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山賊魏無忌
噴完一根菸，休息了一會兒，在樑宇的示意下，山虎便走到那平臺上高聲大叫道：“對面的禿鷲峰的兄弟，還有活着的嗎？”沒人應聲。山虎又大叫道：“我們是龍鬚寨的，我是張山虎！”
終於有人說話了，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了過來：“張山虎？可是龍鬚寨的少寨主？”山虎應道：“是啊！這位大哥，你們怎麼樣？”那人沉默了一陣，突然叫道：“你……你怎麼穿日本人的衣服？難道……”山虎笑道：“這位大哥，昨天我們打死了三十幾個從飛機上下來的鬼子，繳了他們的衣服，正好用來騙這夥小鬼子呀。嗯，請問這位大哥，可認識魏無忌大哥，我們受劉翠嫂子之託，前來找他……”
話音剛落，對面山頭上立即現出四五條身影，個個渾身血污，他們互相依恃着。爲首的一個壯漢激動地道：“我就是魏無忌，劉翠……她在哪？”山虎朝着對面走去，一邊問道：“真是您啊？魏大哥，劉翠嫂子在我們那邊。還有小聰，都平安無事……”那魏無忌聞言，咚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幾個同伴，立即傷心地叫了起來。
樑宇沒有放鬆一警惕，依然端着槍，搜索着可疑的目標。一邊大聲道：“山虎，搜鬼子身上的傷藥。”從昨天的經驗來看，這夥鬼子的特種部隊裝備齊全，各人身上都帶有療傷藥。山虎立即叫道：“上面的兄弟，別急，鬼子有治傷藥……”一邊俯下身去搜尋着，很快就從一個鬼子身上掏出一個藥包，他大呼小叫地衝上了對面。
樑宇觀望了一陣，便和方三緩步上了那山峰，卻見山頂上是一塊六七米見方的空闊之地，現在卻是一片狼籍，旁邊有七八具屍體，山虎卻蹲在一個大漢面前手忙腳亂地替他包紮着傷口，那大漢周圍又坐躺着五人，都是傷痕累累一身血污。
樑宇看那大漢身高至少一米八以上，光着膀子，皮膚黝黑，一身的肌肉爆現，是個典型的肌肉男。看他的臉龐，方面大耳，該眼睛還是眼睛，該鼻子還是鼻子，不過一條長長的刀疤從眼角直拖到嘴邊，有一種說不清的猙獰，令人觸目驚心，半夜見了肯定會大叫：有鬼！他應該是左肩中了彈，傷勢不算重。看他那一臉的疲倦樣子，明顯是脫力。
那醜漢見到樑宇上來，掙扎着站了起來，單膝跪下，右拳貼心，說道：“禿鷲峰魏無忌多謝樑大當家救命之恩……”
這個魏無忌，樑宇從山虎、方三他們那裡得來和信息是：這傢伙武藝高強，在大龍山中算是數得着的人物，他是那賴麻子的義子，一直是禿鷲峰的實力派。由於賴麻子的兩個兒子不太爭氣，這幾年所倚重的便是這個義子。這傢伙應該是好勇鬥狠之輩，前兩年能和黃龍洞相抗還多虧了這傢伙。不過據說這人還算爲人正直、很講義氣，在禿鷲峰頗有威信。不過這禿鷲峰聲名狼藉，這傢伙肯定脫不了干係。現在怎麼處置這傢伙還真是頭疼的事情，人家的老婆小孩子在自己那邊。總不能把他一槍崩了吧？
樑宇心中不太歡喜，便淡淡地道：“魏當家，客氣客氣，我們可是打鬼子的部隊，哪裡有鬼子我們就往那裡打。適逢其時，用不着多謝的。”
魏無忌激動地道：“小日本毀了我們的山寨，樑大當家，我……我們能不能跟着你去打小日本？”剛纔山虎一邊替他療傷，可是在他耳邊吹了不少噓，他是深信不疑。那幾十個小日本的厲害，他是感同身受，但那三十幾個小日本卻給這樑大當家不費吹灰之力就一一收拾掉了，這人當真是非同小可。他現在是走投無路，便是提出加盟。
樑宇搖搖頭道：“魏當家，我雖然掌了龍鬚寨和黃龍洞的門戶，不過也是中華國民革命軍獨立團的團長，所謂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就怕魏當家的不適應。到時……就不好了！要打日本人，魏當家的完全可以自組隊伍和他們幹呀！”他認定魏無忌等肯定是是鐵桿山賊，本應該列入必殺之列，但看在他們和小鬼子乾的份上，這回就饒了他。要是收羅進自己的獨立團，恐怕會出現一粒老鼠屎攪壞一鍋粥的局面，簡直就是自找麻煩，當下便是斷然拒絕。
魏無忌聽出他的意思，黯然道：“魏某過去是聲名狼藉，知道不入樑大……團長的法眼，但我魏某不是禽獸。樑團長，您救了我們一家，魏某是真的一心一意跟着您呀，樑團長……樑大當家……”他又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磕起頭來。看得出他是鐵了心的。他身邊的幾個嘍羅也跟着跪了下來。
樑宇實在不願收留這些“名聲在外”的山賊，臉立即黑了下來。方三低聲道：“團座，這魏無忌可是禿鷲峰的一條漢子，還是一員能打之人，團座是不是考慮考慮……”山虎也幫口道：“老大，魏大哥和禿鷲峰的其他人不同，您就收留他吧？”
樑宇心裡暗罵：“，倆小子纔剛剛勾搭上人家的乾妹子，就替這幹大舅求起情來，豈有此理！談情可不是這樣談的嘛！”他心裡埋怨，嘴裡淡淡地道：“魏當家，我們軍中清苦，紀律更是嚴明，你們在禿鷲峰逍遙慣了，恐怕很難不適應。你可得考慮清楚，加入獨立團，要是違反了軍紀……哼，到時就難收拾了。”他儘量用陰森森的口氣威脅着。
魏無忌見樑宇鬆了口，喜道：“團長您放心，山虎、方三都能遵命，我魏無忌絕不會有二心。只要能打鬼子，刀裡來火裡去，我魏無忌絕不皺下眉頭。”山虎立即響應道：“是啊，老大，魏大哥可是好漢子，言出必行的！老大，您就收留他吧。”
樑宇無奈，只能點頭道：“那好吧！既然你加入了我們獨立團，軍中的紀律你必須牢牢記住。山虎，你跟他們說說吧。”山虎喜笑顏開地大聲道：“知道了！”樑宇道：“收拾戰場，迅速撤離！”頭也不回便朝山下走去。
方三手一揮，讓幾人把鬼子的屍體全部扒光扒淨，還囑咐就連掉下崖去的那兩個，也不要放過，一二十米的高度實在算不得了什麼。吩咐完後，他才大踏步地趕上樑宇，先行下山了。
樑宇和方三等坐在山下抽了三四根菸，熊記纔下來報信，那魏無忌等非要先葬了死難的手足，並去祭奠了他義父的墳才肯下來。樑宇心想：“這傢伙還真有點義氣。”心中漸有了些好感。反正也不急着趕路，便是繼續坐等，抽抽菸、喝喝水、講講笑。
足足等了近兩個時辰，才見着山虎等大包小包的、興高采烈地走下山來，而魏無忌和手下的五人也隨同下了山。這幾人傷得都不太重，一個給子彈擦傷了頭，兩個傷了腰，倒有兩個完好無損。受傷最重的便是魏無忌了，左臂靠肩處給鬼子的子彈削走了一大片肉。不過現在他們的精神都很好，能參加山虎吹噓得神乎其神的殺小日本的隊伍，還有什麼比這更高興的呢？
樑宇見他們傷勢都不重，便率隊回到了宿營地，魏無忌和家人見面自然是有倍覺驚喜，難免哭哭涕涕一番。魏無忌知道了情況，對那王老五隻恨得咬牙切齒，對樑宇的感激更是無以復加，走過來又要跪謝。
樑宇阻止他道：“無忌，你現在已是一名光榮的戰士了，收起你從前的那一套吧！嗯，得像方三和山虎他們那樣！”雖然他心裡不願意收留這夥山賊，但既然參加進來了，他的態度也就溫和了些。他突然想起什麼了，說道：“噢，對了，無忌，這一帶你熟不熟路？”
魏無忌道：“團長，我在這裡已經呆了三十年了，這一帶的路就是閉着眼睛也能走！”樑宇笑道：“這可好了。無忌，我們得趕緊回黃龍洞去。你可知道有什麼便道可走？”魏無忌皺起眉頭道：“有是有，但……”他指着那一大堆的武器彈藥，說道：“但那邊山道太險，根本沒法子帶着那麼多東西。”
樑宇問道：“沒有其它路嗎？”魏無忌道：“還有一條，不過得繞遠差不多要二天多的路途，那邊稍爲好走。”這些武器彈藥辛辛苦苦搬到這裡，樑宇可不願意放棄，多二天就多二天吧。他決定還是繞道走。
有了本地通魏無忌的帶路，果然順暢了不知多少倍。隊伍中雖然添了傷員、女人和小孩，但行軍的速度也沒慢下來。禿鷲峰往西一帶的地勢比龍鬚寨和黃龍洞那邊的還要險，簡直就是三步一峰，五步一溝，山險林又密，要不是魏無忌，他們還真是舉步艱難。這樣的地形，怪不得以黃龍洞的實力也奈何不了這小小的禿鷲峰。樑宇心道：“，真是打游擊的好地方啊，可惜離官道太近了！”
日落黃昏前，他們總算繞過了禿鷲峰一帶的險道，來到了靠西一側的大山中，這裡的山勢相對平坦，山道也沒那麼艱險。看看隊中的女人小孩和傷員頗爲疲憊，樑宇便下令小歇一會。方三自覺地率了牛七和林又男到旁邊的高峰上去觀察。
樑宇剛抽完根菸，卻見山頂上的方三正朝下面打着手勢。有情況，樑宇蹦了起來，帶着山虎和熊記蒙當三人，飛奔上了山。來到方三身邊。他問道：“什麼情況？”方三把望遠鏡遞給他，說道：“團座，對面有人！”
樑宇抓起望遠鏡看去，卻見數裡之外的的山腰上，正有四人，不，應該是五人在東張西望地行着山路。兩個空手不過背上者揹着一個大揹簍，兩個擡着一個簡易擔架，上面躺着一人。看他們的打扮都是這一帶山民的裝束，但身手都不錯，步伐也很沉穩，絕對是經過訓練的，那麼這幾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了。是山賊？日本人的暗探？還是國軍的偵察兵？都有可能。
樑宇問道：“方三，你怎麼看？”方三道：“這些地人都是練家子，但打扮不像是禿鷲峰的人。團座，是不是過去看看？”樑宇點點頭道：“好，去看看，要是鬼子的奸細，說不得得留下來！”他讓林又男下去通知衆人戒備，他則和五人尋路朝那邊跑去。
這一帶已無險峰，幾裡山路很快就到了，爬上一座山頂，卻見那一行人正朝着這邊施施然地走了過來。樑宇悄悄探頭望了下去，卻見那走路的四人已拉開了距離，前面是一個瘦小的漢子，身材跟熊記有得比。他的身手也頗爲靈敏，手持一把駁殼槍，身背一個大揹簍，正在前面十米遠處蹦蹦跳跳的。身後約十米遠卻是一箇中年漢子，中等身材，體形稍胖，頭髮有點散亂。他身上雖然是山民裝束，但那臉色卻是紅紅潤潤的，絕對是營養充足之輩，看他的氣質絕非是山裡人！那麼剩餘兩種可能：不是日本人的密探，就是……樑宇突然心裡一動，想起了安慶那回事。
他低聲地對已各佔方位，槍口對着山下的山虎四人道：“沒我命令，不準開槍！”順手揀起一粒石子扔了下去。“嚓“的一聲，立即讓那前面開路的瘦猴蹦了起來，一下貼身到了山壁上，駁殼槍指着上方，同時朝後猛揮手。
那中年漢子以及在後面七八米遠的擔架也立即貼近了山壁，後面兩人，放下擔架，把槍掏了出來，警惕地注視着山上。
方三開口道：“下面的人，是哪部份的？”山下的人更緊張了，貼緊山壁，一聲不吭。方三又道：“再不說話，我們就當你是日本人，開槍了！”下面的人終於忍不住了，那中年漢子揚聲道：“請問上面的兄弟是……”方三答道：“我們是國軍！”那大漢立即把身子閃了出來，大聲道：“可是獨立團的兄弟？”聲音有點激動。
方三看了看樑宇，樑宇點點頭，方三便道：“不錯，我們就是！”那中年漢子顫身道：“可找到你們了……”他把手槍往腰裡一別，便要往前衝。方三喝道：“站住！再動就開槍了！”那中年漢子停下腳步，朝上招手道：“別誤會！別誤會！兄弟是軍統安慶情報站站長張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