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只是爲何眼前怎麼越來越模糊呢!我多麼想大喊一聲你的名字,然後奔到你的身邊去, 抱着你, 我再也不要你離開我半步了, 可是爲何我一點力氣都沒了, 難道我在做夢嘛?爲什麼會這麼黑呀……
——冉夢兒
轉眼就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阮心安強制自己做着超負荷的復健運動,每天都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 然而,效果並不顯著, 如果單獨行走, 最多能堅持10分鐘, 便已經到了極限了。醫師們都在勸她,誇她有今天的效果已經非常不錯了, 是個很有毅力的孩子,只是,在阮心安心裡,卻是多麼迫不及待地能夠早日站起來,然後飛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去。阮心安有些頹然地坐在輪椅上, 一向不怎麼愛哭的自己, 如今動不動就會流眼淚, 每天都是過着身在此心卻已經漂洋過海的生活, 只是這時間跑得太快, 轉眼間便就到“五一”了,那麼那個人是不是都快要成爲他人婦了?阮心安思及此, 終還是給藍若去了電話,剛接通,就帶些哽咽地喊了一聲“媽”,接着眼淚立即涌出眼眶,不知道該說什麼。阮心安憋了好久,終究還是問出了那深藏已久的話,“夢兒好嗎?”
“挺好的,心安,你放心,你現在怎麼樣了?能堅持多長時間了?”藍若溫和的嗓音從另一邊傳來。
“嗯。。”阮心安輕應,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帶些哭腔,道:“媽……,我想回家……”
“心安,乖,你要堅強,知道嗎?一定要堅持下去,等你完全好了,爸媽就去接你回來。還有,下個月,我和你爸爸會都來看你的。”藍若儘量保持平和的口氣,無論心裡面如何難過和心疼。
“媽,夢兒她……”阮心安深吸了一口氣,只是那句話最終仍是沒有問出來,就只隨口應了一句,“我會的,媽媽,你不要擔心。”
藍若當然能夠猜到心安想問什麼,只是那個孩子自從心安出事後,從來都不和自己說過任何心事,每天都是上班下班回家睡覺,就連吃飯時也是沉默的,問她什麼就是微微一笑,一點都不像從前把任何喜和悲都表現在臉上,就連這次訂婚一事,也還是老秦過來提及,方纔知道的。藍若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和藹慈愛地對着話筒,道:“心安,加油哦!媽媽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回國的。”
“嗯!媽……”
“怎麼了?”
“媽,我想你們……”
“好了,都這麼大了,還想賴在媽媽懷裡撒嬌啊。”藍若笑呵呵的,儘管淚水已經佈滿了滿臉,但仍是保持平和的口氣,“心安,好好復健哦!媽媽,期待你的好消息,不早了,就先這樣吧。”
“嗯。媽媽,晚安。”阮心安擱下電話,趴在那兒,淚水流個不停,儘管美國此刻正是白天,但是阮心安第一次在這大好時光裡爬到牀上睡了,迷迷糊糊地做着夢,夢裡依然出現了那張臉,但是不知爲何,這次夢中的那張臉沒有了笑容,卻是充滿了無限絕望,輕喊着自己的名字,最後突然間就消失了。於是阮心安立即就被驚醒了,一頭爬起來,自言自語,“夢兒,我要回去,我要去見你,哪怕是給你道一聲祝福,我也願意……”
這邊,藍若剛放下電話,就聽到有人敲門,急忙跑去開了,發現是夢兒站在門口,便微微一笑,柔聲問:“夢兒,還沒睡啊?”
只見夢兒拿着一個包裝精美的筆記本,遞給她,輕輕地道:“媽媽,如果哪天心安回來了,請你幫我這個交給她。”
藍若接過那厚重的本子,心情霎時變得好低落,但仍是保持微笑的面孔望着夢兒,道:“好。”
“謝謝媽媽!”夢兒也是微微一笑,轉身就朝自己的房間走。
“夢兒……”藍若輕喊一聲。
“嗯??”夢兒立即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
“夢兒,媽媽相信你的決定……”
“嗯。”
“夢兒,其實心安……”
“我懂的,我會一直等下去的。”夢兒輕聲迴應,下一秒立即就轉身,欲往自己房間奔去。但是忽然卻又止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強忍着淚水,輕聲喊:“媽媽,以後女兒可能很少回家,你和爸爸要保重身體。”
“沒事,女兒大了,總歸要嫁出去的,何況我們兩家離得這麼近。夢兒,媽媽只希望你幸福就好。”藍若依然笑望着她,只是內心深處卻亂成了一團,這孩子,總歸還是不快樂的,可是爲何這麼像在說着永別的話語呢?
“媽媽,我會的,我先去睡了。”
“好,去吧。”藍若輕答,直至看到夢兒進了房間,方纔關上門,背靠在門板上,淚水瞬間就滾出眼眶,心想着: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難道自己這樣隱瞞着心安的病情,是真的錯了嗎?自己這樣做對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太殘忍了些,難道真的就讓這兩個孩子的緣分這麼盡了嗎?可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相信如果是真愛,那就不會褪去顏色,更不會失去信心,那麼,夢兒和心安,你們一定不能讓彼此失望了,也不能讓我失望了……
很快就到了“五一”那天,這一天B城的天氣晴好,萬里無雲,已經進入初夏的天氣還不算太熱。然而,在B城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裡,此時正是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喜慶非凡,因爲馬上就要在這裡舉行一場盛大的訂婚典禮,訂婚雙方都是商場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今天的兩位主角更是金童玉女的絕配。酒店相關人員都在忙碌着,因爲現在時間已經九點半了,而訂婚儀式十點準時舉行。儘管雙方家庭的親朋好友都差不多到齊了,但是兩位主角還沒有到場,於是趕緊再將準備工作檢查一遍,大概十五分鐘後,男主角到了,可是仍是不見女主角,衆人都有些微急,於是藍若急忙走過去問了一下秦重,才知道夢兒還在化妝間整理禮服,一會兒就過來,這樣藍若才稍稍穩了心神,放下心來。
此刻,夢兒已經穿好禮服,化着很淡的裸妝,只是臉色不是太好,有些蒼白。夢兒坐在化妝臺前,望着鏡中的自己出神,一會兒眼眶裡便浸滿了淚水,夢兒稍稍抹了一下眼睛,強做一個微笑,撥弄着手中一個小小的瓶子,看着看着,苦笑了一會,接着便哭了起來,直到實在是流不出眼淚了,方纔坐正身體,望着鏡中穿着紅紅的禮服裙的自己,傻笑着,自己跟自己對話,“夢兒,你真是個傻瓜,你以爲你動這麼點小心思,你以爲你這樣任性,那個人就會來嗎?那個人不會來呢!可是爲何那麼相信她會來呢!一定相信她會來的,因爲她親口答應過自己,無論如何都會給自己一個祝福的,可是爲何到現在了也沒有半點要來的跡象呢?不是她不來了,是她來不了呢,既然你來不了了,那我就去見你了。心安,我很快就可以見到你了……”
時鐘指向十點整,今天最美的女主角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當夢兒穿着一身大紅的紗裙禮服,來到宴會大廳,頓時響起一陣熱烈的賀喜的掌聲,讚歎聲不絕,很多人都是面帶喜悅和祝賀道喜的面容,望向這對新人。夢兒來到秦重旁邊,微笑平靜的臉龐,笑望着大家,沒有波濤起伏,沒有太多的喜悅和欣喜,清淡的笑容,讓人看着都有些懷疑今天的大事與她事不關己。今天的主持司儀見人基本都到齊了,便就宣佈儀式現在開始。首先,是司儀說了很多天花亂墜的祝賀話語,然後便把雙方的愛情之路渲染得多麼美好感人,接着介紹了雙方家庭的狀況,當然都是一些喜慶的賀詞。就這樣便過了半個小時,接下來就是最高潮部分了,那便是秦重要把訂婚戒指帶到夢兒的手上。於是,在司儀的主持下,秦重打開戒指盒,正準備向夢兒求婚時,卻被夢兒先攔了,秦重有些無措,但是仍是保持平靜,笑望着夢兒。夢兒也是對他莞爾一笑,接着轉過身來面向大家,首先對着衆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看向藍若和冉森、以及秦重的父母這邊,也是禮貌地彎腰一鞠。接着,夢兒回過頭來跟主持司儀小聲說了幾句,便把話筒接到自己手中,調好音量。“各位貴賓,首先謝謝你們的光臨,我真的非常榮幸,同時也感謝你們百忙之中能夠抽空來參加我的訂婚儀式。”夢兒清亮的嗓音迴響在整個宴會大廳,頓時很多雙眼睛同時刷刷看向她。夢兒保持着和悅的面容,接着道:“今天的我其實挺開心的,那麼我很想在這裡跟大家分享我的一個故事,是有關愛情的故事。”夢兒停頓了一下,因爲她看到了藍若的神色變了不少,滿臉憂傷和心疼全部刻在此時心如亂麻的藍若臉上,只是無論她怎樣跟夢兒示意,夢兒依然熟視無睹,接着對着話筒。然而,此刻卻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還有人喊着“好,好,我們願意聽。”
夢兒微笑,接着講,“首先我要說明的是,這個故事的另一個主角並不是秦重。”頓時,宴會現場一片譁然,不過都在秦重的示意下,接着又變得鴉雀無聲。“或許大家都很好奇,我爲什麼要在這個場合講這個故事,那我先告訴大家,如果沒有這個人,就不會有今天這場儀式。”夢兒再望了一眼秦重,給以微笑,接着道:“這個人秦重一樣認識她,她很優秀,很傑出,而且我相信在座的一定有人認識她。我和她從一出生便就有了牽絆,因爲我和她同年同月同日來到這個世界。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吃飯,一起上學,一起睡覺,我們青梅竹馬,我們過家家,我們玩親親,我們在小學時就已經結下同心,有那棵大榕樹來做爲見證。小時候的我不怎麼乖,喜歡鬧脾氣,而她一直讓着我,寵着我,把我捧在手心上,都害怕我被摔着。而我就在她的寵溺下,活得自我,活得任性。高中的時候,她爲了陪我照顧我,她放棄了去上全市最好的高中,而是跟我進了同一學校;到了大學,我們很幸運地考上了同一所學校,只是後來一次意外,讓我們之間出現了一些隔閡,然而這些隔閡都是我一個人在臆想着,於是我選擇了出國一年,這一年很平淡,可是當我回來時很多東西都在無形中變了,包括我自己也變了許多,然而她始終都沒變過,只是不懂珍惜的我,感覺她變了!她仍向以前那樣寵愛着我,一直到我們進入工作。工作之後,生活圈子就會變得廣泛起來,我們都會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我們都會擁有不同的生活圈子。我知道,她一向都那麼吸引人,她那麼善良多情可愛的一個人,能有誰會不喜歡呢!所以,我嫉妒那些和她走得親近的人,我一點都不喜歡那些人和她那麼親近,我甚至做了一些像小孩子一樣不懂事的錯事,爲的只是她身邊只能有我一個人跟她親近。她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懂我那點小心思,可是她從來不怪我半分,她仍是一如既往地寵愛我。在學校裡,一直都有一個女孩喜歡着她,那個女孩也很優秀,也很強勢,她來找我,她告訴我她要和我公平競爭,而好強霸道的我,哪裡會把她當回事,然而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或許我不方便在這裡說,但是這些事情本是可以不用發生的,原因只在於我,我驕傲,我霸道,我容不得她怠慢我半分,哪怕是一點點不附和我的意願,我都那麼在意,所以我做了一件不能原諒的事情,我……”夢兒頓時哽咽地不行,大滴大滴的淚水滑落於臉頰,而宴會全場也是安靜得可怕,只因爲全被夢兒的話帶進了自我想象的空間。坐在一旁的藍若也是一副焦灼的模樣,正想起身到夢兒身邊去,卻被冉森按住了,示意她冷靜,聽夢兒把話說完。
夢兒擦了一下眼淚,又強顏對大家溫柔一笑,接着道:“我只記得那一天,天是灰濛濛的,還下着雨,那一天我的心情很憂傷,那一天我很浮躁,那一天我也很瘋狂,那一天我去了一個地方,然而那個地方卻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那一天,我發瘋般衝她喊叫,卻又平靜地告訴她,我不愛她了,我放棄了。她當然不會信了,她怎麼也不會相信的,因爲她是那麼地瞭解我,那麼地疼愛我,她只當我有犯脾氣了。可是,就在我情緒癲狂的那一刻,她終還是爲了我,不要讓我犯下大錯,於是她奔了過來,阻擋了我的錯,而瘋狂的我……”夢兒開始不停地抽泣,深吸了一口氣後,掃了衆人一眼,“瘋狂的我,親手把她推下了樓梯,那一刻我是癡傻了,因爲她用她最後的一口氣說的話卻是:她要當場的另一個人保證那天所有的事都與我無關,否則她做鬼都不放過那個人!所以,那天一切的事情,沒有人知道,而我今天已經講出來了,我的心便不再那麼累了。後來,當我醒過來時已是兩天後了,我去看她,而她的病牀上空無一人,也就從那一刻開始,我的心就空了,我成了一個軀殼,我知道她走了,她離開了我。然而我太幸運了,能有那麼多人寵愛我,爸媽疼我,她們擔心我受不了,便告訴我她去國外治療了,其實我知道他們都是在哄我而已,但我仍是信了,我會用一年的時間來等她,只是,這漫長的一年我堅持下來了,她並沒有回來,我才真正相信,她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夢兒此時已經有些恍惚了,驚得藍若站起來,喊:“夢兒……”
夢兒急忙穩住,可是藥效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好睏,好睏,可是還有話沒說完呢。夢兒強迫着站直身體,緊握着話筒,滿眼含淚,卻又強顏微笑着,“最後,我要說聲對不起!我終沒做到一個好女兒,或是將來的好媳婦,因爲我要去找她了,我要去見她。心安,我最愛的心安,我來了,你一定要原諒我,一定不能再不要我了……”夢兒終於是堅持不下去了,頭好暈,眼前好模糊啊,可是那遠處輪椅上坐着的人是誰啊?怎麼那麼像那個人?心安,那是你嗎?是嗎?你還是回來了,可是我卻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