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家時天還沒有黑, 大嬸在廚房準備晚飯,大哥和二哥去書房見大叔。我去找佩佩,她正坐在自己房門口就着門外微弱的光線納着一隻剛剛開始納的鞋底。
“佩佩, 你相公好帥哦。”
“哪裡是相公了?人家都不願意娶我。”她眼裡有深深的悲涼在流轉。
“他沒有說不娶你呀, 他是說當你心中沒有別的男人時, 才娶你。”
“你怎麼知道?”她一臉震驚的看着我。她擡着頭我纔看清, 她的臉色是如此的蒼白, 眼睛下面掛着那麼明顯的兩個黑眼圈。
“我就是知道。”
“快別納了!”我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鞋底,扔到一邊。
她看我奪了她的鞋底,愣了一下, 居然飛快的撲了過去,寶貝的抱在手上不放。
有情況!
“給聶公子納的?”這小妞!
“唉。”她悠悠的嘆出一口氣, 還是把這隻納了一幾圈的鞋底放了下來, 開始抹起淚來。
“你有啥事啊?哭啥?”我真是一頭霧水啊。
“米西, 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都嫁不出去了?”她開始還只是嗚咽,到後來大哭了起來。按她平時那個害羞的個性, 能這麼大哭,說明她心裡真的是非常非常難過了。
“你是擔心這個男人會跑了吧?”呵呵,這世上最微妙的莫過於女兒家的小心思了。
她不答,繼續哭她的,不過我知道她在聽着。
“我想你應該已經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吧。這種喜歡和對王甜心那種小時候就起的莫名情愫很不對吧?你心裡因爲找到了真愛, 全被他填滿了, 而王甜心這麼快就被擠出去了, 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更不敢去跟聶公子說。你怕他說你水性揚花, 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但你不說,你又怕夜長夢多, 這麼優質的男人,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別的女人收入懷中,所以你才憔悴至此。”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她對王甜心的那種暗戀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追星。就像我們小時候看上某個偶像明星,會非常喜歡,甚至夢見他。如果這個人突然出現在你的生活中,你一定會去試圖跟他多接觸,畢竟他是那麼耀眼,讓你不由自主的想追隨。但這種迷戀和愛是不同的。王甜心自始至終都沒有跟她互動過,她如果是真的暗戀人家,一定會非常的伊人獨憔悴。有過暗戀而不得經驗的人都會知道那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而佩佩一直都沒有這樣。她後來決定自己要嫁掉自己,說不去見王甜心,就不去了,一點尋死覓活的心都沒有。
而現在,她看上這個聶遠安,才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暗戀。
“我該怎麼辦啊?”她沒有否認,不過眼中開始有希望的光在閃,看來是指望上我了。
“很簡單,告訴他,你要嫁給他。”這個世界上本沒有複雜的事,是人們自己彎彎繞繞的想複雜了。
“你都說了,我如何能這麼快就移情呢?叫人家會怎麼想?”
“怎麼想?他會覺得自己魅力特別大吧。”
“米西!你別取笑我了,我不敢說。”
“當面說不出口,就寫信告訴他好了。”
“也不敢。”她低下頭糾着衣角揉,不過眼淚倒是收了。
“那你就等上幾年吧,不過好男人都是被人搶破頭的,哪天要是哪個紅衣女俠看上聶某人,他們來個比翼雙飛啥的,你不後悔?”
她被我的形容嚇得臉色蒼白蒼白的。
“來吧,坐火邊吧,天越發的冷了。”我把她拉到屋中央的火盆邊坐下,用鉗子把火撥開,放了兩根炭進去,很快熱氣就散開了(佩佩身子比較弱,到冬天總是手腳很涼,所以一般天氣冷到一定程度就會在她屋裡備個炭盆)。
“米西,你幫我說好不?”
“我?不行。”我最不喜歡幹這種事了,吃力不討好的緊。
“米西~~”她繼續求我。
“你要嫁給聶遠安,以後需要面對的事情會非常多,現在沒有勇氣自己去解決,以後嫁得遠遠的,我又不在身邊,你要怎麼辦?”
“事情?什麼事情?”
“他家是大家族,而且他在家裡地位也不高,是庶子,以後你在家裡肯定要受氣。而他的工作性質註定了他不能長期在你身邊保護你。你必須自己面對一切,你有這個勇氣嗎?”
她迷茫的想了一陣,眼神是堅定的。我就知道,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你就是讓她頂着槍林彈雨,她也不怕。我奶奶就是如此,她本人是個很小女人的老式女人,字都不識,可是日本人打來的時候,天上飛機呼嘯,流彈亂竄的,爺爺又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就自己帶着一堆孩子東躲西藏,而不是坐在地上哭。
“那我怎麼聯繫他啊?”她說這話的時候,臉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
“他不是給你留了聯繫方式嗎?”
“哦,鴿子。”她急慌慌的奔回自己的臥房,走到一半又跑回來抱走那隻還沒有納完的鞋底。
第二日,聶遠安果然來了,不過這次他不只是拜訪大叔和大嬸,還帶來了一堆聘禮和三個媒人!這就是三媒六聘的三媒?不帶這樣的吧?三媒應該指的是“三書”,是禮聘過程中來往的文書,分別是:“聘書”——在訂婚時交換;“禮書”——過大禮時交;“迎書”——迎親時由男方交給女方。之所以說成三媒,可能跟媒人在這三次重要過程中都要在場吧,可是他居然一次帶三個媒人來。難道是要把訂婚、過大禮到迎親一次辦了?天哪!我要暈了,不只是我暈,在場包括大叔大嬸還有大哥、二哥都挺暈的,只有佩佩倒挺鎮定的。 這人的效率真是太快了!看來佩佩昨晚及時的聯繫上他了,不知道她是怎麼講的?寫信綁在鴿子腿上?啊啊啊……,實在是太浪漫了啊,我也要寫信告訴二哥我愛他(神經病又犯了)!
吃過飯後,他們男人和媒人留在客廳商談婚事,我跟大嬸還有佩佩貓到佩佩屋裡,圍着火盆一邊喝茶消食一邊興奮的打量聘禮。幾大擔的聘禮都擺在佩佩房裡,因爲人家還沒走,我們不好隨便拆開來看,不然我早飛撲過去淘寶了。當然啦,這是人家佩佩的,我就算淘到了喜歡的,也頂多飽飽眼福而已。
“大嬸,佩佩的婚期會定在什麼時候?”
“看聶家的意思。如果他們急着迎娶,我們也沒理由留人,如果他們不急,我們當然還是願意讓佩佩在家再養兩年的。”大嬸看着佩佩慈愛的說。
“夫人,老爺讓您去廳裡有事相商。”門口有個媽媽子過來叫大嬸。這麼快就要敲定了?這也太快了吧?!我驚得站了起來,回頭看佩佩,發現她滿面紅霞的。這小妞,她不會讓人家直接就帶她回家吧?這麼急着嫁?可怕的待嫁女啊!
很快結果就出來了。聶遠安的意思是,他原本就是奉了父命來娶妻的,自己看了佩佩後也認爲佩佩是他的良配。他家人全都在邊關,往來京城不方便,如果按照程序一次一次的來回跑耗時過久,他年歲已大,本身的工作又抽不出那麼多時間。所以希望岳父岳母體諒他求娶的心,能儘快安排他迎娶佩佩。意思再明確不過了,你們今天放人,我今天就帶走!
於是,接下來到春節前,我跟範大都沒辦法去藥鋪了,家裡忙翻天。聶遠安雖然想直接帶人走,但佩佩畢竟是範家的獨女,範家不是什麼大家族,但也是官家,嫁女這麼大的事還是要按規矩一樣一樣辦的。
聶遠安在這段時間簡直是每天都在範家。今天來納禮,明天又問名,過幾天又來納吉了。然後納徵、請期,一切搞定後已經離過年沒幾天了。由於成親宜在雙月雙日,如果正月裡娶,那就是單月了,大嬸想定在二月。可是聶遠安說來不及,他被聖上定爲公主的護衛,過完元宵就要護送公主前往蒙那國(原本是王甜心的事,現在攤聶遠安頭上了)。而大將軍那邊可能一早就收到了聶遠安的信,派過來爲聶遠安操辦婚事的人也都來了。
新房就在大將軍位於京城的宅院。其實按理說,將軍們去邊關駐防是不準帶家人一起去的。但大將軍的孩子們都大了,女兒早嫁了,兒子都在軍中。元配早已過世,他在邊關肯定再納了無數的妾,這個在京城的府邸雖說有些閒雜人等,但其實等於是空着的。這次聶遠安要成親,聶家臨時派了一堆人來緊急把將軍府安排出來,行完禮後這對新人會暫住在裡面,過完元宵後佩佩要隨聶遠安一起走。二哥到時候要送佩佩,這是名義上的送嫁,要把佩佩送到位於邊關的將軍府安頓下來才行。(其實應該由長兄送的,但大叔以範大不會武爲由用二哥替下了他。)當然聶遠安不能擅離職守,他要護送公主,但公主也要在邊關駐紮一陣,等蒙那國迎娶的人到了才能啓程。所以兩件事並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