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措一直翻白眼,不耐煩的催促他那跟人碼了一疊疊鈔票的父親快點,然後又給白浩南解釋:“我提醒過他隨身攜帶現金是個很落後很危險的行爲了,現在網上支付轉賬非常普通,哪怕這裡的飯館也能微信支付,可他們舊的思想很難扭轉的,他就喜歡這樣一疊疊的拿出來才舒坦。”
然後還賭氣似的:“我不願跟着他們做生意,就是不想我永遠都穿件老式藏袍,然後把血汗錢都貼身綁着!”
白浩南覺得這話也有道理。
哪怕這富二代有點生在福中不知福,窮人家的孩子能有這樣的機會都感天謝地了,可顯然有錢的人大多都是這樣秉着個不安分的心想去搗鼓點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的東西,最後才能成功的。
就連平措的父親也是從同齡人中早早的敏銳發現了蟲草的商機,而且比很多族人更加膽大的跳出了本地遊走買賣的圈子,打通了直到省城還有漢族商販之間的渠道,才能成爲大老闆的吧?
現在反而成了固守舊思維不願改變的壁壘了。
這輛車上車時,平措他爹扛了裝得滿滿當當的袋子往後備廂一扔,原來裡面已經排了好幾袋,換句話來說,這後備廂裡起碼得有幾百萬的蟲草!
這樣的金燦燦市場面前,要想擦亮眼睛看到更遠的地方,確實很難。
因爲老爹不說話,所以白浩南覺得車廂裡有點過於安靜,特別是後面仨,回頭看看李琳捧着那個起碼也能賣幾萬塊錢的手機盒子,很好奇的看那些實際上是蟲子殼的菌絲疙瘩,還給他做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阿威則讓伊莎幫他搜出來一堆關於冬蟲夏草的文章在手機上看。
然後最意外的就是伊莎居然沒去看那個蟲草,反而用有點呆滯的目光沒有焦點的在思索什麼,這姑娘不是看見值錢的東西都要雙眼冒光嘛。
白浩南迴頭噓噓的逗她:“咋了?又暈了?”
結果伊莎搖搖頭:“你知道我什麼感覺麼?”
白浩南來興趣了:“什麼感覺?”
伊莎苦笑下:“記得我跟你說過瑪咖麼,我離開山上那倆年前忽然開始流行種瑪咖,價格也是突然從幾毛錢一顆的山裡東西暴漲到一百多,然後就是忽悠人工種植,好多人家都種,你那會兒也看見我們滿街都是當蘿蔔賣都沒人要,要不是我想把錢捂着一定要留到離開山裡才用,我也會跟着隔壁阿媽阿婆她們一起去買原料來種,最後全都虧得連貸款都還不上,到現在好多鄉親都還因爲瑪咖窮得欠債,光看看療效,我就忽然想起那個了。”
這兩種玩意兒,職業運動員其實都聽說過,稍微遲疑下:“蟲草……可能比瑪咖還是要有用點吧?”他也不太確定。
伊莎嘴角稍微笑笑,反正就是她那種不以爲然的樣兒,估計是因爲坐別人車上纔沒說這個,但卻瞬移到於嘉理身上:“這次去溙國和緬北,特別是去看了那個翡翠中心,當時還沒懂於姐說的有些話,現在忽然就懂了。”
白浩南笑:“她又給你下了什麼藥?”
伊莎慢吞吞:“她說在她眼裡,翡翠就是個好看的石頭,怎麼鼓吹帶來好運,戴着有身份地位,溫潤養人,這些都是爲了把價格炒上去,甚至不惜控制進出口貨物渠道,搞得市場上奇貨可居,商家全都一起炒作,讓所有人都以爲這真是個投資的好東西,買進賣出就能賺大錢,連菜市場的大媽都知道這個能賺錢的時候,這個行當就到了生意末段,差不多可以高位收手,擊鼓傳花的扔給倒黴蛋了。”
從來不在這些東西上浪費時間的白浩南嗤:“所以你跟她學學還是很有用的哦?”他那口氣感覺自己還多有功勞的。
伊莎還是苦笑下:“看過他們那些思路,我甚至都有點懷疑我還會不會做生意了,怎麼掙扎都是小魚小蝦被他們吃的那種。”
白浩南伸手拍拍她長裙蓋着的膝蓋,指旁邊看着手機臉上露出點詭笑的阿威:“在威少的眼裡,你於姐都是小魚小蝦……”
阿威嗔怪的擡頭,還給了白浩南個好看的媚眼:“胡說八道!”
李琳準保沒聽懂聊的什麼,現在質樸的哆嗦下,估計是覺得自己的媚眼都沒他電力強!
放過電阿威還是笑着把手機放下:“莎莎說得是沒錯,隨便翻翻網上的介紹文字,我感覺這又是個類似的東西,不過可以買點回去哄媽媽開心,沒準兒又給我一大筆錢呢。”
然後正色對伊莎:“他的意思是商人再怎麼精,在國家軍事力量面前都是無能爲力的,不過這是他在緬北的感受,我們溙國不一樣,財閥也有登上政治最高峰的可能性,這就是政治經濟學的內容了……”
看其他仨根本沒了解過政治經濟學的一臉白癡像,唯一高材生閉嘴:“反正我家賺錢支持我爸,我爸反過來保證我家賺錢,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趴在大魚身上找東西,生物鏈就這麼簡單,大叔,你這蟲草能賣一袋兒給我麼?”
呃,這纔是隱藏的土豪吧,那一袋多少也有個幾斤十來斤。
一直默不作聲開車的大叔從後視鏡裡面看了下這車裡談吐不凡的幾個年輕人,也就捧着蟲草盒子的李琳最沒分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話:“瑪咖是什麼?”
伊莎算是如數家珍,把這種生長於半高原地區又被譽爲天然荷爾蒙發動機的神奇小蘿蔔講講,再把她知曉的從默默無聞到爆紅高價最後迅速滑落的過程說了遍。
這趟科普下來,差不多也就到省城了,兩部車抵達市區新城的一處足球場後會合,大叔下車就找兒子低聲在說什麼,反正沒有之前大吼大叫的場面,平措也明顯沉穩許多。
白浩南下車時候又笑:“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故意唱雙簧忽悠大叔?”
伊莎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沒收他的錢就算是感謝這盒子蟲草了!”
阿威乾脆不屑:“這是你傳法,那是多大的福分,這點算什麼?還是殘次品,斷了這麼多。”
只有李琳不嫌棄殘次品,忙不迭的下車到足球場邊辦公室去找開水,說是要給白浩南泡點蟲草保養上,伊莎又有點好奇藥效。
確實如同平措自己說的那樣,這個足球場只能說是經營性野球場,三塊五人制小球場距離白浩南他們搞訓練營的規模還是有點差距,看看周圍省城密佈的建築,想擴張也不太可能,成本肯定也挺高。
還是感覺小年輕的實力沒法支撐這個啓動門檻有點高的項目。
白浩南跟查爾斯他們踱到場邊去看,正有些成年足球愛好者在踢球,白浩南能夠判斷其中確實是有些藏族小夥兒,哪怕穿着球衣也能分辨出來,低聲給巴西教練介紹國內這幾個以身體強悍著稱的少數民族,討論爲什麼到了成年隊往往踢不出來。
原春家又湊在邊上聽,這可是全都說的英語,他明顯聽不懂啊,一臉憨直的笑容不知道聽個什麼勁,還煞有其事的點頭。
平措父子倆說了一陣之後分開了,小夥子趕緊張羅着再考察下場地。
白浩南乾脆直說了這裡恐怕不太合適,除非找到個近城區又比較寬敞符合規模的地段,而且最好還要有跟中小學教育部門的關係,這才能夠加盟搞,之前自治州那邊所有符合標準的選擇都因爲高原海拔一票否決了,這省城裡什麼條件都沒法滿足,再搞就有點勉強,所以讓平措自己多考慮掂量下,不用這麼倉促強行上馬,畢竟怎麼弄都是上百萬的投資,不是小事情。
藏族小夥兒很失望,但還是熱情的安排好住宿酒店,並且感謝了白浩南他們的認真,說希望給自己點時間,讓他能在省城周圍尋覓完成條件,他有這個信心。
白浩南儘量不敷衍的答應了,因爲原春家又一直站在旁邊看,這貨真是好像一點不在乎自行迴避或者暗示之類的,說到底他也是個加盟商,好歹也應該有點商業機密的覺悟吧,同一家公司的同事還不相互打聽薪水呢。
不過說不定他的成功之路上很多細節轉折點都跟這種什麼都喜歡聽聽看的習慣有關。
住宿這事兒本來也是加盟申請協議裡面的,訓練營自己承擔路費,申請方負責安排食宿接待,其他倒是一分錢沒要,比很多加盟體系光是派人去看看就要先交保證金厚道多了,不低於四星級酒店的標準也是爲了彰顯國際化訓練營派頭的,其實談得熱烈住個鄉村民宿所有人都沒什麼意見。
但平措還是安排了省城的五星級酒店表達自己的誠意。
誰知道晚上伊莎正在興致勃勃的跟白浩南測試蟲草泡水的功效,平措的電話就打過來,約能不能馬上下樓談談。
興頭上的伊莎差點沒把白浩南給踹了去。
但白浩南聽見電話那頭有點熱鬧,還是趕緊展現了藥效提褲子出門去,伊莎軟綿綿的拿枕頭當暗器砸他都沒勁,但千嬌百媚的叫他快點回來。
白浩南胡天胡帝的心情坐着電梯剛開門就咯噔一下拋到九霄雲外,實在是大堂裡面呼啦啦站着好多藏族大漢!
這是要挑事兒麼?
經歷再多,白浩南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以一敵百的打鬥強人,這會兒他甚至忽然腦子裡貫通了件事。
前兩天在原春家那去看賭博的時候順口提到所有賭博都是莊家把錢弄了去,他腦海裡電光火石的始終想不起那件事。
如果那位莊家真的是帶着居心叵測,也這樣佯裝加盟把自己引誘過去考察,那不是正好送上門去的吃食?
警惕性猛的提起來,不能再因爲眼前形勢一片大好就忘了這茬兒。
說不定會栽大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