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木訥訥的回頭,只見賈清幸災樂禍的看了他一眼就跟着黛玉去了,頓時僵在原地。
林妹妹的脾氣他是知道的……
時已漸近黃昏,落日的餘暉籠灑在天香樓上,照映出道道霞光。賈母對於孫子孫女們的小打鬧毫不在意,察覺時辰已經不早,就想招呼着衆人回府。
恰在此時,一個婆子來報說賈政讓賈清出去一趟。
賈母問是何事,那婆子不知,於是賈清告辭出去,賈母便也不急着走了。
賈清在宴席之中因爲外事被叫走,賈府衆人早已習慣,因此都不以爲意。只有王熙鳳此時心中莫名有些突突,她總覺得方纔賈清臨走之前,看她的那一眼很有深意。
也許女人的直覺真的很準確。不過片刻,就有一個跌跌撞撞的女人跑進來,也不顧旁人,直接跑到王熙鳳面前,拉王熙鳳到角落,哭聲道:“二奶奶不好了,旺兒,旺兒……”
王熙鳳道:“旺兒怎麼了?”
“他,被衙門的人抓走了……求二奶奶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呀!”
王熙鳳面色一變。來旺兒是她的陪房小廝,也是她的心腹,她很多事情都是叫來旺兒去辦的,面前這人,是來旺兒的媳婦。
她既來說旺兒被抓,那定然是真的了!
“衙門,哪個衙門?”
王熙鳳有些不敢相信,以賈府如今的勢力,誰敢抓賈府的人?
“是順天府的人,他們衝進家裡,什麼都不說就把人給綁走了……”
來旺兒媳婦親眼看見自家男人被官兵抓走,早被嚇破了膽,現在就寄希望在王熙鳳身上了。
“鳳丫頭,發生了何事?”
王夫人見王熙鳳這邊似有情況,皺眉問道。
“沒,沒什麼事……”
王熙鳳還不明情況,不敢應答。
王熙鳳應付了王夫人,又問來旺兒媳婦道:“那可知因爲什麼事抓的人?”
順天府怎麼敢抓賈府的人?哪怕順天知府是正三品的官,在賈家面前也完全不夠看啊。難道後面還有指使之人?
來旺兒媳婦遲疑道:“或許,或許是因爲印子錢的事……”
“怎麼可能......”
王熙鳳喃喃道。這種可大可小的事,就算官府查到了,看在賈府的面子上,一般都是不會過問的。
更何況如今這個勢頭,再強的敵人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賈府出手啊!
“旺兒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惹什麼事了?”王熙鳳有些不死心的道。
若只是針對來旺的那便罷了,若是有人藉此對付賈家,那她肯定是首當其衝。當了這麼多年的家,她完全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
來旺媳婦哭道:“我的姑奶奶,他哪裡有本事得罪外面的人呢,這些日子都是聽二奶奶的吩咐在外面放利錢銀子,別的什麼都沒幹。那些肯從他手裡借銀子都是些沒權沒勢的貧窮人家,哪裡能夠請的動順天府的人啊。”
“好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記住這事千萬別和別人講。”
“二奶奶,你可要想辦法救救他,您要是不救他,他就死定了,求二奶奶一定要救他啊......”
儘管現在王熙鳳自己也是心亂如麻,但她也知道現在必須安撫好來旺媳婦,否則指不定她再出什麼亂子,就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想辦法救旺兒的,你放心吧。”
“謝謝二奶奶......”
來旺兒媳婦走了之後,王熙鳳站在原地思考很久,然後悄悄下樓找到了平兒,告訴了她這事。
平兒也慌張道:“二奶奶,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若是旺兒守不住口,在胡亂說點什麼,豈不令二奶奶處於不利之地?”
王熙鳳何嘗不是這個擔心,她道:“爲今之計,只有趕緊找到你們二爺,讓他去衙門裡打探打探,若真是如此,讓他去打點,能解決此事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見到旺兒嗎,讓他守口如瓶。若是連這也不能,那麼就要想辦法讓他說不出口來......”
說到這裡,王熙鳳聲音陰冷。
平兒大驚失色:“二奶奶......”
王熙鳳狠狠道:“你以爲我願意嗎,你想想,這事若是鬧了出來,讓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我倆就該死無葬身之地了,由不得我不狠心!”
平兒也是顫了顫,道:“這事二爺原不知道,他是不會答應的......再說,方纔我見清二爺被叫了出去,說不得就是爲了此事,若是那樣,肯定就瞞不住了。”
王熙鳳顯然早已想到此節,道:“若真是這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無論如何,這事不能牽扯到咱們倆身上,好歹讓二爺先把這事擔下來。”
王熙鳳不愧是巾幗女子,很快就把前因後果想明白。若是事情當真瞞不住了,別人是擔不下這事的,因爲來旺兒是她的陪房小廝,只有賈璉,才能擔下此事。
而賈璉作爲榮國府嫡孫,成年公子哥,他若是承認來旺兒是他指使的,雖然還是免不了受罰,但事情也就嚴重不到哪裡去了。
平兒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
賈璉是個無憂無慮的富貴公子哥,喜歡吃酒看戲。今兒到寧國府來也不例外,等到大多數人都散了之後,他仍然合着族中幾個同道中人,在賈蓉的伺候下,在後院子裡高樂去了。
咋一聽說外面出了事,纔出來瞧瞧。然後居然發現賈政居然也沒走,就上前請安,並道:“老爺,這是出了何事?”
賈政也是陪着族中幾個頗有學問的人談經論道纔沒散。見賈璉出來,便道:“方纔府裡來人說,來旺兒被順天府的人抓走了,我已經讓清哥兒去打聽,正好你也在,就在這裡等着看看吧。”
賈政聲音平淡,倒是一點不擔心的模樣,只是順天府拿人而已,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才,他相信應該只是個誤會而已。
賈璉聽了,心中一動。他當然知道,這個來旺兒是王熙鳳的人,他也經常使喚呢……
賈璉陪同賈政等站在寧安堂前廳之外,沒過太久就聽見馬蹄聲傳來。
“二爺回來了。”
賈清翻身下馬,來到賈政跟前,賈政問:“可清楚了是何事?”
“不意咱們家竟出現如此惡奴!!”賈清恨聲道。
“來人,將來旺兒一家全部押來!”
賈政見賈清十分氣憤,問:“到底何故?”
賈清道:“狗奴才來旺,仗着是府裡的奴才,就在外面招搖行事,橫行無忌。身爲奴才,不顧主家名聲,公然在鬧市大放印子錢,所涉數額巨大,致人家破人亡之例不在少數!
如此謀財害命之舉,不過成全他個人私利,卻要我賈家賠上偌大的名聲與門風!此等行徑,不殺不足以正國法,不殺不足以正家規!”
後方,被王將馬軍綁過來的來旺正好聽見,嚇得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叫道:“二爺饒命,二爺饒命……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
一個勁的磕頭。
賈政面上也有怒氣,但到底有些不忍:“究竟實情如何,還需查明瞭之後再議……”
“哪裡還用我們去查,官府早已查明事實,老爺請看!”
賈清說着,從王順手裡拿過一大疊公文。賈政接過,嗬,還真齊全。狀紙、口供、筆錄啥的,該有的全部有,齊全的很。
“這……”賈政道:“這些都是你從衙門拿回來的?”
“是啊,府尹給我的。”賈清無所謂道。
賈政道:“這些不應該是在衙門裡存檔的嗎?”
賈清無語。存檔?你是多想讓我們賈家坐實這一罪名啊!
“這個嘛,府尹大人是個好人,他說來旺兒既然是我家奴僕,他也不好越俎代庖,索性連人帶這些東西都給我了,讓我們自己處置。”
賈政倒也不是太追究,仔細看了看來旺兒的罪證,越看越生氣,最後怒聲道:“孽障,你哪裡來這麼多銀子?”
賈清呵呵一笑,這一句,就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