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池水刺得我直打哆嗦,我站在原地再三猶豫,很想立即退出水池。
我想勸自己別管閒事。
可是一想到鄰居大嬸說的那些黑鳥,和唐中仁說過的那個故事,我就忍不下心裡的好奇。
最主要的是,我親眼見到了那個白白胖胖的可愛小男孩。如果他不是惠美玉親生的,那麼……
我不敢再往深處想,忍着心底的寒意,慢慢朝那團黑漆漆的東西走過去。
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那團東西是從兩塊大石頭中間飄出來的,上面還蓋着塊大石頭,看不到下面是什麼東西。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我突然想到一樣東西,那黑漆漆的也許會是一團頭髮!
黑色的,會飄動的頭髮絲!!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把那塊壓在上面的石塊搬起來。
這裡正好是假山的背光處,我模模糊糊只看到一團白花花的東西。
於是我眯起眼睛,低頭看下去。
等到看清下面是什麼東西的時候,恐懼感突然就滲進了骨髓裡,我的心臟差點從嗓子跳出來。
我呆呆地看着卡在石縫裡的東西,連呼吸都不會了。全身無力,手裡的石塊應聲落入水裡,差點砸到我自己的腳。
從兩塊大石頭中央飄出來的,的的確確是黑色的頭髮絲。密密的一團,亂七八糟地在隨着流水飄動。
透過這些黑髮絲,我看到一張泡到發白的人臉,正瞪着無神而腫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後退幾步,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差點背不過氣來了。我捂住嘴巴,拼命地咬着嘴脣,才把因爲恐懼而嚇得幾乎尖叫的聲音壓在喉嚨裡。
那張人臉已經泡到發腫變形,正好卡在兩塊石頭的正中央,進不來出不去,只有頭髮隨着水流飄動。
想到自己正站在一個有死人的水池裡,我轉身,幾大步跳出水池。
尖叫聲是忍住了,但胃裡翻涌起來的酸意,我卻怎麼都壓不下來。一出水池,我就扶着水池砌起來的磚牆,瘋狂地嘔吐。
“曼小姐,你爲什麼要那麼多事呢?”那把溫溫柔柔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還伴着依依呀呀的小孩聲音。
我回過頭,看到惠美玉正在抱着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孩,站在離我不到五米遠的距離。
小孩已經止了哭聲。
他正趴在惠美玉的肩膀上,懵懂地手腳亂舞,時不時把拳頭塞進嘴裡啃咬。
惠美玉一邊溫柔地拍打着嬰孩的後背,一邊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森涼無情,還透着一股子的哀怨,看我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我想起水池裡那雙被泡到發爛腫脹的眼睛,突然覺得惠美玉的眼神,也像個死人。
“惠美玉,那個人是誰?”我艱難地問:“爲什麼水池裡只有頭,她的身體呢?”
“哦,她的身體啊?”惠美玉走近水池邊,認真地看了好幾眼水池裡那張蒼白無血的臉,才告訴我,“身體佔的位置太大,又會散發難聞到死的臭味,所以我把她放出來喂鳥了。”
“喂鳥?”我大吃一驚,想起今天早上鄰居大嬸說的那些吃死人肉的烏鴉,“那羣黑鳥,是你招來的?”
“黑鳥當然不是我招來的。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惠美玉看着水池裡的人頭,陰陽怪氣地地說:“是死人肉招它們來的。”
我問:“死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你問我她是誰?”惠美玉搖着小孩胖嘟嘟的小手,朝着那張人臉招手。
她輕輕柔柔地說:“來,寶貝。那是你的親生媽媽,喊聲媽媽吧。”
一歲多點的小孩根本聽不懂大人的話,但已經會喊媽媽了。在惠美玉哄了好幾次後,小孩發音模糊地喊了聲“媽媽”。
我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憤怒地問:“死的人是季香對不對?你爲什麼這麼做?她都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過分嗎?”惠美玉重複了我的話,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警惕地盯着惠美玉,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然後,我看到她把孩子放在了地上。
小孩還不會站立,一放到地上,就開始快速地四處亂爬。
地面雖然砌了水泥,但下了幾天的雨,到現在還是溼漉漉的。小孩很快就爬得全身溼透,而且全身都是髒兮兮的水漬跟泥印。
可是惠美玉卻當看不到似的,只顧盯着我看。
我很快意識到,她在看我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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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美玉說:“既然你已經猜出死的人是誰,那我就告訴你好啦。她的確是季香,是這孩子的親媽。我原本想安安靜靜地把她放了,可她卻不知好歹,死活都要跟我搶孩子。這不,下場只有這樣啦。”
說完,她還嘆息一般說:“唉,真可憐。”
這個女人好可怕,渾身散着一股子的邪氣。
我的牙齒都在發抖,但仍然強裝鎮定。我大聲問:“你爲什麼要搶人家的孩子?到最後還害死一條人命,如果你真想要孩子,爲什麼不直接去孤兒院領養一個?”
“領養?”惠美玉哈哈地笑了幾聲,就好像好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不,我要的不是領養的孩子。”她說,“我需要一個一出生,所有人都會以爲是我親生的孩子。”
我想起唐中仁說過她不有生孩子的事情,於是問她:“也包括你的丈夫嗎?”
“當然。”惠美玉說:“你都不知道,我生下寶貝的那一天,我的丈夫高興壞了。往後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幾乎對我言聽計從的。不管我說什麼,他都認真照辦。就連他的父母,都對我和顏悅色起來。”
“可是孩子根本不是你的,而且你丈夫本身就是個產科醫生,你怎麼能瞞過他?”
“小妹妹,你的好奇心太重了。”惠美玉嘖嘖地嘆幾聲,“你倒是挺聰明的,不過有一件事你猜錯了喲,死的人可不止一個呢。”
我連忙:“不止一個?你是說,連唐中仁也是你殺害的嗎?”
“你知道的太多啦。”惠美玉搖頭,“真是可惜。我本想等到你的孩子五六個月的時候,再把你接到我家裡住一陣子的。可惜啊可惜,你太愛管閒事
,我只好舍掉這個胎兒了。”
我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懷孕的事?”
“我的眼睛會透視的喲。我不僅一眼就看出你懷孕,還能看到你肚子裡的,是個非常漂亮的男寶寶。”惠美玉說得真假難辨,我的心情被攪得七上八下的。
這時,小孩爬到惠美玉的腳邊,兩隻白胖小手抱住她的腿,喊了幾聲:媽媽。
惠美玉滿臉狠色頓時收了起來,蹲下去抱起小孩,憐愛地說:“怎麼把衣服弄得這麼髒呢?你這淘氣的小傢伙呀。”
趁着惠美玉不注意,我悄悄地觀察這裡的地形,尋找能逃跑的機會。
“你不用看了”惠美玉對我說:“我們這裡除了一個正門,一個後門,再也沒有別的出路。這裡的圍牆有好幾米高,以你的身子,應該爬不出去吧?你乖乖的,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我不再跟她廢話,轉身就朝出口處跑出去。
惠美玉抱着孩子來追我,兩三步就跑到我身後。她扯住我的頭髮往後一拽,我被她一腳踢倒在地上。
她懷裡的小孩呆呆地看着我。
小孩露出疑惑的表情,清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後又把拳頭塞進嘴裡啃起來。
我艱難地站起來,倆手同時去掰惠美玉的手,想把她甩掉。
可是我發現她的力氣出奇地大。我把她的手抓出幾條血痕,我的指甲都弄翻了好幾個,可根本甩不掉她。
惠美玉把孩子放下,一手抓住我的頭髮,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扯到水池邊上。
“我讓你乖乖地聽話,就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可你偏偏不聽,你這個喜歡偷聽的小賤人,我讓你再偷聽。”她一邊罵,一邊把我的臉往水池裡不停地按壓。
我想不明白,她明明和我一樣是個女人,可爲什麼力氣卻這麼大?我在她面前,竟然像個孩子一樣,連半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我雙手胡亂地揮舞,想抓住一些什麼東西,只要能抓到一塊石頭,我就有可能自救。
可是我的臉被她壓進水裡,水不斷嗆進鼻孔,我難受得眼淚直流。
我覺得我快死了。
當我差不多不能呼吸的時候,惠美玉卻把我扯出水面。讓我自由地呼吸了一會,然後又把我壓到水池裡。
這樣反覆幾次,我痛苦地連求生的念頭都沒有了,只求能死個痛快。
我終於明白,半煙爲什麼總是要我明哲保身了。
今天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該!
那小孩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們的舉動。
他大概以爲我們是在逗他開心,所以兩隻小手互相拍打着,咯咯地笑起來。
這詭異的一幕,刺激得我的心臟一陣抽搐。
我想吐。
可是我被惠美玉反覆按壓在水池裡,吐也吐不出來,渾身都像被散架一樣虛脫。
終於,在最後一次被按在水池裡,我好像看到了樂正代雲的臉。
她在水池底下朝我微笑。
她笑得溫婉無比,嘴巴一張一合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