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飯後,烏邪過來給她瞧傷。
他着一襲暗紅色僧袍,氣質淡然高華,周身散發出聖潔的光芒,乍然擡頭望過去,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君非妾不由恍惚。
“你身上的傷,從未好過。”從去年相識之初,一直到現在,她總是受傷,大大小小的,從未斷絕過。
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微生子珏自覺起身,退到桌邊坐下,頗爲無奈嘆息一聲,笑盈盈道:“我家君兒淘氣,讓大師操心了……”
烏邪格外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十五爺受累了……”
君非妾嘴角抽搐,“喂,你們倆不要欺人太甚!”微生家的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就連大和尚都如此這般混蛋。
休息好了,心情鬆快了,微生子珏精神飽滿,雖不似從前一笑傾城,可至少恢復了三分姿色,嘴角勾一勾,一笑生花。
君非妾皺了皺鼻,狠狠橫他一眼。
二人眉目傳情,屋內幸福瀰漫,烏邪心想,若姬語橋瞧見這廂光景,必定會很高興的罷。
君非妾右手骨折,被固定綁住,見他過來,便張開左臂,熱情道:“和尚,抱一個。”
烏邪淡定的在*邊坐下,摁下她那張狂的胳膊,三指搭上她的手腕把脈,“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安分點?”打從去年遇到這麼個妖孽之後,他覺得自個兒的修行精進了不少。
君非妾憋屈道:“我還不夠安分啊?窩這兒什麼都做不了,腦袋上悶出蘑菇來了!”
她表現得再委屈,烏邪也無絲毫同情之意,漠然反駁道:“你若安分,就不會傷成這樣了。”
“嘿!你個臭光頭!”君非妾氣着了,咬牙切齒,爲自己辯駁道:“我只是出去串個門而已,純屬倒黴!”
“串門的人多得是,偏就你傷了。”說明什麼問題?烏邪掀起眼簾瞅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說,這不是純屬倒黴,而是人品問題。
君非妾虎目噴火,“依着和尚你的意思,我他孃的就該天天憋在家裡,不能出門了?”
換作其他人,早被她的目光瞪得腿軟,烏邪卻不受影響,“盛京裡的女子,皆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是該學學。”
君非妾:“我呸!天天待家裡作甚?裝挺屍啊?”
烏邪:“琴棋書畫,相夫教子,或繡花。”
君非妾:“沒興趣。”
烏邪認真考慮了一下,提議道:“若覺這些無趣,你可以開一家藥堂,積善行德。”
“沒那份善心!”君非妾眸中陰氣兒颼颼,以前就瞧大和尚不順眼,現在簡直恨不得揍他一頓。
烏邪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終搖搖頭,那眼神彷彿在說,她沒救了,朽木不可雕。
君非妾握拳咬牙,“臭和尚!”
昨兒個君非妾睡着之後,烏邪就已經來給她瞧過了,鑑於此女之彪悍,微生子珏不放心,讓烏邪再給她檢查一遍。
皮外傷用藥之後,已無大礙,只那斷了的五根骨頭,尚需好好養些日子。其實不光微生子珏不放心,烏邪也覺得這姑娘不靠譜。
“和尚,我不會殘廢吧?”
“貧僧覺得,你若殘廢,或許是件好事。”或許落下殘疾,她才能安分點。
“靠之!臭和尚你咒我!”
“貧僧絕無此意。”烏邪一面說話,一面檢查斷骨癒合情況。
微生子珏翹着二郎腿,悠然品茶,聽兩人鬥嘴,眼角笑意愈漸加深,若今後的生活,能一直這般愜意,那便最好不過。
君非妾橫眉哼了一聲,“對啦,你家小悟非可好?”
烏邪吝嗇的吐出一字,“好。”
君非妾不禁納悶了,小光頭不但吃了肉,還嚼了不少大蒜,和尚怎地到如今還未發現?哪裡出問題了?她還等着看和尚暴跳如雷的樣子呢。
烏邪敏銳的嗅到了陰謀氣息,皺了眉頭道:“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君非妾矢口否認。
烏邪目露懷疑之色。
君非妾低下頭,捏着他寬大的袖子,轉移話頭道:“嘿嘿嘿,和尚,你穿紅色比穿白色好看啊。”
“出家人不講究這些。”
“佛祖喜歡儀表出衆的僧人。”
“你不是佛祖,怎知佛祖心思?”
“你也不是佛祖,怎知我說的,不是佛祖心思?”
烏邪緘口不語。
君家姑娘一肚子詭異腸子,跟她爭辯只有兩種結果,一是慘敗,二是贏了,但會被她揍得腦袋開花,反正無論哪種,都不會好看。
君非妾拽了拽他的袖子,“噯,能把紅色衣裳穿得這麼好看的,我只見過兩人,就是你和姬語橋。”
微生子珏道:“晏晚晚呢,她穿紅色衣裳不好看嗎?”
“晚晚還是個小娃娃呢,待她長大了,才知好不好看。”
見她賊兮兮的目光在他與烏邪之間梭巡,微生子珏眉梢微微挑起,“君兒在打什麼鬼主意呢?”
君非妾捂着腦門,悲哀嘆息道:“我悔啊!”
“後悔什麼?”
“後悔我當初意志不夠堅定,居然就這麼嫁給你了。”
微生子珏語氣往上挑高了幾分,發出一聲,“哦?”
“如果我現在是單身的話,先吃了微生十五,再勾搭姬語橋,然後瑟佑烏邪和尚!嘖嘖,生活多美好哇!”君非妾悔不當初,揮舞虎拳,悲憤砸*板。
瑟佑?烏邪:“……”
微生子珏氣定神閒,抿了一口茶,“君兒如此*,叫我情何以堪?”
“誰讓你們微生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生得貌美?!”
微生子珏:“……”這究竟算是誰的錯?
烏邪用長輩的口吻道:“十五爺別太*着她,該管教時就得管教。”
弱弱的瞄了她一眼,似是受了驚嚇,微生子珏道:“管教?我,不敢。”
“和尚,你挑撥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不道德啊!”
烏邪掃了她一眼,不以爲杵。
“對了,姬語橋他們現在什麼情形?”羨春園裡埋下大批火藥,若東廠人馬沒有及時撤離,必定全軍覆沒!七王爺夫婦骸骨被盜,其目的,明顯是爲了引姬語橋離開盛京,然後一重重設下陰謀陷阱,等待他跳進去!
微生子珏臉上笑意斂盡,“得知你出事,他、身上不太好。”
烏邪道:“貧僧昨天去瞧過,服藥之後,已穩定下來。”
君非妾面上再無嬉笑之色,聲音發澀道:“服藥?浮生醉嗎?”
烏邪:“嗯。”
昨日經過診治之後,微生子珏便命清雪領他去了宜豐園,也就是姬語橋如今的住處。所以烏邪知道,他們已查到姬語橋的病情,以及身世。
“他還能活多久?”
烏邪答:“不出三年。”
君非妾緊緊盯着他道:“沒有其他辦法嗎?”
烏邪搖了搖頭道:“沒有。”
君非妾的心態,比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要平靜得多,嘆了一口氣道:“人總會死的,只爭來早與來遲罷了,沒什麼好傷感的。”
“生死輪迴,不過如此,你好生養傷,貧僧先走了。”
君非妾抓住他的衣角,嬉鬧道:“和尚別走,我捨不得你。”
烏邪嘴角抽搐,用力將袍子從她手裡抽出來,到桌邊收拾了一下,拎着藥箱,徑自出去了。
說了好半天話,君非妾覺得口渴,勾了勾手指,某綠眼狼立即倒了一杯茶,萬般體貼的送了到她手上。
君非妾端着茶碗,嘴角翹出一抹冷笑,“姬語橋對咱們隱瞞病情,主要目的不是怕咱們擔憂,微生十五你覺得呢?”
陽光透窗而入,籠着他俊美的臉龐,勾勒出溫軟而又堅毅的輪廓,微生子珏眸光輕動,“應該是怕咱們冒險。”
“嗯。”她也是這麼認爲的,君非妾點點頭,“或許能夠救他的東西,在某處危險的地方。”
“且機會渺茫。”微生子珏補充道。
“再渺茫,也要試一試。”
微生子珏綻開一笑:“那當然。”
夫妻二人正琢磨姬語橋的事兒,忽聽到微生子期那歡快的聲音,沒多久,就見他拉着楊聽落的手,蹦蹦跳跳奔了進來。
微生子珏提醒道:“十四哥,你又忘了敲門了。”
好熟悉的一句話,好熟悉的情景,微生子珏說完,不由也是一愣,與她對視一眼,兩人齊齊笑了起來。
去年她受傷失明,被微生子珏從雪地裡帶回,在瑾王府裡養傷之時,微生子期聽到二人談論他,便不及敲門闖入,那廂情形,與此刻何其相似。
無論發生何事,他始終守着她,真好。
微生子期鬱悶撅嘴道:“哎呀,落落特意來探望君兒,忘了敲門又怎麼了?尋常時候我都記着的。”
見她精神頭不錯,楊聽落高懸多日的心,總算落回實地。君非妾一把抓住她的手,對微生倆兄弟道:“我跟聽落有話要說,你們請自覺滾蛋。”
微生子期不樂意,“我想跟落落說話,也想跟君兒說話,我不走可不可以?”
君非妾轟趕道:“女人說話,你一大老爺們往這湊什麼湊,出去!”
微生子珏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四哥,男人要有男人的風度。”
“風度?”微生子期不解其意,但還是跟着他出門。
院子裡,清染兩臂交疊於身前,懶散靠在葡萄架邊,好像在此等候許久的樣子,見他們出來,上前道:“主子。”
微生子珏:“嗯?”
“七王爺夫婦的骸骨奪回來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