細向長公主敘說。
長公主最初臉色蒼白,握着蘇珞顏的手不住的顫抖。
直到後面蘇珞顏說到,三皇子出現併爲她解圍的時候。
長公主瘋狂跳動的心方纔慢慢平靜下來,眼中暗意上涌。
蔣解出自高門蔣氏,而蔣氏與柳將軍府是姻親,也是柳妃在宮外有力的後盾。
至於那京兆少尹不足一提,不過一介攀容附貴之輩。
只是她倒不知那安樂王何時同柳將軍府勾結在一起。
或者,是有人暗中設計,藉由嫣兒同決兒的關係,讓安樂王重翻三年前的舊帳?
不管是哪種可能,嫣兒今後都十分危險。
看着長公主面上神色變幻,蘇珞顏有些不安,她怕是給長公主府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吧?
“母……長公主,此次都是我惹下的禍事。”
“不……不如讓我離開罷,那樣安樂王便不能借故爲難長公主府。”
此言一出,長公主面色一變,正色道。
“嫣兒你喚我什麼?長公主?”
長公主雙脣隱隱顫抖,握着蘇珞顏的手漸漸用力。
“當年也是……如今我不能再這樣丟下你。”
“你是歐陽嫣,是我長公主府的嫡女,只要有一天我還是長公主,嫣兒你這個身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改變。”
“況且此事並不是你的錯,你不用也不能這樣離開,聽到沒有!”
當初駙馬的事情就是因爲宮中施壓,她纔不得已放開手,以致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多年。
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回女兒,便不會再重蹈當初的覆轍。
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她都要保住嫣兒和克兒。
畢竟這是駙馬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也是她做爲母親的生命延續。
被長公主緊抓的手隱隱作痛,蘇珞顏暗自忍下。
看着長公主似乎陷入回憶之中,蘇珞顏下意識問道。
“我知道了,只是母親,你真的不怪我殺了安樂王的侍衛?”
長公主恨恨道:“我又怎麼會怪你,當初情勢危急,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嫣兒你若不反抗,只怕如今便被那安樂王擄走。”
“到那時候,你就真的只有做那老色鬼的側妃了。”
“若真是如此,母親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爲你討個公道。”
“不說那安樂王有了正妃,而且府中還蓄養了諸多美姬。”
“就那樣一個只知尋歡作樂的酒囊飯袋,別說側妃之位。”
“就是正妃之位以待,本公主也不會讓他得逞!”
聞言,蘇珞顏心中不是沒有感動,她自小沒了父母,一直都是跟着蘇辰長大。
雖然蘇辰對她也不錯,只是到底是男人,比不得母親的細心周到。
如今長公主對她的殷殷深情,不知不覺鎖住了她的心。
只是不知這把鎖,還能將她困到何時。
輕喘平復着氣息,想到這些日子嫣兒遭遇的險事,長公主擔憂的目光看向蘇珞顏。
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駙馬的事怕是瞞不了。
與其坐以侍斃,不若將實情告知嫣兒,讓她好有個準備。
想到當初那樁被她刻意遺忘的舊事,長公主緊蹙了眉頭,猶豫良久,方纔道。
“嫣兒,想必你也知道,我們長公主府同那柳將軍府,一直不太對付。”
“但你知爲何我們會如此敵對?”
“這一切都要從駙馬,也就是你的父親,歐陽將軍說起。”
“當初的大幽國,你的父親同那柳將軍皆因軍事上的才能,被大家並譽爲‘帝國雙璧’。”
“那年樑國率軍入侵我大幽邊境,而當時的大幽國曆經幾載天災,民不聊生。”
“彼時大幽正值國庫空虛,兵餉難以維續。”
“如此情形,大幽國並不適合同那樑國久戰下去。”
“所以聖上爲了速戰速決,於是命你父親掛帥出征,正面迎敵。”
“而柳將軍則率大軍繞道,攻打樑國防衛鬆懈的國都,以期聲東擊西,好早日擊退樑軍。”
“只是後來……後來便傳來了你父親臨陣脫逃的消息。”
“但我知道不是這樣……”
“你父親給我的密信上面說了,那柳將軍入了樑國卻並不急着攻打國都,只顧一路斂財用來積聚實力。”
“你父親連發數道急函回朝,卻都最終石沉大海。”
“到最後因糧草後續不及,最終被二十萬樑軍圍於金陵坡,直至全軍覆沒。”
“而那柳將軍卻在你父親戰死之後,終於纔開始攻打樑國國都。”
“樑軍不能置自己的國都不顧,而去攻打我大幽,所以便匆匆退兵。”
“但那姓柳的卻最終加官進爵,封了武安伯。”
“呸,什麼武安伯,不過一介陰險狡詐的小人……”
聽到這裡,蘇珞顏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原來……如此……
似是想到什麼,蘇珞顏忙問。
“母親,父親不是交了您密信嗎?您爲什麼不將它交給當今聖上?”
長公主慘然一笑。
“當初聖上皇位不穩,欲對付日漸強勢的士族。”
“而你父親身後的歐陽府便是很好的引子。”
“所以你道爲何當初,爲什麼聖上處決了整個歐陽全族,卻獨獨放過你和克兒。”
蘇珞顏不知如何安撫長公主積蓄已久的怨恨,只得反握住長公主冰冷的手,輕聲寬慰。
“母親,事情都過去那麼久,您就不要傷心了,想必父親也不願您如此難過下去。”
“至於那柳府,天道倫常,報應不爽,他們如此多行不義必自斃。”
“母親,既然聖上心中對此事心中有計較,想必對那欺瞞軍機的柳家存了疑心。”
“都說盛極必衰,那柳家如今這般顯盛,恰不是應了那烈火烹油之態。”
“那咱們就冷眼看那柳家如何覆沒。”
“到那時,再給他們一個狠狠的致命之擊,也好爲……父親報仇。”
長公子緊緊抓住蘇珞顏的手,喉間發出一聲哽咽,卻很快掩了下去。
蘇珞顏暗暗嘆了一口氣,只得緩緩輕拍長公主的手,以待她情緒平復。
不知過了多久,蘇珞顏聽到不遠處有水聲傳來。
擡眼望去,只見荷池上行來一隻小船,而侍書俏然立在船頭,正以手擋日看過來。
輕輕拍了拍長公主的手,蘇珞顏柔聲道:“侍書過來了,想是有什麼急事。”
掩下情緒,長公主自袖間抽出帕子,細細拭去眼中的餘淚。
隨後微抿了脣,回覆了平日裡那副平靜無波的姿態。
少傾,小船便靠在了小亭邊。
侍書由小丫頭扶着穩穩上了岸,對長公主和蘇珞顏福了一禮,方纔稟道。
“太后宮中下了諭旨,讓長公主同小姐一齊入宮。”
此言一出,長公主眉心一跳,居然這麼快?
蘇珞顏擡手讓侍書起來,而後扶了長公主。
“母親,多想無益,既然太后下了諭旨,那咱們還是即刻入宮吧。”
“女兒沒有做錯,錯的只是讓那安樂王掃了面子。”
“公道自在人心,想必太后會公正判決。”
皇宮額,她自穿越過來還是第一次進去,不知道如今的皇宮同現代的故宮相比擬如何。
長公主滯了滯,嘴上有些話欲言又止。
但最終只是輕嘆一聲,隨後同蘇珞顏一齊領旨入宮。
大幽皇宮。
長公主府的車轎一路入了內宮,便換了四人攆轎前行。
一路上,蘇珞顏端坐轎內,餘光暗暗打量這座據說已有數百年曆史的宮廷。
大幽皇宮同現代的故宮大同小異,皆是紅牆綠瓦,雕廊畫柱,最顯眼的便是東邊那座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頂的金鑾殿。
攆轎平穩的行在紅色宮牆下,看着面前似曾相識的大幽宮殿,蘇珞顏眼光不由暗了些許。
這一刻,她恍惚覺得自己並曾遠離那個時代。
一陣清鈴自遠處傳來,將蘇珞顏自回憶中拉轉過來。
收回思緒,蘇珞顏擡眸向鈴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紅牆盡頭處,正有一駕十人鸞轎緩緩而來,鸞駕欄上雕了精緻的凰圖騰。
看到這裡,蘇珞顏就算再笨也明白了,鸞轎上的人除了這大幽國宮廷的皇后,並無旁人。
長公主微皺了眉,心中暗自思忖,怎麼會這麼巧,遇到她?
這邊的四人攆轎停了下來,安嬤嬤藉着扶長公主下車的間隙,悄聲道。
“或許只是巧合。”
不過多時,鸞駕停了下來。
由侍書扶着下轎,蘇珞顏立在長公主身後,屈身行叩拜大禮。
額頭擱在柔軟的團蒲團上,蘇珞顏暗暗翻白眼。
她蘇珞顏長這麼大,還從沒對人這般低聲下氣過。
該死的封建制度!
一道溫和的女聲響起。
“靜幽許久不曾入宮了,近日身子可還安好?本宮很是掛念。”
長公主微側身,平靜答道:“謝皇后記掛,靜幽一切安好,”
“這是你的女兒?”端坐鸞駕上的女人雖是詢問,言語中卻並無疑惑之意。
“回皇后,正是。”
鸞轎上的人發出一聲略帶愉悅的笑,而後道:“擡起頭來本宮看看?”
蘇珞顏蓮步上前,緩緩擡首,對上一雙溫和的眼裡。
那人長眉入鬢,鳳冠下的發如遠山,一身華服,面容絕美,臉上此時含着淡淡的笑容。
“果然是個好模樣,同你母親簡直如出一轍。”皇后面含微笑,緩緩道。
蘇珞顏微垂了眼,雙手置於身側,隨後俯身行禮:“謝皇后讚譽。”
長公主看着蘇珞顏此番應對得體,心下不由暗暗點頭。
決兒這些日子的教導想來真的很有成效。
顏兒如今的儀態,做爲長公主府的嫡女,絲毫不遜色。
皇后笑看蘇珞顏一番動作,眼中不由帶了欣賞之意。
“你第一次和你母親入宮,便如此禮儀周全,本宮看着很是喜歡。”
微側首,皇后對着身旁的女官命道:“將本宮的翡翠玉鐲取來。”
女官遞來一隻錦匣,裡面放了一對綠意昂然的玉鐲。
皇上自匣中取出玉鐲,爲蘇珞顏戴上,而後笑道。
“這鐲子綠意通透得很,最是適合你這樣的小姑娘。”
蘇珞顏俯身謝禮,隨後退回長公主身邊。
皇后目光向不遠處太后的宮殿掃了一眼,而後收回目光,同長公主道。
“靜幽此番不必太過擔心,昨日三皇子也在場,是非公道如何,自在人心。”
頓了頓,皇后微頜首,眼中意味深長:“都是一片慈母之心,想必太后會體諒些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