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莊又住了幾天, 二哥帶着範粟來了。
“趕緊收拾幾件衣服,跟我走。”
“去哪裡?”
“去邊關。”
“我不去。”
“不行,你呆在這裡, 王飛鴻還會過來糾纏。”
他的話倒也有道理, 可是這山林這田地都是我真金白銀買下的, 怎麼也要先變賣了才能走吧。
“我先賣地, 等銀子到手了才能走。”
“來不及了, 再不走,他就會追來。”他一副急得要跳起來的樣子。
“這是爲何?”
“皇上下了旨,準你們和離, 聖旨就快到王家了。”
他的意思是,離婚的事批下來了, 只是王甜心還沒有收到消息, 二哥趕在這個空檔趕緊帶我躲起來。黑線哪黑線, 這都是什麼事啊?
於是,我只隨手拿了幾件衣服和平時放在身邊零花的一包碎銀就上路了。銀票還有一些, 但也來不及去錢莊取,這裡又沒有通存通兌,這些票子放在我身上到了邊關,也就只比廢紙稍微高貴一點點。
跑路到一半,我纔想起來, 跑路爲何還要帶個孩子?如果要帶家人一起跑路, 那大叔和大嬸呢?
“父親和母親要晚一點過來, 父親要辦理交接手續, 所需時日甚多, 我們在威城等他們就好。”
範粟一路上都不太說話,總是瞪着大眼靜靜的看我, 眼神裡有點戒備和牴觸。我怎麼感覺我的額頭上寫了“後媽”兩個字呢?
經過一個月的餐風露宿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休整兩天,再去找地方住。
這一日,吃完飯後,範粟又用那種看後媽的眼神看我。我實在受不了了,想把這事講清楚。
“二哥,我得明白的告訴你,我暫時沒打算改嫁,如果實在想要男人了,我會自己賺錢去娶一個上門女婿。”這話夠明白了吧,你是爲我離婚的事付出很多,但我跟你畢竟早就是過去式了,你兒子沒事拿看後媽的眼神看我幹啥?
他沉默了一陣,然後說:“你手頭有多少錢?”
“不多。”不會想騙錢吧?
“拿給我。”
“想都別想!”
“我這次爲你的事算是傾家蕩產了,官也沒有了,我們現在來了這裡,不能總住客棧吧?得買個小屋吧?那你不得貢獻點銀子出來?”
“爲什麼你開始沒說?”一路上都是他出錢住店吃飯啊,我咋沒覺得他很窮呢?
“你騙我,你有錢對不對?不然爲什麼剛剛還叫了一桌好吃的?還有那麼大一隻雞。”我用手比劃着雞的大小,試圖證明他在說謊。
可是他看都不看我,反正就是說沒錢買屋,如果我不跟他搭夥買屋,那我自己以後的店錢,飯錢都自己出。
我身上總共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兩,就這樣還要分出錢來買屋?我好想哭。
但看他一臉的鐵面無私,我只好拿了十兩銀子交給他做購屋款。
交了購屋款後,他很快就把屋子買到了。
眼前這間屋,於其說是屋,不如說是棚。用木板架起來的棚子。窗戶都關不嚴,門也是歪着的,倒是有三間,中間像廳的樣子,不過廳中間用土塊搭了一個類似竈的東西,牆黑乎乎的,一看就是這廳還充當廚房。左右兩邊是臥室,裡面倒是有簡陋的竹牀。
“這就是你買的屋?”
“是啊,花了二十兩呢。”他還一臉得意的樣子。
“二、二十兩?”他的意思是,我給他十兩,他就也只出十兩,於是二十兩隻能買到這樣的棚子住,我們將來就住在這樣的屋子裡?
“把我的十兩還給我!我自己去找住的地方!”這地方哪裡能住人啊?頂上居然是茅草,要是不小心掉點火星上去,我就只能變成烤乳豬了。
“花都花了,還哪有錢還你?”
於是,我被逼無奈住了進來。
這還不是最差勁的,最差勁的是,根本沒有廁所,要走很遠去一個臭到無法形容的公共廁所去解決問題,而且這個公共廁所還就是個大坑而已。
我原以爲我掉到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時候也就是賣身到範家的時候了,可是現在才知道,那時候簡直幸福得如進了天堂,至少範家的廁所相當的乾淨,幾乎沒有什麼臭味,還用水衝。現在這纔是真正的臭茅廁了,幾塊土疙瘩碼高一點,下面一大坑,上廁所的時候,還能看到外面的風景,這樣怎麼拉得出來?
“我要有自己的廁所,我不要去那裡。”我去了一次後,回來抗議,如果他敢不給我造廁所,我就不吃不喝,以求能不拉。
“哦。”他答應了一聲。
很快就聽到屋後“叮叮噹噹”的響,折騰了兩天,一個像模像樣的簡易廁所就建成了,而且是像範家以前用的那種,坑池和蹲位是分開兩邊的,前門進去只見到蹲位,拉的用水一衝,就進了後面的坑池,坑池另外用個棚封了起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味道。
建好廁所後,他說他沒錢了,要出去找活幹,人影就不見了。而且一不見就一直都不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丟下我跟範粟兩個在這破屋裡存活。手裡的銀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少,我非常擔心熬不到他回來,我們就會餓死在這破屋裡。想我堂堂一個貴婦,居然一轉眼就淪落到要餓死在茅屋裡,難道是佛祖對我堅決要離婚的懲罰?
不管怎麼樣吧,這夏天眼看就完了,北地的秋天來得也特別的早,天氣冷得像以前入冬一樣,早上起來,屋頂上的茅草都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霜。我來的時候只帶了幾件單衣,連棉衣都沒有置,手頭這點銀子哪裡夠置冬衣啊?而且還不只是我,那個範粟也一樣的單衣單褲,而且還特別能吃。這一個月二哥不見人影,也沒留錢給我,我已經爲我們倆的伙食花掉了一兩銀,還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須品,又花了二兩,剩下的只有不到六兩,這錢哪裡撐得過冬天?難道我不只是要餓死還要凍死?
萬般無奈之下,我終於打算利用手頭僅有的一點點錢去做點小生意,至少要在二哥回來前,讓我跟範粟能活下去。
幾兩銀子能做什麼?帶着範粟在大街上轉來轉去,最後只想到一個主意,賣麻辣燙。
想到就幹,找了個小推車,上面整個小火爐,用架子把火爐固定住,再購置一口大鐵鍋
,買好調料,削好竹籤,再買來牛肚,粉腸,海帶之類的東西。自己串,串好後煮熟,再拉到集市上賣,從早累到晚,累得跟頭驢似的,一天也只賺了五十個銅板,扣除材料費,只有十幾個銅板的賺頭,不過十幾個銅板夠我們兩個粗茶淡飯一天,還有幾個剩的。
範粟一個人不敢呆在家,所以他也尾隨着我天天出去賣麻辣燙。由於他對我一直有點敵意,所以總是一個人默默的站在我身後,但他跟我一樣好吃,所以總是對着麻辣燙流口水,可是我們本錢很少,我也捨不得給他吃,只有到晚上還賣不完的,我纔給他一兩串。有一天晚上我都睡着了,居然被他說夢話的聲音吵醒了。他說:“我要吃牛肚!”,很大聲。也不知道是在說夢話,還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牛肚是最好賣的一樣,幾乎從來沒有剩下過,所以他從來也沒有機會吃到,難怪他饞成這樣。
第二天,我留了個心眼,故意把一串牛肚藏在最底下,沒有被人買走。收工後,再把它撈出來給了範粟。他高興得兩眼直放精光,好像這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一樣。說實在的,這串牛肚在我眼裡也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了,因爲它從早煮到晚,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看來下次也給自己留一串纔好,不然我得被範粟吃牛肚的樣子給饞死。他吃得實在太滿足,太幸福了!
又過了兩個月,二哥還是沒有回來。冬天已經來了,我們再不添冬衣,一定會凍病。買新棉衣,我是捨不得了,只好拿出一兩銀子買了一堆棉花和粗棉布,回來自己造棉衣。我造衣的時候,範粟自己一人看攤子。這小子倒也老實,並沒有偷吃,每次都只吃一串牛肚,而且還會記得給我留一串。
我的造衣技術不行,但勉強還能穿。現在已經不能想其它了,只要保暖就好。把範粟的棉衣給他後,他仔細瞧了瞧,拿進房去了。過了一會兒,臉紅紅的出來說:“這裡破了一點,麻煩姨姨給補一下。”
奇怪?我技術有這麼差嗎?剛縫的新衣就破了?
不過線確實是開了,我只好拿回來重新縫好給他。
晚上正迷糊間,發現牀邊有個小人影,嚇一大跳。
“你晚上不睡,跑這裡來幹嗎?”
“對不起。”
“咋了?”
“今天的棉衣是我自己弄開的。”
我一下子沒了磕睡。
“爲什麼?”
“我娘說,後媽只會給自己的孩子造好棉衣穿,給繼子造的棉衣裡只會放蘆花絮。我就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他越說越小聲。
我氣得青筋直冒!他的意思是怕我做表面功夫,給他穿假棉衣。那蘆花絮是夏天的玩意兒,虛東西,哪裡保得了暖哪。這唱的是哪出劇啊?
“範粟,首先,我不是你後媽!其次,這大冬天的我上哪兒弄蘆花絮去?那東西可金貴呢,我還買不起!你不信任我,以後別跟我過了,找你爸去。我又沒義務要照顧你生活,出去出去……”我三兩下把他轟了出去,然後一個人躺在牀上生悶氣。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這兩個賤人都不是好東西,生下的孩子也鬼精鬼精,壞心眼兒一大把,我還好沒打算做他後媽,要是做了他後媽,不是得痛苦死?我發誓!絕不嫁範老二!絕不做範粟後媽!我發誓的當口,聽到範粟在我門口哭,狠狠心,不理他。