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婆婆是個瞎眼老太婆,不知來歷,似乎有個兒子是邪靈教駐外鴻廬的小頭目,於是得以在這個邪靈小鎮之中住着,本身也是個虔誠的邪靈教徒,鎮子上和她一樣的人有許許多多,過着古樸而平靜的生活,爲人也十分熱情,回頭招呼,說小小啊,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有什麼麻煩的?
那白袍女孩名喚金小小,祖上是滿族旗人,也是邪靈教初創之時便世代居住於此,與顏婆婆相熟,過來商量倒也親切,兩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那白袍女孩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安排,便不再多留,匆匆離去,而顏婆婆則拉着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走了進來。
我和雜毛小道正在房間裡面被經過檢查無數次的行李,探出頭來看,沒想到這少年竟然是地翻天的兒子王永發。
這少年獨自前方總壇,心中多少也有些彷徨,瞧着這周邊的景色,正愁眉苦臉呢,瞧見我和雜毛小道,不由得興奮地打招呼,喊張叔叔、高叔叔,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我們出了房間,與他打過照面,旁邊的顏婆婆微笑,說你們還認識啊?
王永發說對,先前老夜叔給我介紹過,這兩位叔叔是我爸爸以前的同僚,一個鴻廬吃飯的兄弟呢。
顏婆婆微微笑,說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你父親的戰友,那遇見了自然是極好的。她問王永發有沒有吃過飯,如果沒有,爐子裡面還有些餘火,她去下一碗麪條。王永發搖頭說不用,剛纔在西碼頭的食肆裡面吃過飯了,本來都已經安排了房間,結果日月潭鴻廬的幾個教友非要一人住一間,鬧得沒辦法,所以就把我們幾個另外安排了……
他年紀雖小,倒是什麼都懂了,小心說着自己臨時被安排過來的原因,然後眼睛朝着我們看,雜毛小道哈哈一笑,說這不正好,反正我們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熟人,大家認識,住在一起就是緣分,哪天讓你張叔叔教你幾手防身之術,也算是叔叔們的禮數……
王永發連忙躬身道謝,而旁邊的顏婆婆則含笑說不錯,都是好孩子,不像以前一些人,總以爲我們總壇這兒是那人間天堂,總是隻想着享受,不想着苦修和奉獻,這樣的教徒表面上吵得最兇,其實真正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卻是卵子用都沒有,只是給我們厄德勒丟人。好,你們聊,我給你們燒熱水去……
這老婆婆拄着一根發黃發黑的柺杖,摸摸索索地走到後院去。
見到我們,王永發比較興奮,先去將自己一小包行李放好,然後過來找我們聊天,談起他前來總壇的經歷。從王永發的言語中,我們得知,作爲邪靈教從小培養的子弟,那些傢伙對他們的放心程度遠遠超過了我們這些雜牌軍,而他是作爲學校的優等生,隨同魅魔大人一同前來的此處——在他們學校,能夠有這個資格的,只有五個人。
這個孩子從小就早熟,當年我一百大鈔都拿不下他,而經過這幾年處境的劇變,他的性情早已經收斂下來,即便是這般的榮譽,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像個大人一般跟我們談及邪靈教的教義,以及這一路的見聞。
先前位於莽山的那個邪靈教後備力量集訓學校的教育,在我看來,實在是有些泯滅人性,活生生把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子給培養成了一個故作成熟的陰謀家。這樣的學生或者偶爾會有一兩個天才人物能夠成爲邪靈教的中堅力量,但是更多的傢伙,也許就只能成爲炮灰角色。
邪靈教中的強者除了修行天賦之外,還有許多更重要的因素,比如傳承,或者說是資源。
修行此道,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那麼這些傢伙永遠就只能在炮灰和小嘍囉這樣的角色之中徘徊,上面有看不見的玻璃板,永遠沒有上升的可能。不過爲了更瞭解這些學校的運作,我們還是坐在院子裡,與他探討着這些年的學習過程。顏婆婆的孫女是個有些害羞的小女孩兒,並不大,只有六七歲,她有些怕生人,但是又好奇,躲在門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們,小心翼翼。
我剛纔整理張建的行李,發現有一小袋大白兔奶糖,瞧見那小女孩,摸出來,招呼她過來,遞了幾顆給她。
小女孩有些怯怯地接過奶糖,剝一顆放在嘴裡,那濃香四溢的奶糖在嘴裡化開來,頓時眼睛就亮了,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看到她這毫無遮攔的純真笑容,我低下了頭,心裡面有些難受——世界上有這麼多的美好值得守護,但是爲什麼又會有那麼多的野心家,爲了自己所爲的狗屁理想,將這些東西給踐踏得一文不值呢?
生命如此美好,又是那麼地值得敬畏,然而在這些人的眼裡,卻僅僅只是增強力量的一種資源而已。
那天我們聊得很晚,從與王永發的談話中我們得到了許多關於邪靈教培訓後備力量的第一手資料,於此同時,我在不透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還教了一些修行的基本方法和小技巧給王永發,那孩子一臉慎重地朝着我鞠躬,讓我頗有些不習慣。
不知不覺已到深夜,那個叫做蘇婉的小女孩也陪在我們身邊,雙手撐着下巴聽得出神,那顏婆婆過來催了兩遍,我們才各自返回房間休息。
一夜無話,次日我與雜毛小道起了牀,洗漱完畢之後在院子裡練習一種傳自閔魔的瑜伽套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若想人前牛逼,必得人後苦逼,既然做不得固體,練一練這瑜伽術也是不錯的選擇,王永發也在旁邊鍛鍊,這少年比我們起得更早,凌晨五點便已經繞着小鎮旁邊的青石板路跑了好幾圈了。
邪靈古鎮並不會阻止我們這些前來總壇祭拜的各處鴻廬成員行走參觀,鎮後面有幾座修築得有巨大殿堂的山峰和白霧籠罩的老林子,那兒纔是真正的禁地,沒有人領着,一般是不容許前往的,這些事情在船上便有人跟我們講明。
能夠近距離觀察邪靈教總壇的情況,這機會是許多宗教局乃至整個修行界中人都難以獲得的,我和雜毛小道自然不會錯過,再堅持將這一套瑜伽術鍛鍊完畢之後,雜毛小道建議王永發帶着我們再出去跑一圈,那少年欣然應允,然後我們三人脖子上面掛着毛巾,穿着運動衣朝外面出發。
昨天到達此處已是夜裡,又給直接安排到這兒來,這邪靈古鎮倒也沒有怎麼瞧看,今兒白天出來,發現這小鎮依山勢而建,順水流而設,以青色角礫岩鋪就而成,鎮中有好幾條寬闊的青石板路,道路兩旁都是清朝或者民國時期的古建築,居廬駢集,縈城帶谷,瓦屋櫛比,看着簡樸,其實很有韻味。
每一處街道前都會有一個黑曜石牌樓,或大或小,上面雕刻着各種神像,有三頭六臂的大黑天,有騎虎持槍的力士,還有羽扇綸巾的三眼魔王,頗有神韻,彷彿凝聚了許多信念之力。
小鎮之中的水網密佈,許多老房子都是臨河而建,有河便有橋,一路行來,那廊橋、石拱橋、石板橋、木板橋無數,平添許多風景。不過這風光美則美矣,在我們的眼中卻是另外一種景象,但見那橋、路、屋、樹,方位、材質和構造都凝聚了設計者的許多心血,隱隱之中,有一股龐然大陣在支配着這古鎮,只要一啓動,這個寧靜而安詳的小鎮,立刻便能夠化作一個絞肉的磨盤,便是成百上千的敵人涌入,只怕也會碾成粉碎。
百年邪靈教,果真是不同凡響,名不虛傳。
雖說是邪靈教總壇附屬的小鎮,但是這鎮上的居民儘管和邪靈教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卻大多數都不是修行者,他們也有着自己的工作,各種作坊、店鋪和攤販也都有,從外表上看跟南中國某些偏僻的小鎮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我們能夠看到,這裡家家都信奉全能神,宗教氣氛十分濃厚。
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共也有好幾千的人口,我們沿着青石板路跑到碼頭,又圍着旁邊的稻田跑了一圈,這才停歇,緩緩走回顏婆婆家裡去。
回來的路上能夠瞧見一些同船隊的熟悉面孔,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這古鎮悠閒氛圍的影響,先前不怎麼理睬旁人的那些傢伙,也會跟我們打招呼了,讓人吃驚。回到顏婆婆家,沒有進去,我瞧見翟丹楓那個女人在街角處和顏婆婆說着什麼話,顏婆婆拉扯了一下翟丹楓,那女人不斷搖頭,臉上的表情似乎還有些悲慼,不過她看到了我之後,卻收斂了情緒,又說了幾句話,匆匆離開。
這佛爺堂特使大人的出現讓我和雜毛小道有些驚疑,回到顏婆婆家吃了早餐,我看到顏婆婆去了後廚,便小聲問那小女孩婉兒,說怎麼沒有見到你爸爸媽媽?
小女孩驕傲地告訴我,說她爸爸媽媽可都是大人物,特別是爸爸,大家都說他特別聰明,是諸葛亮一樣的智者,只可惜爸爸出差了,好久好久沒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