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筱啓銘的臉色越來越差,額頭上的汗滴越來越明顯。已經順着臉頰流了下來,這大冬天的,他流這麼多汗,看上去就很怪異。
一直負責照顧季潔的女護工,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筱小姐,你父親是不是不舒服?”
筱雅心如明鏡,看了父親一眼,微笑道,“不是,你不用擔心。我父親一直對醫院有一種恐懼感,他這是緊張的。”
女護工不再說話,只是在邊上默默的守着。
筱雅若無其事的給姑姑聊天,聊回到季家老宅子之後的生活。
而筱啓銘按照筱雅的暗示在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對季潔鞠躬說了一句謝謝,之後就一直沒再說話。
後面倒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對勁,他的舌頭好像有些發硬,他好像開不了口了。
筱雅心底一直計算着時間,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她僞裝驚訝的問一旁的女護工,“徐阿姨,你今天沒幫姑姑擦臉嗎?”
女護工連忙回答,“擦了啊,早晨我過來換班的時候就幫着擦了臉和手。”
筱雅指着姑姑的眼角位置輕語道,“那你可能沒擦乾淨,你看姑姑眼角這邊就不乾淨。”
女護工有些慌亂,“我擦了啊……”
筱雅微笑道,“沒關係,你再去打盆熱水來,我幫姑姑再擦一下臉。以前我病着的時候,姑姑一直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着我的。”
女護工點頭,“好,我這就去打溫水。”
筱雅不急不慢的微笑,很是禮貌,“嗯,麻煩你了!”
女護工轉身就端着臉盆去了洗手間,這是VIP病房,有獨立的衛生間的。
筱雅跟季誠兩人早已計算好了這一切,就連女護工去打溫水需要的時間都在精密的計算範圍內。
洗手間的門關上之後,她對一邊臉色蒼白的筱啓銘使眼色,意思他可以動手了。
筱啓銘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那種心慌氣短的感覺折磨的他很難受,呼吸都是張大着嘴巴一口接一口的用力呼吸着。看着筱雅的眼色,他費力的挪動着步子上前靠近季潔。
季潔的鼻子裡面塞着呼吸管,他只要稍稍一動,很快季潔就會死的。
可他自己的身體越發的不對勁,就連擡起手臂都很費力。他預感到不對,看向筱雅。
筱雅給了他一個警告性的眼神,示意他動作快點。
是以,他只好蹙眉去拔季潔的呼吸機。
他的手臂擡起,在季潔面前沉下,只要手指輕輕一動,就大功告成了。
這一瞬間,筱雅比他更要緊張。她的心彷彿提到了嗓子眼,這個計劃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一石二鳥。雖然是早已預謀好的,可畢竟也是兩條人命,她一個女孩子要親眼面對着這些事情,她怎麼可能不緊張?
她的心跳也早已沒了節奏,砰砰的像是要跳出胸腔,可她還是故作鎮定的看向別處。
筱啓銘的手指已經碰到那根呼吸管了,就差最後一點點的力道了————
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候,洗手間裡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原本就心虛的筱雅跟筱啓銘兩個人心口都狠狠的一顫,面色也閃過一絲慌亂。
筱啓銘的手指下意識的都嚇的縮了回來!
筱雅緊張的深呼吸,壓着聲音問道,“怎麼了?”
洗手間裡面緊接着就傳來了臉盆摔在地上,還有人摔倒撞到東西的各種聲音。
這些聲音,在這種緊張的關頭,擾的筱雅跟筱起名內心一陣陣的波瀾起伏。
就像是石塊激起了千層浪,浪花濺的隨處都在。
而女護工之所以會尖叫是因爲她不小心摔倒了,因爲在病房中被筱雅那麼一說。她有些緊張,覺得自己的本質工作似乎沒做好。還不夠細心,季先生開出的薪水很高,她是個善良之人,覺得自己有些愧疚。
而心裡有了愧疚,做事難免會分心。就在她打好了溫水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手上的臉盆被打翻了,自己人也摔在了地上。屁股摔的很疼,根本就動不了了。
筱雅在外面問怎麼了的時候,她只能費力的回答,“筱小姐……我摔傷了……好像動不了了……”
筱雅一聽暗自蹙眉,表面上裝出很擔心的樣子,驚呼道,“你摔傷了?徐阿姨?你等一下我馬上就過來扶你!”
該死的,要不是她弄出這動靜。
現在季潔已經死了!!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再看筱啓銘的臉色,他的臉色已經不止是蒼白了,已經開始發青了。尤其是脣瓣,青的很明顯。看來是藥效發揮的很厲害,已經沒太多時間了,她連忙暗示筱啓銘快點動手。
殺人這種事,筱啓銘也是頭一次。所以,自然很緊張。再加上本身身體的不舒服,他表情已經出現了痛苦之色。
只可惜,不管他怎麼費力,就是一句話說不出來,人也開始流口水了。
在這樣的關頭,他終於確信他這是中了筱雅的詭計了。他的眼眸中迸發出兇狠的光芒,狠狠的等着筱雅。
筱雅知道他說不出來話,她那天在他杯子裡面下的藥就是會讓他說不出來話。所以,她一點也不怕他會亂說。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自然是看得懂筱啓銘那些兇狠的眼神的意思。她連忙起身,在他耳畔安撫了一句,“放心,你會沒事的。你只要成功殺了姑姑,我就給你解藥。你就可以活,別怪我,我也是爲了保險起見!”
筱啓銘眼底的那些暗芒,幾乎要殺人了。可心口的痛苦,折磨的他真的像是快要死去一樣。他不得不妥協,不得不相信這個惡毒的筱雅。
他再一次費盡力氣的擡起手臂去拔那根呼吸管……
就在他的手指剛伸出去的時候,洗手間的門居然打開了。
女護工出來了,雖然她不能動,可她是爬着出來的。她爬着出來,用手掰開了門。
她一開門,就看見筱啓銘的動作了,她驚呼道,“你在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筱雅心底暗呼不妙,算算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能跟着站起來,跳腳演戲,“爸,你幹什麼?我在給姑姑聊天,你這是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女護工安全意識很強,每一次季先生跟季太太兩人來的時候,都要她小心謹慎。看見這樣一幕,她怎麼能不慌?
她立刻就趴在地上,扯着身子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要殺人了!快啊!!”
病房門口的保鏢,聽到這樣的叫聲,下一秒就衝了進來。
筱啓銘再一次失手,他整個人都被保鏢制服壓的半跪在地上。他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一會青一會紫,眼睛也不住的翻白眼。
保鏢立刻打電話通知了季堯,說是有人想殺姑姑。
筱啓銘身體很不對勁,完全沒有力氣反抗了,只能僵硬着脊背,任由保鏢制服着。
筱雅又看時間,估計着筱啓銘最多三分鐘後就會死。而殺死姑姑這個計劃肯定是失敗了,她心底雖然有些懊惱,有些着急。不過,她是個有心機有城府的女孩子。她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眼下她還是要按照計劃演戲,撇清這一切。
她裝着驚恐的樣子,臉色一片蒼白,捂着自己的脣,喃喃的道,“爸,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剛纔就差一點……姑姑就被你殺了……你說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跟我道歉了嗎?你說你很後悔以前那樣對我……你說現在你一個人面對着孤零零的家很難過。你說……其實你在我身上真的傾注了很多的愛……你說你很想把我接回去……很想我們父女兩回到以前一樣的幸福……”
“可你這是怎麼了?你是不是瘋了?你爲什麼要殺姑姑?難道之前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在申城是你綁架了嫂子,是你讓人開車撞死我跟堯哥哥?是你在姑姑的車裡動了手腳?是不是?你說話啊,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對不對?”
她情緒很激動的上前質問筱啓銘,她故意把之前的事情都扯了出來。反正筱啓銘現在說不了話,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筱啓銘眼球不斷的上翻,他說不出話來,舌頭已經僵硬的麻木了。可他還有意識,他心如明鏡。他恨啊,恨不得當初一凳子砸死這個惡毒的雜種。沒想到他養育了她那麼多年,最後竟然被她算計。
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一種暗黑又窒息的氣息。他很不甘心,居然被一個死丫頭擺弄了這麼久?
他的雙拳緊緊的握在一起,很想一拳打爛她的嘴,奈何自己使不出力氣。
保鏢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立刻打電話向季堯請示要不要幫他叫醫生?
季堯的電話還沒有接通,筱啓銘就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筱雅是第一次親自參與計劃殺人,筱啓銘喝下的那被水裡的確是她做的文章。是她親自加進去的,所以她也算是親手殺了這個變態的老東西。她心底還是很慌的,做賊心虛這四個字還是有根據的。她下意識的閃到一邊,捂着脣瓣,眼淚簌簌的滑下來。
她不是傷心而哭泣,是因爲緊張,因爲心虛。
深怕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再生出什麼變故!
筱啓銘抽搐的很厲害,自己的大小便都失禁了。口吐白沫,眼球上翻,身子蜷縮着,痙攣着。
筱雅微微的鬆了一口氣,他這狀態就算是醫生來了也救不了他了。不過,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她哭訴道,“爸,你這是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到底爲什麼要殺姑姑?你是不是想報復我身邊的每一個人?我們之前感情那麼好,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怎麼忍心?我終究叫了你那麼多年的爸爸啊!!!”
她是瞭解這種藥的藥性的,確定筱啓銘必死無疑之後,她又假惺惺的跪在保鏢面前,“保鏢大哥,大哥,我求你了,幫我找醫生過來好不好?求求你了,他是我爸爸,他身體出問題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的……我求求你了……”
她演戲演的很逼真,保鏢不爲所動的時候,她居然跪在地上磕頭。不停的磕頭,磕的額頭都流血了……
保鏢最終還是動容了,季堯這邊的電話也打通了。彙報了情況之後,季堯同意叫醫生。
保鏢這纔去按呼救玲……
筱啓銘已經不行了,等到醫生跟護士匆匆趕來的時候,他含恨閉上眼睛,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筱雅提着的心臟,終於落回到胸腔內。不過,她可沒有停止演戲,她哭的歇斯底里。
不停的哀求醫生救救筱啓銘,一定要救救他。
醫生幫筱啓銘做了檢查之後,無奈的搖頭,“筱小姐,很抱歉,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
筱雅哭着流淚,“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他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了……怎麼會這樣啊?”
她抱着筱啓銘的屍體,默默的流淚,喃喃的哭訴着,“爸……前幾天你不是還跟我說會像以前一樣疼愛我嗎?你說不計較那麼多了,你說你一個人在家也很孤單,想要雅雅回去陪你的……爸爸你還說要好好感謝姑姑對我的照顧……我才帶你來的……可你怎麼能想殺死姑姑啊?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爸……你倒是說話啊……爸爸……難道在你眼裡血緣關係真的那麼重要嗎?我雖然不是你親生的,可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親生父親看待的……即使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我還是喜歡叫你爸爸……你爲什麼那麼恨我??”
當季堯跟陶笛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失控的筱雅癱坐在地上,抱着父親的屍體,喃喃的哭着。
在來之前,保鏢已經大概的彙報了情況。
當陶笛瞭解到筱啓銘居然想要在病房殺死姑姑之後,她很冒火。她不懂人爲什
麼要這麼偏激?爲什麼動不動就想要殺人?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之後,難道不會做噩夢嗎?難道不會害怕嗎?
在來之前,她火大的想要上前踢筱啓銘的屍體。
可是,當她來到病房,看見筱啓銘的屍體,還有那睜開的雙眸,她那些火氣都發不出來了。
她不是個隨隨便便心軟的人,可是看着人已經死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
也許是因爲懷孕了,因爲自己的腹中不久將會迎來個小生命,所以她對生命有些敏感。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死在病房內,她心底莫名的有些感傷和難過。
也不知道是憤怒的難受,還是感傷的難過。
季堯看見地上的屍體,心口也莫名的難受。也許是被陶笛薰陶的多了人情味,他整個人也不再那麼的冷血淡漠。雖然筱啓銘是想要來殺姑姑的,可看他睜着的雙眸,看他的屍體,他心底莫名的難受。
他揚手,示意保鏢將筱雅拉起來。
保鏢將哭的肝腸寸斷的筱雅拉起來之後,季堯詢問具體情況。
筱雅只是喃喃的道,“對不起……堯哥哥……我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父親前些天來見我……他跟我道歉……他說以後會好好對我……說不會計較那麼多了……還說要親自來跟姑姑道謝。謝謝她曾經照顧我……我就帶他來了……我想着我親自陪着一起來……他怎麼可能會……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做??我看見他想殺姑姑……我後悔……”
“我悔的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我爲什麼要相信他?爲什麼要帶他來???堯哥哥,嫂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喃喃的哭着。
季堯別過視線,不去看地上的屍體,他沉聲問,“筱啓銘怎麼回事?”
一旁的醫生解釋道,“初步估計像是中毒,具體還是要等屍體解剖之後才能清楚。”
季堯揮手,“立刻解剖!”
醫生有些爲難的看着筱雅,“屍體解剖,需要經過家屬的同意。”
季堯看向筱雅,她點頭,“我同意,我簽字,我簽字。一定要查出我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太平間已經有護工來拉屍體了,筱雅哭的聲淚俱下……
筱啓銘是含恨而死,在被擡上擔架的時候,屍體被搬動,居然嘔出一口鮮血。
鮮血滴在地上,陶笛很難受的閉上眼睛。
季堯敏感到小妻子的反應,第一時間伸出手掌捂着她的眼睛,自己也別看視線。
大概是最近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他一次一次的見證着生命無常,所以,他有些莫名的難受。
陶笛順勢偎依在男人的胸膛,小手摟着男人的腰肢,尋求着安慰和依賴。
屍體被拉走之後,筱雅哭的氣若游絲了。
季堯立刻聯繫醫生給姑姑檢查身體,確定姑姑無礙之後,又重新給姑姑換了一間病房。
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大家都始料未及。
等到季向鴻趕到的時候,他聽了女護工彙報情況之後,有些懊惱的身子後仰。
馬上就快要過新年了,這個時候如果因爲他同意而導致親妹妹出現意外,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筱啓銘跟筱雅一起來看季潔,是他同意的。
當時他跟筱啓銘談的時候,他表現的很真誠。真誠的想要悔過,說會好好對待筱雅。
他估計着有筱雅陪着,又是在病房,能出什麼事?
可他完全沒有料到筱啓銘如此喪心病狂,居然真的到病房來殺人。他這是瘋了?
姑姑差點出事,季誠接到通知之後,也趕到醫院了。
大家一起聚在新病房內,除了季誠之外的人都心有餘悸。
筱雅在保鏢的陪同下,去籤解剖同意書了。
季誠在家裡遇到什麼事的時候,尤其是在季向鴻面前,從來都是一副懦弱不敢說話的樣子。
陶笛在詢問女護工一些細節問題,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有些事情搞清楚。
女護工還受着傷,一字不漏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陶笛聽到她去洗手間打水然後摔倒,再然後爬着出來看見筱啓銘想拔掉呼吸管的時候,蹙眉。
現在她跟季堯很默契,她所問的問題,也是季堯想問的。
當大家聽到這裡的時候,季誠突然故意說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去洗手間,只有小雅姐姐跟她那個變態爸爸在?所以,如果你不出現,那個變態就會得手了。這事是不是小雅姐姐故意的?”
他這一句,讓大家都楞了一下。
季堯蹙眉,沒說話。
陶笛的小手被他攥在掌心內,也沒說話。她其實第一反應也是這件事跟筱雅有關,可想想又覺得不合理。如果真的是筱雅想鼓動她父親殺人,她會親自跟着來嗎?會讓自己成爲嫌疑對象嗎?而且,在病房殺人,實在是太冒險了。按照筱雅的心機,她不至於會讓自己這樣被懷疑。
她考慮的問題,季堯自然也能考慮到。並且他的智商比較高,他考慮的會更加謹慎,更加周密。
他想筱雅不會這麼傻,這樣來殺姑姑。問題的關鍵應該是在她名義上的爸爸身上,那個人必須嚴查一下。
一旁的女護工是個忠厚的老實人,她想了想小聲說,“二少爺,你可能誤會筱小姐了。筱小姐來了之後,一直在陪她姑姑聊天。我摔倒的時候,她準備過來扶我的。我拉開門的時候,她其實是往洗手間這邊走來的,所以那位筱先生應該趁她不注意才動手的……而且筱小姐看見了之後,就一直在責罵她的父親……筱小姐很傷心……”
季誠聽到這話,心底有些得意。這次雖然沒能真的殺掉姑姑,可是成功除去了筱啓銘這個變態。並且,筱啓銘的死會把所有的矛頭都轉移過去的。他沒想到這個女護工還真是給力,這話無疑又給筱雅撇開了嫌疑。
其實,他計劃的這一招真的挺高明的。大家都以爲筱雅不可能這麼傻,以爲筱啓銘不敢這麼冒險在病房殺人。可其實,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就是篤定了大家這種心理,才能出奇制勝。
總之,除了沒真的殺死季潔,這個計劃還算是成功的。
剛纔他之所以會那樣問一句,是想要故意撇清他跟筱雅的關係。他第一個站出來懷疑是筱雅,自然就不會有人把他跟筱雅聯繫在一起了。
爲了自己的宏圖大業,他需要步步爲營。
季堯下令派人去筱啓銘在申城的家去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線索來?
說話間,筱雅已經簽完字回來了。
她見到季向鴻,第一件事就是噗通的跪下,流淚道歉,“季叔叔……對不起……我差點害了姑姑……差一點……對不起,我想想都覺得後怕。”
不光是她後怕,季向鴻也很後怕,他掩面嘆息。
季誠的眸光一掃,掃到筱雅額頭上的鮮血,他的瞳仁驀然一緊,不過又很快收斂了。
季堯問了一句,“屍檢結果什麼時候出來?”
筱雅有些悲涼的回答,“明天早晨就可以出來了……我爸爸雖然很可惡……可是我還是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的……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眼淚流的很洶涌,眼神也很灰暗,彷彿真的很傷心很絕望,“等到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會給他辦葬禮,會厚葬他的。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我都不會計較了……說到底他也是個可憐人……一開始他也是個受害者……”
她說到這裡,季向鴻終於是不忍心的將她扶了起來,梗聲道,“小雅,先起來吧……”
因爲屍檢到明天早晨纔出來,所以大家只能先回家去等消息。
筱雅現在住在老宅,自然是跟季誠一起回去。
至於季向鴻,雖然心情很糟糕,可他公司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處理。
季堯雖然也很忙,可他時刻關心着小妻子的情緒。從醫院出來後,時間還早,他卻沒有回公司,而是陪陶笛一起回家了。
孕婦的情緒是敏感的,神經也是脆弱的。今天在病房看見屍體之後,她心裡就莫名的難受。
所以,這會她只是安靜的偎依在季堯懷中,手指拉扯着他的衣領不說話。
季堯關心道,“累了吧?閉上眼睛睡一會。”
陶笛閉上眼睛,嘀咕道,“你不回公司了嗎?最近一直都很忙,等會送我回家之後,你還是去忙吧?姑姑沒事就好,以後再多加派兩個人手吧。”
季堯垂眸看着她,長指輕輕的在她的臉頰摩挲了幾下,柔聲道,“睡吧,不要操心那麼多。一切有我,我都會安排好的。今天我不回公司了,只陪你。”
陶笛乖乖的點頭,閉上眼睛有些疲憊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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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雅坐的季誠的車回去的,出了醫院之後。她立刻用紙巾擦乾臉上的淚水,然後有些不屑的將紙巾扔出窗外,蹙眉咬牙道,“變態!居然老死都不願意幫我!他要是不耽誤,姑姑的呼吸管肯定會被拔掉的!”
季誠卻放緩了車速,扭頭看着她。他的眸光盯着她額頭上的傷口上,他的眸光暗沉了幾分。
筱雅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壓低聲音,“怎麼了?小誠?我知道這件事不是那麼完美……可你也別這樣看着我。畢竟咱們也不是一無所獲的……”
季誠蹙眉,扭頭看前面,半響才說出一句,“以後不準讓自己受傷!”
筱雅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突然說出的這句話。
季誠一邊開車,一邊扯出幾張溼巾紙,伸手過去幫她擦拭額頭的血跡。
他的動作不算溫柔,甚至都弄痛了筱雅。
筱雅疼的倒吸一口氣,他的動作才柔和了幾分,聲音也緩和了點,“疼不疼?”
筱雅小聲答,“還好……”
“下次演戲不要演的那麼蠢,不準弄傷自己!”季誠扔掉溼巾紙後,咬牙道。
筱雅再次楞了一下,她額頭上的傷口應該不會太輕。她爲了演戲,也真是豁出去了。可是,卻沒人問她傷口疼不疼?
季誠是唯一一個例外,剛纔她具體在他的眼眸中看見了一絲心疼和溫柔。
她有些意外,同時心底也有些感傷。
如果問她疼不疼的是季堯,那該多好?
季誠彷彿會讀心術一般,壓低聲音喝道,“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準想季堯那個混蛋!!!”
筱雅眼眸一慌,連忙道,“沒有,我沒在想他。我是在想變態老東西的家裡會不會有什麼不利於我的證據,不知道會不會被查出來?”
季誠脣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篤定道,“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筱雅點頭,擠出一點笑容,乖巧的道,“嗯,我相信你!!!”
她的小手適時的抓住季誠扶着方向盤的那隻手,季誠看着她,眼底閃過一抹熾熱,聲音也粗啞了幾分,別有深意道,“等會回家,好好安慰你!”
筱雅羞紅了臉……
————
第二天,筱啓銘的屍檢報告出來了。
他的確是藥物中毒導致的心臟驟停而猝死。
同時,被派去申城的人也在筱啓銘的別墅裡面發現了很多有價值的線索。
他們發現筱啓銘在來東城之前,就有自殺的傾向。在他別墅的酒櫃裡面發現有跟他身體內藥物一樣的成分,還檢查過指紋,除了他自己的指紋就再也沒有其他人的指紋。他還在自己的電腦手機裡面留下了輕生報復的字跡,並且還了解到他公司每況愈下的經營狀況……
他們用非常手段破解了筱啓銘的電腦密碼,並且在裡面查到了三筆匯款記錄。
對方的戶頭被隱藏了,而他雖然也刪除了匯款記
錄。可是通過技術手段恢復了他的匯款記錄之後,發現三筆匯款記錄的時間跟筱雅第一次出事,陶笛第二次出事,季潔第三次出事的時間吻合。
當季堯跟左輪坐在一起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兩人同時蹙起了眉頭。
半響,兩人相視一看,已經讀懂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季堯看着那些從申城帶回來的證據,眉頭蹙緊,眸光深沉無比。
左輪嘆息道,“看來我們想的一樣。”
按照常理來分析,似乎一切都合乎情理之中。
現在的證據表明是筱啓銘心裡變態,自己絕望的服藥自殺同時又不甘心的想報復。
他像是假意跟筱雅道歉,然後藉此機會去殺死季潔想要再度報復。而且他電腦裡面被刪了又恢復的那幾條匯款記錄時間,也恰好證明之前出事的事情都是他預謀的。
所有的證據都表明是筱啓銘在背後操縱了這一切,他應該就是那個神秘人。
可是,正是因爲這一切都太合乎情理了,纔會讓人懷疑。
季堯的手指輕輕的辦公桌上點了點,眉頭一直蹙着,沉聲道,“你也覺得不對勁?”
左輪無語的抽了抽脣角,“拜託,我智商跟你是一個級別的好不好?這一切都太合乎情理了,而且就像是有人在刻意表現出來的一樣。而且據我判斷,之前那個神秘人應該是另有其人。神秘人之所以能隱藏這麼久不被我們發現,那就說明他有着不一般的本事。這個筱啓銘應該達不到這個級別。”
季堯黑眸中的瞳仁收縮了一下,手指驀然僵住,沉聲道,“對,筱啓銘達不到這個級別。而現在之所以一切調查都這麼順利,很有可能是神秘人在給自己找替死鬼!”
左輪點頭,“沒錯,果然我們是有默契的!想一塊去了,他大爺的,這個神秘人如果被小爺找出來。小爺一定把他踹到銀河系去,他媽的整天作妖。一波又一波,煩死個人!”
季堯蹙眉,冷掃了他一眼。那眼神裡面明顯的有着鄙視……
左輪急了,“幹嘛?幹嘛?大哥,你那是什麼眼神?你這是鄙視我?我跟你說,不是我查不到,也不是我能力問題。是那傢伙隱藏的太深,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查出來的!!!”
季堯還是冷眼掃向他,壓低聲音,“首要任務,你多幫我找幾個合適的保鏢,她快要生了,這段時間不能有半點閃失。”
左輪挑眉,“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爲了小嫂子,你總得態度好點對吧?”
季堯將手中的一隻筆丟了出去,“滾!麻利點!我這很忙!”
左輪一巴掌就將筆打了出去,擰眉,“什麼人啊?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麼對我?大過年的,我幫你辦事,也不包個紅包我容易嗎?”
他就是這種性格,隨時都有可能開啓不正經模式。
季堯都習慣了,也不搭理他,徑自忙自己的工作。
左輪只好起身,嘀咕道,“麻蛋的神秘人,小爺一定要儘快找出來!大過年都不讓人安生,煩人!”
他走了兩步之後,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連忙扭頭看着季堯,“大哥,我現在一本正經的跟你說。過完年,我訂婚。你跟小嫂子一定要參加我的訂婚典禮,一定要!”
季堯終於擡眸,蹙眉,“你認真的?”
左輪眸底閃過一抹深意,故作神秘道,“你猜!”
季堯直接給了他一個你很無聊的眼神,擠出兩個字,“幼稚!”
左輪無所謂的抽了抽脣角,“沒勁!好吧,回答你這個問題。也許,可能,是認真的?”
季堯這個沒情商的男人,對於別人的感情,完全是聽不懂的模式,他懶得理他了。
左輪也傲嬌的不理他,只是關門之際,又叮囑了一句,“別忘記包個大紅包,最好大到我拿的手抽筋位置!”
季堯頭也不擡的冷道,“出門右拐,不送!”
左輪上車之後,就開始給馮宇婷打電話。
之前彆扭的時候,他都下定決心不給氣質姑娘打電話了。可當他知道這只是個誤會的時候,他立馬開啓了不要臉模式。只可惜,他好像太熱情了。他那天在病房中的一個吻,把姑娘嚇的當即就出院了。
這幾天,這姑娘一直不接他電話。
不過,卻沒拉黑,只是不接而已。
她不接電話,並不能影響他打電話的熱情。
他孜孜不倦的打着……
他從馮美婷那個草包那邊打聽到,姑娘出差去了。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對着電話嘀咕,“平時不挺女漢子的嘛?怎麼被吻一下就嚇跑了?看來也是一隻小花貓哇!”
其實,他早已派人跟着姑娘了,也知道姑娘現在的具體位置。
可他爲了自己能早點幸福,所以硬生生的忍住了去找她的衝動。
小花貓已經被嚇壞了,在這段時間內,他一定要沉得住氣。
而馮家其他人都在開心的忙碌着訂婚的具體事宜……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這一天。
這一天,按照之前說好的,季堯跟陶笛兩人回老宅一起過年。
陶笛原本叫陶德寬一起過年的,可是陶德寬不肯。他說季潔一個人在病房內也孤單,他也孤單,不如兩個孤單的人湊一起過個特別的新年。
提到姑姑,她有些傷感。原本她也想過把姑姑接回老宅一起過年的,可是醫生說姑姑情況特殊,還是不要折騰了。免得有些不必要的狀況發生,這大過年的還是要謹慎點。
所以,她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爸爸這樣一說,她也能放心點,她感動的對着爸爸道謝,“爸,真的謝謝你。謝謝你能想的這麼周到,我知道你是想緩解我的心理負擔。”
陶德寬寬厚的笑了,“傻孩子,跟自己爸爸客氣什麼?”
陶笛也笑了,暖暖的道,“爸,有你真好!我愛你!!”
陶德寬是個不怎麼煽情的人,也動容的道,“爸也愛你!”
今年的雪特別多,除夕夜還是在下雪。
季堯開車,帶着陶笛一起回老宅。
一路上,車內播放着彭佳慧的那首《喜歡兩個人》,優美柔情的旋律在車廂內蔓延。
陶笛沉浸在這樣的柔和氛圍當中,一隻手撐在車窗上,一隻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這一刻的寧靜和美好。
她時不時的看身邊的男人,他的五官的路燈的照射下更顯立體深邃,像是上帝最傑出的作品。他開車的樣子很迷人,他扭頭看她的樣子很迷人,他衝她揚脣的樣子很迷人,就連他停車等紅綠燈時候的樣子也很迷人。
她想,她這輩子是中了這個男人的毒了。
這種愛情的毒,無藥可救!
而他在她深情看着他的時候,會側眸揚起脣角,在她看的如癡如醉的時候,攥過她的小手,將她拉過來,在她的額頭上印上寵溺的一吻。
到了老宅,下車的時候,陶笛還是被外面的寒氣給凍的下意識顫抖了下身子。
季堯看見她下意識的動作,連忙繞過車頭走過來,把自己身上寬厚的大衣脫下裹住她的身體,大手捉住她的小手,“冷了吧?快進去吧!”
陶笛揚起純淨的小臉,脣邊蕩起溫暖如花般的笑容,往他的懷中靠了靠,點頭,“嗯。”
二樓窗口處,有一抹單薄的身影一直矗立在那邊,看見他們兩人下車之後,眸底閃過一抹亮光。只是,在看見樓下兩個人甜蜜的互動之後,筱雅眼底的眸光再度黯淡了下去。小手也下意識的握成拳頭,心底再次嫉妒的發狂。
直到季誠敲門,讓她下樓吃飯,她才平息自己的情緒下樓。
年夜飯很豐盛,這是季堯跟陶笛第一次一起回來過年。
季向鴻很開心,恨不得將大廚的手藝全部搬上餐桌。
筱雅見到季堯跟陶笛,還是一如既往溫柔禮貌的問好。
季誠在大家面前,還是一副玩世不恭又懦弱的樣子。
在開飯之前,季向鴻按照風俗給家裡的每一個晚輩都包了大紅包。
就連沒出身的季霄凡都有一個大大的紅包,由他的媽媽陶笛代領着。
陶笛有些不好意思,“爸,等寶寶出生再給吧。這還沒出生呢,我不好意思拿着。”
季向鴻卻是堅持,“拿着,沒出生也是咱們季家一員。爺爺疼愛孫子,那是理所當然的!”
陶笛有些汗噠噠,“爸,不一定呢。有可能是孫女。”
季堯跟季向鴻卻同時篤定道,“男孩!”
陶笛無語,“好吧……”你們開心就好,你們想說什麼就什麼。
季誠一直沒說話,垂眸的瞬間,眼底有殺氣閃過。
筱雅因爲筱啓銘去世,一直表現的鬱鬱寡歡。接過紅包的時候,感動的說道,“季叔叔,謝謝你。還有,堯哥哥,嫂子,小誠,我都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讓我感受到了溫暖。”
季向鴻心情很好,擺手,“大過年的,不提那些不開心的。馬上跨年了,明年又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筱雅乖巧的點頭,“嗯,明年我們大家都會幸福的!”
陶笛雖然對筱雅這個女孩已經喜歡不起來了,可是大過年的,她不想給大家掃興。再說了,她能理解爸爸的善良和仁慈。所以,她什麼都沒多說,只是感受着這個新年的氣氛。
年夜飯開始了,氣氛挺融洽的。
家裡的三個男人都喝酒了,季堯不停的給陶笛夾菜。
現在孕後期,她的食慾比較好。他總是擔心她會餓着。
筱雅看在眼底,恨在心裡。吃到嘴裡的食物,都像是帶了刺一樣,刺的她胃都跟着不舒服。
她身體沒有恢復好,喝的是熱牛奶。
今年季家變化最大,可卻是最熱鬧的一次年夜飯。以往的年夜飯餐桌上,都只有他,蘇紅,季誠三個人。今天一下子熱鬧了,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喝多了。
季堯跟季誠喝的也不少。
季向鴻喝的有些意興闌珊,話也多了起來。
因爲心情好,他對季誠的態度也好了幾分,居然跟他聊起了公司的事情。
季堯話一直不多,但是偶爾也會說上兩句。
總之,這個除夕夜還是挺溫馨的。
除了筱雅跟季誠,兩個人那點不爲人知的小心思之外。
季向鴻真的喝多了,後面眼神都有些迷離了,說話也開始打結,“小堯,乾杯!陪爸爸乾了這一杯……你能回來陪爸爸過年,爸爸真的很開心。”
喝得有些意識渙散的他,手一鬆,酒杯掉在地上,他又道歉,“抱歉……爸爸太高興了,喝多了……我收拾一下……”
他自己彎腰,撿起玻璃碎片,碎片劃傷了他的手指,他沒感覺,一雙眸子總是盯着季堯。
他眼底的慈愛和激動,讓季堯跟陶笛兩個人看的很難受,也很心疼。
季向鴻那麼疼季堯,如果知道季堯並不是他親生的,他該有多傷心?
陶笛越發的覺得自己隱瞞真相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如果可以,她寧願瞞一輩子。
筱雅見他手指流血了,連忙幫他按住傷口,還讓季誠去找來藥箱,她幫着消毒。
季向鴻這點小傷口,根本不當一回事,可筱雅堅持要幫他消毒,他只好坐到一邊的沙發上。
筱雅的動作很輕柔,眼神也很溫柔。
喝多的季向鴻,眼前突然有些恍惚。恍惚之中,他的眸光定格在筱雅臉上。突然覺得筱雅這樣溫柔的動作似曾相識,對了,想起來了。這樣的場景24年前的確發生過,那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就這樣消失了?
他有些情不自禁的低喃了一句,“婉婉……我的婉婉……”
陶笛心口一驚,小手被旁邊的季堯握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