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兒帶着《太平經》來到薊縣,然後正大光明地去拜訪州牧府,完全不擔心有人可能會認出她是張角之女。
這天正好是親兵隊長許定當值,既見張靈兒登門,不由一驚。別人不曉得張靈兒的底細,許定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這不是他所關心的,他了解到的是宇信和張靈兒關係甚好,這就夠了。
張靈兒自然也識得虎衛校尉許定,這個如宇信影子一般存在的親衛。張靈兒將隨身的《太平經》遞給許定,淡然地說道:“請將此書交給你家將軍,就說冀州故人前來拜訪。”
許定接過古書一看,瞬間嚇出一身冷汗,雙手都有些發抖,這可是皇帝陛下親定的反書啊!望了望一臉平靜的張靈兒,許定當下哪敢有半分遲疑,趕忙將反書放入懷中,轉身去通報宇信。
宇信此刻正在書房尋思着如何改進穿雲騎的裝備,好讓穿雲騎的奔襲速度更快,機動能力更強。在試了各種方法無果後,宇信最終還是決定提前研製出馬蹄鐵、雙馬蹬及紙甲三樣寶物。
“有這三樣神器在手,天下誰人可敵?”宇信認真地畫着三樣寶物的圖紙,就看見許定一臉憂心忡忡地進門來。突然,宇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許定匆忙抱拳施了一禮,隨後低聲報告道冀州張角之女張靈兒求見,並將懷中的《太平經》取出遞交給了宇信。
“呵呵,她還是來了麼?”宇信輕嘆一聲,停下手中龍飛鳳舞的筆,接過經書只看了一眼便順手扔在書桌一旁,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扭頭對許定吩咐道:“去帶她進來吧。”
當張靈兒被許定帶到宇信書房後,宇信臉色突然一變,冷冷地下令道:“許定,從現在開始這個院子十丈之內不得有外人靠近,違令者……斬!”
許定當下領命而出,出來時又順手將房門帶上。站在房門外的許定大手一揮:“近衛聽令,立即遠離此屋十丈,戒嚴!”
宇信見許定出去後,才轉眼來看張靈兒,微笑着問道:“張小姐此次前來想必有許多機密的話要和我談,現在四下已然無人,你可以開口了吧?”
宇信如此小心也是念及上次之事。張靈兒生性謹慎,絕不會公開談論其父要事。故宇信下令摒退侍衛,並禁止外人靠近書房,就是爲了給張靈兒提供一個心安的環境。
張靈兒進屋時就瞥見書桌旁歪放着的《太平經》,如今又見宇信絕口不提經書的事,剎那間眼裡流露出莫名的失落,暗自猜度着宇信的心思,莫非果如大伯所言?
宇信見張靈兒神情不安,忽然打趣道:“張小姐遠道而來,是我招待不週。張小姐,請座!許定,看茶!”
宇信自然知道許定就在屋外。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就見房門被打開,許定端着茶托,表情嚴肅地走了進來。先給張靈兒上一杯茶後,又給宇信遞了一杯,然後一聲不響地走出房去,將門重新關上!
張靈兒有時真搞不懂宇信在想什麼,但她卻無比明白此行的目的,她有事相求眼前這個人,請求他大發慈悲放了自己的二伯父。
宇信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眼見張靈兒欲言還休的樣子也不着急,兩人就這麼耗着。宇信明知張靈兒此來的目的,卻不主動提起張樑的事兒。
張靈兒呢,眼下是左右爲難。她清楚救二伯父一事很困難,但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答應的,但她害怕……
可是張樑畢竟是他的親伯父,她不能見死不救!張靈最後還是沒忍住,率先開了口:“宇大人,靈兒此次前來是想求你高擡貴手,饒了我爹和伯父他們。”張靈兒說完就望着宇信,等着他的回答。
這個時候話不在多,意思傳達到位就好了。顯然張靈兒很機智地這樣做了,剩下的便是等候宇信的答覆。若宇信誠心幫忙,那他肯定會釋放張樑,若他壓根就沒那份心,多說也無益。
宇信微微一愣,淺笑着放下茶杯,平靜地和張靈兒對視起來。兩人就這麼互相盯着對方的眼睛,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宇信突然笑了,笑得很隨和:“你是專程來救你二伯父的吧?”
張靈兒也是關心則亂,她也不想想,張角三兄弟所犯的罪豈是宇信能作得了主的?造反大罪,自古以來都是統治者最爲忌憚的。宇信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張家兄弟的性命,他們遲早是要落網的。但現在有一事卻在宇信的能力範圍之內,那就是張樑的死活。
張靈兒見宇信直接將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當即低下頭輕咬朱脣,像是在下什麼決心似的。片刻過後,張靈兒一臉堅定地回答道:“宇大人,你有什麼條件,不妨說出來吧。只要你肯放了二伯父,靈兒什麼都答應你!”
宇信聞言一怔,臉色忽然陰晴不定。在此之前他做過種種假想,卻始終沒料到張靈兒會做到這一步。
“什麼都答應麼?”宇信低聲自言自語道,說實話張靈兒道出的這句話分量之重,着實讓宇信內心震撼不已。
也許真的是天意使然,宇信無奈地苦笑一聲,搖頭嘆道:“你帶他走吧。但有一事請你相信,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他來要挾你!”
張靈兒看着宇信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不會了解宇信的心思,或許連宇信自己都說不清楚。
宇信見張靈兒愣在那兒一動不動,隨即解釋道:“我深知你不會離開你父親的,即使我此刻把你的人留下來,你的心也不會在這兒。我還是那句話,回去轉告你父親不要再作無謂的反抗了,向朝廷投降吧。”宇信說這些話說的極其淡定,情緒沒有半點波動。
張靈兒看着眼前這個有些落寞的英俊男子,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但她還是忍住了,她知道這輩子他的胸膛不可能會成爲她的歸宿,因爲他是兵,而她……卻是賊。
宇信此刻早已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了,只是語無倫次地說道:“你父親深患重病,我夜觀星相知其命不久矣,你回去好好陪陪他吧。”
張靈兒聽後身軀一震,擡頭望着宇信,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哭着詢問道:“爲什麼你是朝廷的人?爲什麼你要輔佐那個昏庸的皇帝?爲什麼要幫官軍擊敗波才軍團?爲什麼?”
宇信看了一眼張靈兒近似發瘋的模樣,神色瞬間黯然下去,但隨即又綻放出一個天真而又略帶苦澀的笑容:“因爲我是大漢的子民,天子雖然做了一些荒唐的事,但我看得出他心地並不壞。我有一個理想就是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但同時我又和你們一樣,也無比痛恨那些貪官污吏,正因如此我纔沒有請旨出兵討伐你父親。可是,如今的黃巾軍早已忘計了他們的初衷,開始向無辜百姓伸出他們的魔爪,所以我現在也痛恨他們。至於我出手對付波才,那是因爲豫州黃巾軍的目標是雒陽。皇甫崇若敗則京師不保,京師不保則陛下蒙難。我身爲漢右將軍,自當護衛陛下安全。”
張靈兒心知宇信說的有理,他是大漢的官員,理所應當爲朝廷分憂,只是每當想到黃巾之敗,父親夢想的破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時候,就不由得對他心生恨意。
宇信見張靈兒一副痛苦的模樣,不禁離席上前爲她擦拭眼淚,輕聲安慰道:“回去後好好勸勸你父親和兩位伯父,讓他們主動向朝廷請降或是直接隱居山林。你二伯父這次主動進攻幽州,已經讓我沒有理由再坐視不管了。北路軍主帥董卓在冀州指揮不利,朝中已有人推薦讓我南下平叛,我也已經向陛下請旨,相信過不了多久陛下准奏的詔書就會發下來,到時……”
雖然宇信沒有說完,但張靈兒明白,一旦幽州出兵,冀州黃巾將再無轉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宇信即將成爲張靈兒的仇人,但此刻張靈兒並沒有迴避宇信爲她擦拭眼淚的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宇信的臉龐,默默地聽着他說的話。也許只有這一刻,她能拋開一切,盡情享受這個男人的溫柔。
宇信輕撫着張靈兒的秀髮,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低聲懇求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張靈兒突然感覺到肩胛處發涼,擡頭來看宇信,卻發現他在落淚。這一刻張靈兒的心被融化了,她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只能靜靜地倚在宇信的懷裡,感受着那份短暫而又幸福的溫暖。
宇信明白也許這一次的分別將會成爲他倆的永別,但他實在無能爲力。因爲他知道不管怎樣挽留,懷中的女子都會選擇離開他。宇信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能夠多抱抱她一會兒,哪怕這輩子只有這麼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