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麼差的俱樂部,哪怕是助理教練,還是有點特權就是可以單獨住在板房裡,牽牛看來也很在乎這個等級差別,哪怕這裡面不開空調比那大棚還要悶熱得多,因爲主教練和另一個體能教練都是本地人,每天要回家,所以他就能讓白浩南跟自己一起住在板房裡,他還很自豪這個事情。
白浩南都不稀得打擊他,也沒什麼可打擊的,就像他跟陳素芬和伊莎說的那樣,沒錢住橋洞工地都行,誰叫自己點兒背混得差呢,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白浩南寬慰自己人要知足嘛,不然連活下去都是氣咻咻的了,不過除了把阿達的窩給抱進板房來,自己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懶得拿。
阿達艱難的拖着後腿在地上爬行,居然還很敏捷,只是看見球場邊用鐵鏈拴着的那條大狼狗,才迅速的追隨白浩南的腳步躲到他腳下,明顯帶着點白浩南的雞賊風格。
坐下來就掏香菸的牽牛也不是很犯難:“反正你來,想幹活兒幹活,不想幹跟着吃伙食都行,隨便你住好久,我巴不得你一直在這裡!”他最難過的是不能給所有人介紹這是自己的好兄弟,真正的現役頂級聯賽球員,因爲正如白浩南跟老陳還有陳素芬都清楚的那樣,一個不知名球員的失蹤,在沒有家人持續報案尋找的前提下,實際上很難有什麼關注度,甚至連新聞或者報道都沒有。
但是在圈子內,白浩南的消失,幾乎是瞬間傳遍大江南北。
猜測很多,包括賭球搞砸了、在外面泡妞被閹了、因爲招搖被綁架勒索,甚至就是最簡單的車禍被毀屍滅跡,各種傳聞都有,反正所有人圈子內都知道白浩南出事並且失蹤了。
賭球買球在國內很少是個集體事件,畢竟買通整支球隊的做法那得有多傻,對於這種集體運動買通一兩個人,最多三五個已經是極限了,所以哪怕整支隊可能都有行爲不端,但接受一方莊家買賣的往往只有極少數人,他們也不會暴露自己免得更多人分錢,所以極端情況下會出現一個隊有不同隊員被買了不同的結果,相互內訌,而其實相互之間都不知道對方在做局的。
於是白浩南並沒有被言之鑿鑿的定義爲就是因爲做球買球出事,最多有猜測。
就算是這樣,白浩南還是不能頂着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球場上了,這會兒的鬍鬚確實能起到點遮擋的作用,但上場在行家面前就很容易露餡。
白浩南也不解釋自己具體爲什麼到現在這樣:“我得罪了人,不能再踢了,你這邊我能幹什麼活兒?”
哪怕憨厚,牽牛也是老油子:“老南你可能不清楚,這幾年哪怕到了乙級隊,主要還是得靠串場養活球隊,不然就憑我們這個攤子,一年少說五六百萬的投入,誰給得起?”
說起球隊建設,白浩南比夜場的媽媽桑還門兒清:“嗯,這些隊員三五千一個月的工資,二十來個人,就差不多十萬,一年就一百二十萬,所有人的伙食、場地費用,然後纔是贏球獎,你們給到多少錢?”
這就類似企業裡面的獎金,工資是死的,球員全靠贏球獎,不然誰會拼命爭勝啊,牽牛撓頭:“哪怕乙級聯賽,現在贏球十萬,平球減半,輸了沒有,這已經是行規了,遇上重要場次還得加錢。”這樣一算聯賽幾十輪,只要不降級獎金又得上百萬了,但實際上二三十個人一分也沒多少。
白浩南點頭:“現在一年能拉多少贊助?”
又點了根菸的牽牛像個小經理:“就這個工地房地產老闆當的冠名商掏錢也不過是百八十萬,其他都是零零碎碎,就這他還分期付款經常拖,所以平時全靠我們把人帶出去串場,幫着其他企業單位踢比賽賺點伙食費,不然都撐不到去打升級賽,現在全靠沒有打乙級聯賽不用每週主客場,真升了乙級那交通費纔是最頭疼的。”
白浩南再確認點:“這個主教練人怎麼樣?”
牽牛毫無保留:“以前在頂級隊當過助理,人面兒不錯,其他嘛,業務水平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能有多大的差別?”
白浩南就拿主意了:“行,只要他人不錯就行,我不要錢,跟着吃住就行,你就說我是你以前少體校的哥們兒叫王建國,後來沒進梯隊,一直在蓉都幫企業隊帶隊員,現在隊上解散了沒事做,就過來玩,不上場比賽,但是可以幫忙跑腿帶隊,落個腳就行。”
牽牛毫不猶豫的就一口答應下來:“王建國!好,沒問題!能要點補貼還是要,總是你想得周到些!走吧,出去吃飯,我請你吃特色菜!”
白浩南卻笑:“不着急,你那女朋友呢?要不要我幫你把把脈?”
牽牛立刻嘿嘿嘿的笑起來,打開旁邊頗爲陳舊的筆記本電腦,等待開機的時候才說:“網友,聊得蠻好的……”
白浩南頓時泄氣:“算了算了,牛兒!我給你說過多少次,哪怕嘴笨點,找個看得見摸得着的,別去搞那些虛頭沒腦的東西。”
牽牛使勁撓頭:“你就知道打擊我,我又沒你那麼會說,再說曉琳真的不錯!”
白浩南只能耐着性子看了眼電腦上的照片,牽牛還有點失望的打開通訊軟件看了看對方不在線,白浩南能怎麼說呢,哪怕沒有算卦看相的能力,以浩南哥這些年來閱女無數的經歷,自然就能看出照片上的女人光是臉就知道不是牽牛能駕馭的啊,再看看桌上的煙那麼便宜,所以牽牛再想拖他出去吃晚飯,白浩南都難得體貼:“算了,就在隊上吃,順便認識下人,晚上有體能課沒,我跟着恢復體能。”
牽牛就佩服他這點:“所以當年我們幾個,只有你能踢上超級聯賽,不抽菸、不亂吃、保持體能鍛鍊,這幾點從來就沒放下過。”
白浩南笑着搖頭:“牛兒,我們除了老陳那點關係,沒有背景,沒有錢,甚至連天賦都不如好多人,光靠苦練是不行的,這幾樣不過是本分的基礎,關鍵是得動腦,用什麼來彌補我們缺的這幾樣。”
牽牛不介意的揣上煙起身帶路:“我知道,我只會傻練,結果傷了膝蓋,老陳想拖我進梯隊都沒法,我的命就是打不上職業比賽,我早就認命了,是你教我別耿耿於懷的,人總得活下去,是吧?”
白浩南低頭看見阿達也掙扎着跟他起身,忽然就笑了,真是不知道爲什麼,只要看見拖着兩條斷腿還在殷勤對着自己使勁搖半截尾的這條狗子,白浩南心情就大好,伸手攬着發小的肩膀一起出去:“對,活下去,而且我們要儘量活得開心點!相信我,只要我來了,你一定會比以前開心!”
牽牛順着他的眼光看到狗子,也哈哈笑:“你怎麼養條這樣的狗,而且那尾巴……”
白浩南輕描淡寫:“聽說這種是小時候爲了冒充血統正,被剪掉了……比起它,我們好歹還沒那麼慘,是不是?”
阿達好像知道在說它,又使勁搖自己的半截尾。
那種遍體鱗傷卻竭盡全力討好的樣子是蠻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